朱朱不高興了:“喂,你還在為那些陳穀八十年的事和我計較啊?什麽叫我陰險啊!有你這樣說朋友的嗎?”


    陌青鸞正色:“你不知道嗎?你實在是傷我太深,總有一天我要向你報複的。”


    朱朱看向陌青鸞的臉,一時搞不懂她到底是玩笑還是當真。正要反駁幾句,無奈那邊已在喊話,隻得隨宮人們去到和宋小真以及幾個禦女共居的苑所――宛香苑去了。


    這邊陌青鸞的身邊卻早已伺站了一個低眉的女子。


    陌青鸞打量她,隻覺她服飾不凡,氣質沉靜,抬起頭來麵容溫婉,應是入宮多年。


    待要開口問她名字,她已柔施了一禮,主動說道:“奴婢名三秋,以後就是娘娘的人了。娘娘請隨奴婢去曆朝華妃居所未明宮休息。所有宮人,都已候於宮內,等候著娘娘吩咐。”


    聽到她的名字,陌青鸞禁不住又多看了她幾眼。


    三秋,在這宮中絕對是一個響當當的名字。


    隻因她是伺於太後身邊,極為得寵的大宮人,眾人巴結的對象。


    絕對不簡單。


    太後如今將大名鼎鼎的三秋送給她,陌青鸞想,隻怕又將在宮中的輿論中掀起一股浪潮了。


    曆朝三夫人,其中,惠妃所居為東麵的未簌宮,麗妃所居為中部的未寐宮,華妃所居為最西麵的未明宮。


    如今,惠妃,麗妃暫缺,自己身為華妃,隨著三秋一路蜿行,置身重重的宮闕中,陌青鸞覺得自己就像在穿越一個一個的迷宮。在深秋的瑟瑟中,落葉紛飛,無數銘寂的宮殿,在暗淡的日色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將陌青鸞完全籠蓋。


    也不知穿行了多久,陌青鸞終於來到了未明宮前。


    一眾的宮人撲身於地,階前細碎桂花飄落。


    陌青鸞剛聞到鼻端馥鬱的香氣,來不及安排各個宮人,甚至來不及看清未明宮的環境與宮內的陳設,便看到一個公公從宮外急急忙忙地小跑了進來,見到陌青鸞就跪下大聲宣道:“皇上今夜要華妃娘娘伺寢,請華妃娘娘沐浴準備。”


    陌青鸞微微凝了身姿。


    伺寢?


    嗬,是的。她現在是皇上的華妃,伺寢是遲早的事。隻是,怎麽這麽快呢?


    一陣微風徐過,將陌青鸞黑鬢間最後一朵白色小花吹落於地。她俯身將它拾了起來,捏於指間。


    誰也看不出她指間的顫抖,就像誰也聽不出她語間的悲哀。


    “華妃青鸞,叩謝聖恩。”


    待陌青鸞再度站起,輕展手指,發覺,那朵小花,已經在她指間凋零。


    淚,毫無預兆地便落了下來。


    三秋驚訝:“娘娘?”


    陌青鸞抬袖,輕輕將那枚淚拭去:“我隻是,太高興了。”


    是從什麽時候起,她喜歡上那種鸞的微笑?騙盡世人所有的眼睛,也騙盡了自己。


    就像她可以帶著這種微笑在父親或朱朱的麵前,說出,銘小雅是活該一樣。


    誰也不知道她這兩年是怎麽過來的,除了她自己。


    正如,誰也不知道,她頭上戴著的這幾朵白色的小花,是小雅最喜歡的花一樣。


    連朱朱也不知道,這種花,和小雅同名。


    畢竟啊,她和銘小雅,不過才認識七天。


    所以朱朱的腳可以毫無感覺地踩在這種名叫“雅”的花上。她永遠不知陌青鸞的心中的痛。


    說小雅是銘正和用來毀掉她的工具,是事實,卻也是借口。


    如此,才能讓朱朱對自己毫無戒心。


    不完全是為了報複,隻是想知道真相。


    為了知道真相,她穿上了少女的服裝,戴上了典雅的首飾,說話舉止和一般的大家閨秀並無兩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柔順地答應了父親,將自己一生葬送在這深宮之中。


    她想起太後指向宮門的那根手指,一入宮門便再也無法踏出。


    陌青鸞深閉了眼睛。


    這樣的後果,她早就想過了,想透了,想通了!


    所以,她還有什麽可傷心的呢?她已得償所願。


    她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真正的微笑來。


    三秋默然看了半響,輕輕將手觸向陌青鸞的大袖。


    陌青鸞本能地一驚,睜開眼睛便看到三秋略略低垂的雙眼,“娘娘,你的手……”


    陌青鸞這才有所感覺,將左手略略放鬆,展開。


    手掌上有著指甲掐入肉間留下的淡淡血痕。


    陌青鸞和三秋都沉默地看著那枚血痕。


    隨即,三秋伸手,將陌青鸞手心裏那枚已經憔悴變色的小花拈起,隨手扔在了地上。風一吹,便蹤影全無。


    陌青鸞黯淡地看著她做這一切。


    “娘娘,恕奴婢多嘴。您的身體,現在已經是皇上的!皇上,才是它的主人。沒有皇命,您怎能隨意傷害?就算是自己,也是不能啊!被皇上知道了,可是大罪!”


    她歎一口氣,“來,奴婢這裏還有一些太後賞賜的玉膚膏,塗上之後可促進傷口愈合,並將傷痕遮掩。皇上既已要娘娘今夜伺寢,便不能有任何閃失。假若第一次伺寢就讓龍顏不悅,就算是太後能給娘娘……”


    說到這裏忽然改口,“就算是娘娘貴為華妃,龍顏若不喜的話,娘娘今後,還怎麽行事呢?”


    一邊低語一邊牽著陌青鸞的手,將她引至未明宮內的大椅上坐了,在忙碌的宮人中隨意遣了幾個將那玉膚膏尋了出來,親自替陌青鸞塗在手心。


    “娘娘放心吧,宮內宮外的事奴婢早已安排妥當,娘娘今日不需操任何的心,隻需好好睡一覺,補足精神,傍晚時再沐浴打扮一番,可要好好伺候皇上要緊。皇上年幼,恐怕還需要娘娘多費點心呢。這裏幾幅春宮圖,還請娘娘細看。”


    陌青鸞看著幾個宮人跪在地上,將一幅巨大的長卷舉到了自己眼皮底下。


    上麵男女,再加三秋附耳低語詳解。


    陌青鸞隻覺三秋嘴唇蠕動,吐出的字語難以入耳。


    一直麵帶微笑的她突然就心情煩躁,“唿”地起身,一把將那春宮圖扯掉,麵色冰冷地朝那幾個宮人吼道:“滾!”


    寂靜的宮內,隻聞得幾個宮人爬行的悉索。


    三秋走過去,將那春宮圖一點點卷起,擱在陌青鸞身旁的案上。


    陌青鸞深吸一口氣,將躁動的心情壓抑下來。


    “三秋,”她說,“我的心內很難受,我想要好好睡一覺。”


    三秋再次歎氣,“娘娘,早知如此,你何必答應太後。”


    陌青鸞咬牙,“這點不勞你費心,我既要來到這裏,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放心,我會控製住自己,不會壞事的。”


    三秋搖頭,“事到如今,奴婢能做的,隻不過是讓娘娘你休息得更好一點罷了。至於娘娘你能不能控製住自己,那自然是您的事了。”


    在三秋的引導下,陌青鸞褪盡全身衣衫,至未明宮內的香影池沐浴。


    這是一個露天的浴池,取自然的溫泉水引至。


    在秋日的銘瑟中,巨大的浴池將周圍突兀挺拔搖曳不止的白楊林倒映在其中。偶爾有小鳥受驚乍飛,於是,伴著微風,碎了一池的影。


    更有細碎桂花淩空灑下,香氣被熱氣蒸發得愈加馥鬱。


    陌青鸞到的時候,池麵上除了桂花,早已灑上了更多的各色花瓣,她赤足入浴,看到自己赤裸的倒影在微風中變成細小的褶皺。


    躺在池中,池底是細小的沙礫,觸感柔軟舒適。陌青鸞找到一塊光滑的石枕,將自己的頭仰靠了上去。


    天雖不是藍的,卻也有一點微熙淡陽,隱隱可見雲彩浮動,偶爾天空鳥劃痕飛,將陌青鸞心情的窒悶帶走大半。


    看著不遠處的三隻麒麟頭嘩嘩往下吐著熱水,陌青鸞想,如果天是藍的,再多一點陽光和雲彩,在這裏沐浴,該是一番多麽愜意的事。


    她闔上眼睛,在浴池中睡了過去。


    因陌青鸞想要放鬆,而三秋看她情緒波動,便也不更加刺激她,索性放任讓她一個人在浴池中,並沒有安置宮人服侍,所以陌青鸞這一覺睡了很久,還做了夢。


    她夢見了在船上,她,小雅,還有朱朱。


    飄飄蕩蕩的船。她們在喝酒。又苦又甜的酒水啊,熏得她的頭腦昏昏沉沉。


    模模糊糊中,她想要縮進小雅的懷抱,卻發現他的懷抱沒有了,小雅似乎摟著朱朱。


    陌青鸞睜了睜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光霧迷離。她隻看到朱朱和小雅似乎在親吻。


    “小雅……”她輕微地喊,卻喉嚨嘶啞,隨即她的眼皮更沉重了,她的頭腦更模糊了,睡意襲來,又困又倦,她隻想睡熟,什麽也不知道。她沉入到睡眠裏去。


    然後,突然一下,她便醒了過來。渾身又酸又痛,小雅和朱朱都已經不見了。為什麽她看不到他們?為什麽小雅不在她的身邊?


    她一陣心慌,想要起身,卻發現渾身都沒有力氣,她動不了一根手指。


    但是頭腦在漸漸地清醒,她意識到自己中了毒。


    正因如此,她才越發地擔心小雅。


    難道,是看到那枚青玉戒指太過華貴,所以這個船家,才起了歹心,想要謀財害命?


    還是,他們發現了小雅的身份?


    陌青鸞胡思亂想,猜測之間,她看到了那張臉。


    朱朱父親的臉。


    那個江湖船商,有著一些浪氣,頭發擋住半邊臉,潦倒不堪。


    他眯著眼站在陌青鸞身邊,俯著頭打量她。


    他口中彌漫的酒氣將陌青鸞熏得又一陣頭暈。


    “潼,你告訴我,當初為何要走?”


    他湊近陌青鸞很憤怒地盯著她:“說!為什麽?”


    有一陣很大的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掀起了船幔,也掀起了那江湖船商被頭發擋住的半邊臉。


    陌青鸞清楚地看見那臉上有著自額頭蔓延到下巴的一道深切刀傷。


    或許他年輕時曾是英俊的,但是那刀傷已把他整張臉都完全毀了,如今這張臉看起來無比詭異扭曲。


    看著陌青鸞驚駭地盯住他的傷疤,他一把將她拽起來,指著那道傷疤大聲吼道:“你在看什麽?你是覺得我醜?你看看我為了你做了什麽?你要逃,我為你擋這一刀!當時你說了什麽?後來你又做了什麽?你這個婊子,狼心狗肺的女人!”


    十三歲的陌青鸞完全被嚇住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遇到過這樣的事,她隻是本能地掙紮,毫無力氣地低語:“叔叔你在說什麽……”


    “叔叔?”江湖船商仿佛聽到什麽天方夜譚似的怪笑了,“你叫我叔叔?我很老嗎?潼,你以為你看起來一點沒有變,和當初一樣年輕,就可以隱藏掉自己真實的年齡嗎?你以為你可以抹殺掉我,假裝清純無辜,就可以認為一切都沒發生過嗎?”


    他恨恨地一把揪起陌青鸞的頭發:“你早已是我的女人!這是抹也抹不掉的事實!”


    陌青鸞聽到他的抽氣聲非常仇恨非常痛苦,“你不要用這種無辜的神情對著我!你是不相信?還是不承認?那讓我們再來確認一次!”


    陌青鸞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他推倒在地上,看著他的雙手摸上自己的領口,一點一點往下解。


    “叔叔,你住手,我是朱朱的好朋友陌青鸞,我不是你口中的什麽潼……”


    江湖船商隻是冷笑,“你以為我在你飯食中下毒是為了什麽?從你上船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看到你了,你以為你能瞞過我嗎?可惡的女人!你既然上了我的船,就休想再次逃掉!”


    他睜著怒紅的眼睛,俯下身來親吻陌青鸞的嘴唇。


    陌青鸞完全驚惶無助,逃避,掙紮。


    她又感覺冷,整個肌膚都在收緊,她無法製止發抖。


    是從那個時候起,她覺得自己渾身肮髒不堪。


    “那你為什麽?”


    “為什麽呢?是的,我知道你不是潼,你隻是和她長得相像而已,但是,即使是相像,我也絕不會允許,她再次從我的生命中溜掉,哪怕,那不過是她的一個影子!所以陌青鸞,你既然碰上了我,我便隻好要你做我的女人!”


    他輕輕地邪笑起來,“怪你自己倒黴,偏偏要上我的船。你已經是我的,不是嗎?”


    陌青鸞用全身的力氣狠狠扇下一個耳光。


    “無恥!我這一輩子,總有一天,會將你碎屍萬段!”


    “你既已上了我的船,難道,這一輩子,你還逃的掉嗎?你有什麽能力,將我碎屍萬段?”


    看著陌青鸞的臉色,他更加淫邪地笑了,“你是在想,小雅終會帶你離開的,是不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那種十四歲的小孩身上。在我夜客的麵前,那種什麽都不會的男孩到底能做什麽?他甚至都不能在你被人欺辱的時候,及時趕過來救你!那麽,你還指望他什麽?”


    “我和小雅的事,輪不到你來指指點點!”陌青鸞沙啞地說,“即使小雅不能救我離開,好歹我也是丞相之女,得罪丞相陌上薰,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嗎?”


    “陌上薰?”夜客笑了,“嗬,原來你竟是他的女兒!可惜啊,我夜客連皇帝都不怕,難道還會怕丞相?”


    他很溫柔地將陌青鸞摟入到懷中,“既然你是陌上薰的女兒,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從此以後你記住了,我的眼睛就長在你的身上,你走到哪裏,我跟到哪裏,始終,你逃不掉,永遠都逃不掉,懂嗎?”


    “既然你愛的是那個什麽潼,有本事你直接去找她啊,有本事你像剛才對我一樣去對她啊!你不是皇帝都不怕嗎?你不是丞相都不怕嗎?為什麽你不去找她本人?卻要躲在這條船上來毀一個不相幹的人?為什麽偏偏要賴上我?我隻想和小雅到對岸去,我隻想和他在一起!”


    陌青鸞大聲地叫著,眼淚滾滾而出。


    “小雅!小雅!”


    她大聲地叫,絕望地叫,她的聲音在孤寂的江上不停地迴蕩著,蕩得她自己耳根生疼。


    但是小雅在哪裏呢?到處都沒有他的影子。


    陌青鸞微蹙了眉,下意識地閉了眼睛。她不喜歡紅色。鮮亮的紅色會讓她聯想到肮髒的鮮血。


    但是她知道這是宮裏的規矩,首次伺寢,須得渾身血紅,如此才能彰顯華貴與喜氣。


    於是她一言不發地換上了宮裝,再任由宮人們伺候她梳髻著粉施黛點朱。


    一番折騰之後,陌青鸞看著銅鏡中的那張美人臉,上麵煞白的粉,幾乎令她本色全失,自己也認不出自己。


    很好。她想。這就是她的偽裝。正如,她這一具肮髒的身體,依舊可以偽裝未經人事的處女般的嬌羞一樣。


    反正皇上不過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他能懂什麽?


    今夜,無論怎樣艱難,一定要平安捱過。如此,才能將這個華妃的位置坐牢。她需要這個位置。反正這具身體,也早已是破爛不堪,不值珍惜。


    於是陌青鸞端坐在早已被布置得奢華的床榻上,在重重的帷幔下,就著剛剛燃起的紅燭,看著宮人們重新展開那幅足以令人臉紅的春,然後聽三秋在旁邊詳細解說。


    她深吸一口氣,在的表情下心思遊離。


    “這宮中誰都不知道吧。皇上新納的地位最高的華妃,其實早已有心得體會。”她嘲弄地想,眼神黯然。


    過身體檢查那一環節的時候,對於她陌青鸞,也隻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執事姑姑們誰也沒有真正地上前來檢查她,因為,她陌青鸞是必須要進宮的。執事姑姑們,不過是事先便得到了吩咐而已。


    是啊,又有誰能懷疑貴為丞相千金小姐常處深閨的她,竟是不貞潔的呢?


    轉眼,天色黯沉。宮內搖曳的燭火,光芒更盛了。


    而那龍袍著身的皇帝,也終於來了。


    站在陌青鸞麵前,他依舊戴著旒簾,滿身金氣,令人看不清他的麵龐,令人因龍袍的金而覺得他尊貴冰冷。


    宮人們都已退下,剩兩人在燭火中對視。


    陌青鸞站起來,伸手將替他將冠冕除去。露出的那張臉,輕揚的軒眉有些微顫。這時陌青鸞才發現,原來他的眼神一直逃避,他眸光低垂,隻是盯在跳動的燭火上,從沒有正視她的臉。


    原來,剝去這個皇帝金光燦爛的外殼,他不過,就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而已。


    純真少年,麵對女人,都會如此心慌羞澀的吧?


    陌青鸞突然心有冷笑。作為一個帝王,他的這份純真,能夠維持得了多久呢?他的母後已為他挑選了那麽多的妃子,短短一月,他便要全部臨幸。到那個時候,他的純真,還能剩下多少?


    她用柔指輕輕將他鼻尖的幾根發絲拈去,指尖在他臉龐遊移,一直劃到了他的下巴。


    兩手輕舉,將他的臉捧了起來。


    “皇上,您喜歡臣妾嗎?”


    盈盈眼波在燭火中流轉,她深情地看向他的瞳眸。


    他的肌膚觸感柔嫩,睫毛逆光撲動的樣子像是蝶翅欲展。


    可如今他瞳眸依舊低垂,不看陌青鸞一眼,也不出一聲。


    陌青鸞冷冷端詳。


    十四歲,嗬,她的小雅,也是十四歲,永遠都隻是十四歲……


    她親吻這個十四歲的皇帝,用身體將他輕繞,等待他褪掉自己滿身繁複的宮裝。


    看到他終於抬起頭來,就如在采兮殿前看到的,荀羽眼中的光芒很盛。但是,卻並不顯得銳利,他的眸中似乎沒有焦點,隻是一片光芒彌漫,所以顯得空茫。他完全不是小雅,他沒有小雅的溫媚,也沒有小雅的柔情。


    他看著陌青鸞流淚,很不屑地蹙了蹙眉。


    “為什麽要哭?”他終於開口了。


    陌青鸞發覺自己完全錯了。原來,這個皇帝,不正視自己,不是因為害羞,不是……


    現在他站在自己麵前,整個表情,都找不到害羞的氣息。


    他的語氣也是諷刺。


    “難道伺候朕讓華妃你很委屈嗎?”


    “皇上恕罪,臣妾隻是……想起了家中父母……”


    陌青鸞跪伏下去,卻聽到皇帝唇中一聲冷笑。


    但是他什麽也沒再說,沒讓陌青鸞起來,也沒說饒恕她的話。他自己將那繁複的龍袍除去,一件一件,脫得隻餘貼身短衣。


    他獨自上床,倒入到那垂著帷幔的床幃深處,一個人睡了過去。


    陌青鸞凝在地上。猶豫是否該主動去伺候他。可是他並沒有皇命。


    次日清晨,天色竟是難得的好。陌青鸞抬起一夜未合的眼,看著陽光漸漸灑滿了窗紙。刺目的光線讓她的眼睛越發漲痛。


    但是更難受的還是她的雙膝。因為皇帝沒有吩咐她起來,所以她自己跪伏下去之後便隻得在地上跪了一夜。


    而舒舒服服躺在床榻上的荀羽卻直睡到日上三竿都還沒醒來。


    他今年不過十四歲,還沒有親政,這麽久都沒宮人來喚他起床,看起來太後似乎也不怎麽管他。


    陌青鸞隻得皺了眉頭自認倒黴。


    誰叫,她昨夜想也不想就自己跪下去了呢?


    她隻得咬了牙繼續忍受,閉上眼睛催眠自己那腿那眼都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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