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水嗎,孤替你倒杯水。”


    銘幽和善的笑著,重迴桌邊為軒轅靖倒水。


    “皇叔。”軒轅靖在身後喚道。


    “恩。”銘幽隨口應道。


    “皇叔,能不能想辦法救救鸞。”


    終於提到她了。銘幽輕舒口氣,不然還真不知該怎麽不著痕跡的插手這件事,“鸞?鸞怎麽了?”


    故作驚訝的迴頭望著他。


    “鸞被王兄關在大牢裏。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麽樣。可歎,我到現在也下不了床,否則,也絕不會讓皇叔你摻和進來。”說到激動處,軒轅靖一把抓住坐迴身旁為他遞水的銘幽,語帶祈求,“皇叔,小侄求求你,帶她走,走得越遠越好。現在,隻有你能護她周全。”


    銘幽安慰似的反握住他,淡淡笑道:“好。”


    “青鸞?”膠東王淡漠的重複,手指無意識的輕點桌麵,盯向銘幽的眼裏滿是戒備,“好像是有這麽個人,皇叔怎的問起她來?”


    銘幽放下茶碗,臉上掛起招牌笑容:“行了,也別跟孤王繞彎子。阿靖已經全告訴孤了。你隻需迴答孤,青鸞現在何處,是生是死。”


    “皇叔,這是我們膠東王府的私事,恕小侄直言,您恐怕沒這個資格過問此事。”


    “沒資格?”銘幽笑道,“如果說,青鸞是孤王的姬妾,這可就有資格了?”


    “這話從何說起?”膠東王皺著眉道。


    “賢侄莫不是以為孤王在誆你不成?”銘幽緩聲慢言,“此事千真萬確,當今聖上曾經見過她,可以為孤王作證。要不,你跟孤上京麵聖,問問陛下?”


    後麵的句子傳到膠東王耳裏,極似威脅。


    “不是不信。隻是覺得奇怪。皇叔的姬妾怎會獨自一人來到膠東,又怎麽會被阿靖金屋藏嬌那麽久?”


    “賢侄說話怎的這般不中聽,非要將‘軟禁’二字說得如此曖昧不堪。至於她為何會來膠東,其中的緣由隻怕沒有人比賢侄更為清楚。”喝下一口茶水,話鋒一轉道,“說起來,如今的賊人可真是膽大包天,光天化日也能做下滅人滿門的罪孽。此事,地方官府怕是永遠都查不出來。孤王還在想,是不是該將此事交由刑部處理,啊,最好是由衛大人親自來查。說起這個衛大人,聽說他非常喜歡斷案,凡是交到他手中的案子,他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皇叔,”聽他劈裏啪啦停不下嘴,膠東王忙截斷他的話頭,“不是在說您的那位姬妾嗎,怎又說起這些不相幹的事?”


    聽他承認了鸞的身份,銘幽這才搖頭笑道:“對對對,可真是上了點年紀了,怎麽話一說開就沒了邊。讓賢侄見笑了。”


    “皇叔真是說笑,你也不過才二十郎當的歲數,怎就學起那些老榆木的腔調了。”膠東王陪著笑,神色和暖。語罷,側頭對侍立在旁的小太監道,“去牢裏把青鸞帶出來。”


    小太監答應著正要離開,銘幽出言道:“不必麻煩。還是孤親自走一趟吧。”


    “牢房又不是什麽好地方,又黑又臭的,倘若把皇叔熏著了,小侄可就過意不去了。”臉上笑著,心底卻是有怒不能發。親自去,看來他也是防他防得緊啦。


    銘幽吊兒郎當的笑道:“不妨事。孤還沒那麽嬌氣。”隨即轉過身對小太監道,“麻煩小公公,前麵帶路。”


    含笑看著銘幽步出廳堂,隨著他的身影逐漸變小直至消失,臉上的笑也漸漸消散,到最後,眯縫起的雙眼有兇光閃過。


    牢房裏的味兒還真是不好聞。


    銘幽不禁抬起衣袖掩住口鼻,卻仍是難以抵擋撲鼻而來的惡臭,心裏不由想到,青鸞要這麽臭,他可不願碰她,以免熏了自己一身。


    獄卒在某間牢房前停了下來,待他打開牢門,銘幽貓著腰進入其中,牢門外搖曳不定的燈火隻能照亮半個牢房,牢房深處仍是一片黑暗。


    銘幽就著燈火環顧四周,有著幾許亮光的地方並不見人影,皺著眉朝黑暗處走去,剛走幾步,腳下似乎踢到一具綿軟的身子,銘幽心底一驚,朝外叫道:“拿燭火來。”


    獄卒趕緊從牆上摘下一支燭火,走到銘幽身畔。


    銘幽接過火,微弱的火光下,是渾身血汙的鸞,髒汙不堪的臉上雙目緊閉,忽然而至的光亮也沒能讓她動上一動。


    此時的鸞豈止是臭,簡直是沼澤地裏的一團爛泥。


    銘幽的眉頭不禁皺得更深,想到她離京時那般嬌俏,再看看眼前這個破布娃娃似的人,心裏沒來由的緊了一下。


    “小的這就讓人把她抬出去。”素知這些王室貴胄都有那麽點愛整潔、幹淨的毛病,獄卒忙陪著笑道。


    銘幽沒有迴話,直接將手中的燭火遞還給他,蹲下身,也不管她一身的髒臭,將鸞打橫抱起,不發一言的朝大牢外走去。


    留在大門處的莫離正百無聊奈的轉著圈,一轉身,便看到銘幽抱著鸞走出了大牢。莫離忙迎上前去,在兩步開外的距離便伸出手欲接過鸞,卻被銘幽讓了開去,“去請大夫,要膠州城內最好的大夫。快!”


    那個“快”字,說得火急火燎,泄露出他心底的慌張。


    莫離答應著,迅速翻身上馬,狂奔而去。


    銘幽抱著鸞上了馬車,與莫離背道而馳。


    一腳踢開房門,將鸞小心放至床榻上,吩咐下人打來熱水為鸞淨身洗漱,待一切安排妥當,旁邊一個身量矮小的太監才上前低聲道:“臨淄王是不是也要洗洗?”


    經他這麽一提醒,銘幽輕撚衣袍湊到鼻子邊嗅了嗅,這才聞到自己身上沾染的惡臭,忙脫下外袍,扔到地上:“趕緊打水,孤王要洗漱。還有這衣服,拿出去扔了。”


    待他洗漱完畢,換了身幹淨衣服,方才覺得神清氣爽,舒服多了。


    手臂從剛才起就覺得酸痛,銘幽抬手捶了捶,想是因為這一路上一直抱著鸞,沒鬆過手的緣故,這從不提重物的手可不就因此發痛了嗎。


    “臨淄王,莫將軍剛剛領著大夫去了隔壁。”方才提醒他洗漱的小太監見他收拾停當,忙上前道。


    銘幽點了點頭,又聽他道:“我們王爺也過去了。”


    銘幽挑了挑眉,心下道,莫不是來看人死了沒有?


    “孤也過去瞧瞧。”


    說著,出了房門,一拐彎進了膠東王原本安排給他的廂房。


    前腳剛跨進房門,便聽到一位老者的說話聲:“……這位姑娘傷得有些重,又拖了這麽些時日,須得好好調理才是……”


    “可傷了筋骨?”銘幽疾步上前,詢問道。


    “都是皮肉傷,所幸沒有傷筋動骨。隻是……”大夫突然停頓下來。


    “隻是什麽?”銘幽急急問道。


    “請恕老夫多嘴,這位姑娘可是受了大刑?”


    銘幽聞言,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膠東王,膠東王尷尬的咳了一聲。


    “有什麽關係嗎?”銘幽問道。


    “她的身子本就有些虛弱,如今再加上這些傷,不死已是萬幸。日後要注意小心調理,否則怕會落了殘疾。”


    “你說她會殘?”銘幽皺著眉反問。


    “隻是說可能。如果調理得好,應該可以避免。”


    心裏突然堵得慌,銘幽就此住了嘴,不再說話。


    “胡大夫這邊請。”莫離手裏捏著張方子,領著大夫出了門。


    恍恍惚惚裏,鸞站在大片的梨花林中,潔白似雪的梨花仿佛天上的流雲無邊無際的蔓延開去,一眼望不到頭。


    從林子深處傳來一陣嬉笑,鸞循聲而去,待看清梨樹下追逐嬉鬧的人影以及旁邊相攜而立的兩人,鸞不由得熱淚盈眶。


    她的父母親正攜著手笑看兒子們的追逐打鬧,青夫人臉上有著少見的滿足笑容;青明山雖仍然繃著臉,可眼裏滿是笑意。鸞早逝的哥哥們,在他們身邊繞來跑去,其樂融融的畫麵,卻獨獨將鸞排斥在外。


    “爹、娘……”啜嚅著想要上前加入他們,卻不知為何,無論她怎麽走,怎樣加快步伐,他們之間始終隔著一段距離,她始終都在畫麵之外,無法進入。


    眼看著母親招唿了哥哥們離開,鸞大唿:“娘,還有我呢,您不要鸞了嗎?”


    母親似乎聽到了她的唿喊,迴過頭朝她笑了笑,緩聲道:“再見,鸞。再見。”


    “不!”鸞望著眾人的背影,大哭不止,“不要丟下我,娘、爹,不要丟下女兒……”


    “鸞,鸞……沒事了,沒事了。”


    朦朧中,是誰在她耳邊低聲安慰?


    鸞抬頭四顧,從旁邊閃出一道身影,待停至她跟前,才看清來的竟是軒轅靖。


    軒轅靖從懷中掏出一柄短劍,臉帶痛苦的問道:“你要我怎麽做,去殺了我王兄嗎?若如此,還不如殺了我。”


    說著,便拔出短劍朝自己刺去……


    “不!”鸞大叫著伸手去奪,身體忽然一僵,低頭看去,卻是軒轅靖握著那柄短劍刺入她腹中,難以置信的抬起頭,隻看到他滿麵淚水,耳邊有個聲音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這樣也好。鸞心裏想到,這樣也許就能跟爹娘迴家了,還有她的哥哥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永遠的在一起。


    心裏的酸痛翻湧至鼻腔,使得她的唿吸變得困難,不得已睜開了眼,隻看到一片雪白的床帳。


    “醒了?”


    銘幽的臉突然出現在她視野裏,隔斷了她看向床帳的目光。


    眨了眨眼,便聽到銘幽繼續道:“還是不想說話?”


    不理會他的提問,扭頭看了看陌生的房間,疑惑的重新看向銘幽。


    “客棧。我們在迴陶城的路上。”銘幽答道。


    迴陶城?鸞努力的想了很久,終於將腦中的空白處填進些許記憶。


    對了,她在膠東王府醒過來後,發現自己非但沒死還接受著膠東王的照顧,頓時變得歇斯底裏,吵著鬧著就是爬也要爬去殺了膠東王,銘幽無奈之下,對她耳語道:“你現在連走路都不能,如何報仇?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何不等身體養好了,有了力氣再找機會複仇。總強過現在這般自尋死路。”


    他的話句句在理,想到自己連抬手走路的力氣都沒有,的確是在自尋死路;可她又實在不願接受仇人的照顧,更不願繼續見到軒轅靖,於是,她啞著嗓子道:“我不要在這裏,讓我走。”


    那是她醒來後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他們離開時,軒轅靖拖著傷重的身體前來送別,眼帶愧疚的看了她許久,她發現,她對他已然無話可說。


    他們之間已是陌路,再多的言語,也不過徒添傷悲罷了。


    那之後,她的記憶隻停留在坐著銘幽的馬車離開了膠東王府。他們走了多久,她完全想不起來。


    “你在路上發燒,我們在這客棧停了兩天,還好你燒退了,不然還不知道得在這裏待多久。”銘幽看出她眼裏的疑惑,主動解釋道。


    燒?鸞想抬手摸摸自己的額頭,發現自己連這點力氣都沒有。


    銘幽端著水杯坐到她身旁,扶她坐起來,大病一場的鸞,隻能綿軟無力的靠在他肩上,方不至於癱倒下去,就著他的手喝完水,又被他輕柔的放下躺平,細心的替她掖好被子。動作熟稔,似乎這樣的事他已做過很多次。


    再抬手覆上她的額頭,自言自語道:“恩,這次是真的好了。大概明天就能繼續趕路。”


    人不願說話,身體的感覺就變得異常敏銳。鸞感受到腿上被刑囚時留下的大片傷口仍然是上藥後的冰涼感覺,聯想到這一路並無丫鬟跟隨,難道……轉過頭,睜大雙眼緊盯著銘幽,滿臉都是問句。


    銘幽卻是悠哉遊哉的從桌上拿起一隻瓷瓶,坐到床畔,掀開被子,自然而然的就要推高她的裙擺……


    想伸手攔他,卻使不出半分力氣,情急之下慌忙出聲:“你……你幹什麽?”


    因為長久不說話的緣故,她的嗓音嘶啞,短短的話語,說起來竟有些不順暢。


    “替你上藥。”銘幽挑了挑眉,理所當然的看向她,目光澄澈,不見雜念,倒顯得鸞想了太多。


    果然是他!鸞羞紅了臉:“不、不用!”


    “你身上還沒力氣吧。孤又沒帶丫鬟跟隨,其他人又都是粗人,也就孤知道點憐香惜玉,不讓孤替你上藥,那還有誰可以?”


    “我,我沒事,不用……”


    “什麽不用,”銘幽邊說邊繼續手上的動作,“大夫說你需要好好調理,否則會落了殘疾。你這麽重的傷,若不每天上藥、按摩,恐怕真的會殘。”


    感覺到他的手帶著冰涼的藥膏在自己腿部移動,想躲開卻無力躲避,知道無法阻止他,隻能困窘的將漲得通紅的臉別向一邊。


    塗好藥膏,銘幽放下瓷瓶,開始按摩。按摩的手法是大夫親自教授給他,他在別人身上反複演練了許久才敢用到她身上。為何對她如此小心,他從未深想,隻是由著自己的念頭這麽做了,並不覺得有何問題。


    見她紅著臉不敢出聲的樣子頗為有趣,銘幽心裏冒出個小小的壞念頭,手上的勁頭故意加大。


    “輕點!”鸞忍不住痛唿出聲,迴過頭埋怨的看著他。


    銘幽笑著替她蓋好被子,道:“你要實在覺得不好意思,幹脆跟了孤算了。反正孤不嫌棄你。”


    “你……”見他仍是沒個正經,鸞別過頭不理他,“懶得理你。”


    “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趕路。”銘幽站起身走向桌旁。


    鸞等著他走出房門,眼前忽然一黑,燭火已被吹滅。而後,銘幽的腳步聲重又迴到床邊,被子被拉開一角,銘幽直接躺了進來。


    “你,你幹嘛睡在這裏?”鸞迴過頭,正對上一雙燦若星辰的眼。


    “噓。”銘幽示意她噤聲,隨後在她耳畔低聲道,“從我們離開膠東王府開始,一直有人跟在我們身後。孤既然說你是孤的姬妾,若不同房而臥,這戲還唱的下去嗎?”


    鸞想了想,道:“是膠東王派的人嗎?他派人跟著你做什麽?”


    “他不是要跟著孤,是要找機會殺你滅口。”說著,不自覺的伸出食指將她散落枕畔的頭發不住纏繞,“你在他手裏那麽久他都沒殺你,隻是對你用刑,他到底想得到什麽?”


    那時不殺她,是因為她就在膠東王手裏,萬無一失;如今,她到了銘幽手裏,在膠東王看來,便是寧願毀去也不能留下了。


    “不知道。”鸞別過頭,不再看他。


    銘幽看著她的後腦勺,笑了笑,不再追問,翻身背對著她,打著嗬欠道:“睡吧。”


    鸞睜著眼,盯著眼前的床帳,時刻警惕著身後人,卻聽他翻了個身再無動靜,像是真的睡著了;緊張的心因此鬆懈下來,瞧著床帳的眼也漸漸倦怠,慢慢也進入夢鄉。


    半夜時,兩人都被外間的打鬥聲驚醒。


    “什麽事?”鸞下意識的想要起身,卻隻能略微抬起頭來。


    銘幽下了床,拉開房門,探頭看了看,道:“沒事,有莫離呢。”隨即關上房門,重新躺下,“安心睡吧。那些人絕不會是莫離的對手。”


    門外的打鬥漸漸遠去,鸞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扭頭對銘幽道:“既然沒必要演戲了,你就迴自己房裏睡去。”


    “這兒就是孤王的房裏。”銘幽無賴道,“你不會要把孤踢過道上睡吧。”


    “你……”少占人便宜會死嗎。鸞氣了半晌,隻得甩了一句,“登徒浪子。”


    銘幽隻嗯了一聲,既不反駁也不辯解,自顧自的睡了。


    天邊彤雲絢爛,已盡黃昏。


    四駕馬車在坑窪的路麵上疾馳而過,車內的人隨著馬車的顛簸左右搖晃,頗為不適。銘幽扣了扣車廂,不滿道:“反正快到了,不必跑那麽快,想把孤王顛散了嗎?”


    隨著車夫的迴答,車速果然慢了下來,原本顛簸不止的馬車終於變得平穩。


    斜睨了眼躺在旁邊一直不說話的人,銘幽隨口道:“怎麽又不說話?”


    從早上出發開始,她這一天又陷入沉默之中,似有所思,對他的沒話找話也一概不理。


    “我想坐起來。”鸞終於不再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順從的扶她起身坐好,閑閑道:“終於肯說話了。想了這麽久,在想什麽?”


    說著,挑開車簾看了看車外的景色。


    夕陽自簾外鋪瀉而入,陽光為銘幽鍍上一層金邊,沐浴在陽光中的銘幽神色和暖,落入鸞眼裏竟與某人交錯重疊,心裏不由一酸,忙轉過頭將那道身影從腦海裏甩將出去。


    “怎麽了?”久不聞她迴答,銘幽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搖搖頭,將目光轉迴他身上,道:“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麽要救我?”


    “正好遇上。再說,也是阿靖托孤王……”


    “太巧了吧。”鸞截斷他的話頭,“你問我膠東王想得到什麽,我倒想問問你,你想得到什麽?”


    銘幽斜倚在靠枕上,一手支頭瞧著她,半晌沒有迴答。


    “其實你知道膠東王想要什麽,對嗎?”鸞與他對視許久,終是敗下陣來,率先開了口。


    “那你突然這麽問,又在作何打算?”銘幽緩聲道。


    “我在想,或許我們可以做個交易。”頓了頓,補充道,“隻要你要的和膠東王不同。”


    交易?銘幽的唇角不自覺的上彎,“所謂的交易不會是要孤王替你殺了膠東王報仇吧?”


    “差不多吧。我想的是,最好能找個機會讓我親自動手。可是,他們兄弟兩個都認識我,我再想混進膠東就不容易了。我想,或許你能有辦法。”


    “我沒有辦法。再說,那可是孤的侄子,孤憑什麽要幫你?”


    “所以我才問你想得到什麽?”


    看她一臉認真,銘幽忍不住就想作弄她:“以身相許如何?”


    本等著聽她像以往一樣罵迴來,沒想到卻等到一個淡然的“好”字。


    “什麽?”銘幽難以置信,以往開這種玩笑不是被她罵迴來,就是換迴她一聲不屑的輕哼,今日竟聽她說好,豈能不讓他疑心自己誤聽?


    “我說好。”鸞斬釘截鐵的迴道,“你既然不嫌我粗鄙,我又有什麽好矯情的。”


    不知為何,聽到她的話,他卻再也笑不出來。他終於意識到,這場滅門慘禍,讓她有了些許改變,她不再是從前那個笑容清淺,不染塵埃的青鸞。


    心裏有著微微的惆悵,淡淡道:“我開玩笑的。”


    “你嘴裏幾時有過真話。”鸞平靜的說道。


    她還沒有自以為是到,認為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因情而至,也從不認為他會對誰待以真心。


    “那麽,你究竟想要什麽?”鸞重新迴到開始的話題。


    銘幽看迴她,與她目光相接,坦然道:“很抱歉,我要的和膠東王是一樣的。”


    鸞愣了愣,歎道:“那就沒話說了。”


    兩個人陷入沉默中,再無交談。


    銘幽閉上眼,片刻後又悄悄睜開眼偷瞧了鸞一眼,看她默然坐著,似乎也在心底計較衡量,知道此事不可操之過急,怕越急越起反效果,於是繼續閉目養神。也罷,反正,他的目的與膠東王不同,膠東王沒時間慢慢等,他倒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來跟她慢慢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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