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兜裏隻有八塊錢了,包括豪哥給的十塊(買包子花了三塊),和他原本就有的兩個五毛錢鋼鏰。


    經過一個燒餅鋪的時候,他買了兩個燒餅,和一碗豆腐腦,一共花了兩塊。吃飽之後,捏著剩下的六塊錢,他去報刊亭,頂著老板的白眼,翻了好幾份報紙,才從一份晨報的夾縫裏找到了一個典當行的信息,上麵寫著可死當絕當,朱子墨暗暗記下了那個地址,到最後也沒買那份報紙,在老板和行人的異樣目光中,羞愧無地的離開了。


    他現在的情況,連五毛錢都得省著點花了。


    從一擲千金,買東西從來不用在意價錢的狗大戶,變為連張報紙都買不起的窮光蛋,這落差,真是疑是銀河落九天,以至於朱子墨一路打聽著坐公交,心情沮喪的不行,那半死不活的模樣,頂著一頭狗屎一樣的頭發,在炎炎夏日中散發著熏人欲醉的異味,簡直就像一個混入人群的生化武器,惹得人人厭憎,唯恐避之不及。


    花了一共兩塊錢,轉了一次車,又走了許久,朱子墨才終於找到報紙上寫的那個地址。小心的抱著懷裏的水晶杯,推開門進去,立時感受到一股撲麵而來的涼氣,這間當鋪的店麵裝修得很是高檔典雅,有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青年店員迎了上來,他並沒有對著狼狽的朱子墨露出異樣的神色,而是很有職業精神的微笑著,問朱子墨有什麽需要幫助。


    經過這一路的艱難跋涉,朱子墨也調整好了心態,所以他此時雖然外表很狼狽,內裏的心氣兒卻終於撐起來了,腰背挺直,神態淡然,自有一股不容摧折的氣質在。他將包裏的水晶杯一個個擺放到櫃台上,在冷光的映照下,這些杯子顯得璀璨又華麗,就算一個純外行來看,都會覺得這套水晶杯價值不菲。其實想想看,以當年朱子墨的土豪程度,他用的東西,能不好嗎?無論是材質,還是雕工,都是頂尖的。


    那個男店員饒有興致的過去觀察了一下,一共六隻杯子,個個都是晶瑩剔透,毫無瑕疵。看了一會兒,他拿不準,就叫了店裏的首席鑒定師,那鑒定師拿著一隻放大鏡看了半天,最後拍板道:“死當的話,最高價兩千塊,再多就不值了。”


    男店員向朱子墨解釋,說如今水晶市場價值普遍偏低,這個價已經非常公道了,就算再去別的地方碰運氣,也不會超過這個價碼。朱子墨雖然很是心痛,但也覺得他並沒有蒙人,在看報紙的時候,他順便看了看今天的日期,正好是1999年的8月9日,他印象中,這個時間段,中國還不大富裕,奢侈品市場還沒有太興旺,各種玉石、寶石價格剛剛上揚,水晶這種東西又相對來說比較廉價,如果他的水晶杯材質再差一點,說不定人家要開出幾百塊了。


    反正他現在急等著用錢,就沒再多囉嗦,痛快的答應了他們的報價,留下了杯具,懷裏裝著熱氣騰騰的兩千塊錢離開了。


    他要先找個洗澡的地方,處理一下個人衛生,真是多一秒鍾都忍不下去了!


    幸運的是,這是在北方,走了不多遠,就看到了一個洗浴中心。朱子墨先去了旁邊的商場,找了家中檔的品牌店,花了一千多,買了兩身衣服,還有幾條內褲,一條毛巾,幾雙襪子,一雙皮鞋。他提著這些東西進了洗浴中心,咬著牙要了一個幹淨的單間,買了小袋的洗發水和沐浴乳,這才進去,放滿了水,泡的整個人都要發了才出來,又搓洗了半天,折騰了好幾個小時,等終於出了水,頓覺神清氣爽,仿佛整個人都輕了兩斤。


    從洗浴中心出來,朱子墨又找了家美發店,把自己的一頭黃毛染迴了黑色,順便剪短,露出光潔的額頭。此時,他渾身香噴噴的,又換了新衣服,等再收拾完頭發,再看鏡子,與剛穿過來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那時候他隻能從眉眼判斷,與自己原來有幾分像,但現在這副模樣,卻是和原來的自己幾乎能夠重合了。


    理發店的小哥在開始的時候拚命推薦他染成酒紅色或者魅紫色,說是今年最流行,還說要給他挑剪,讓頭發富有層次,讓長長的劉海飄逸動人……朱子墨不近人情的統統拒絕掉了,讓小哥很是失望,覺得這樣簡單的短發黑發太沒有挑戰性,可誰叫顧客是上帝呢?倒是沒想到,剪出來還是很有幾分精神的。


    不過他仍然充滿惋歎,一邊給朱子墨洗頭發吹風,一邊碎碎念,叫他再留長之後,一定要過來找他重新設計,“你看大街上的年輕人,誰還留這種黑色短發啊!多土氣!像你原來那種黃色也不錯,真是可惜了。”


    朱子墨交了錢,決定以後再也不來這家店了。


    他一邊走,一邊數自己省下的錢。當成了窮光蛋,真是再怎麽摳唆著用,也總覺得不經花。這才不到半天的功夫,兜裏就隻剩下了五張一百的,還有幾個一塊錢小票。沿街看到許多租房中介,看了一下那些價碼,心中更是慶幸自己好歹還有個隨身的棲身之所,不然,憑著這點錢,他可能隻有選擇睡公園長椅了。


    這麽茫茫然的溜達了好半天,也沒想好要應聘什麽工作養活自己。


    拐了個角之後,朱子墨無意中抬頭一看,立時就頓住了腳步。隻見這裏正是一處步行街,街道兩邊錯落的豎立著一些海報架,有一些半人高的電影海報貼在上麵,看電影畢竟是朱子墨的最大愛好之一,如今苦中作樂,卻正好可以一睹三百多年前的電影風貌……如果是天生窮怕了的人,此時肯定早就找工作討生活去了,可朱子墨哪怕如今囊中羞澀,心卻沒有立即轉過來,還是想什麽就是什麽的貴公子做派,見了這些‘複古風’的電影海報,哪還挪得動腿?


    就想著挑個感興趣的,買票進去看看呢!


    西風烈、冰與火、心動、荊軻刺秦王、紅河穀、中華英雄、我的父親母親,寶蓮燈……有些是即將上映,有些是正在上映。朱子墨權衡了一遍,又摸去了賣票的櫃台那裏諮詢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看‘寶蓮燈’。一來時間剛剛好,十分鍾之後就有一場,二來三百多年前的演員們,他基本都不認識,畢竟真正能流傳數百年的作品,肯定都是當代數得著的經典,這幾部裏並沒有。所以還不如看部動畫片,好歹能直觀的感受一下,此時虛擬技術的發展水平吧?


    賣票的小姑娘很外向,估計也是因為朱子墨外型亮眼,氣質出眾吧,在和她諮詢的時候,嘰裏呱啦的和他介紹了一通,說寶蓮燈大腕雲集,票房目前遙遙領先,是咱們國產動畫的扛鼎之作,絕對不容錯過……說的朱子墨性質昂揚,也不覺得三十塊錢的電影票貴了,哪怕影院狹小,屏幕也是最古老的樣式,依然讓他充滿了期待。


    一個半小時之後,神色落寞的朱子墨隨著出場人流,離開了電影院。他覺得自己仿佛又受了一重打擊,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好像二十一世紀的迷,穿去了還在用竹簡刻字的年代,或者看慣了阿凡達之類的3d大片之後,卻被告知以後隻能看黑白呲啦啦的默片。也不能說寶蓮燈有多不好,畢竟以當代人的眼光來看,這部片子已經是國產動畫片的巔峰之作了,巨星雲集、誠意滿滿,許多技術都是國內首創……但朱子墨的胃口早就被三百多年後的世界養刁了,此時就算再怎麽催眠自己,都不能重新興致盎然起來……他簡直沮喪透了。


    物質水平已經跌落穀底了,難道連精神享受都被剝奪了嗎?


    朱子墨食不知味的找了個小飯館,要了份蛋炒飯吃了,這才去商場進了男洗手間,從裏麵進入耳釘裏的空間,打開光腦,翻出自己的存糧來,一口氣看了三部,這才緩過胸中的那股鬱氣。


    他都迴到三百多年前了,光腦不能連上彼時的網絡,倒是如果他想的話,可以試試連接現在的網絡——好像這個時候,網絡才剛剛興起,以他的技術,結合這台代表最新科技的光腦,想要入侵任何地方都輕而易舉。但他入侵了有什麽用?大環境都是一片荒蕪,根本連一點動力都沒有啊!


    朱子墨頹然的點開子目錄,從中翻出來自己去年玩票性質製作的一部動畫片。以二十四世紀的技術來說,隻要導演有想法,構思夠優秀,能好好的將一個故事講好、講完整,就可以製作出一部受人喜歡的電影。就算導演沒有相關技術也不要緊,反正有技術的人多了,雇一個就行。在這樣的環境下,世界早就進入了全民娛樂時代,沒有了代表權威的大電影公司,眼球經濟下,隻要你有才華,昨天還是籍籍無名,今天沒準兒就火了,以成敗論英雄,公平得很。


    當然,粉絲們也是現實的,如果有一天你江郎才盡,很快就沒人再記得你了。


    朱子墨既然這麽喜歡看動漫看電影,他當然也有一舉成名天下知的野望。可還是那句話,他太懶了,如果一個人什麽都不缺,那他對名利的需求就會萎縮的幾不可見,雖然偶爾會羨慕那些大手們的人前風光,但隻要一想成名之後的麻煩,還要頂著粉絲們帶來的巨大壓力,每年都要保質保量的推出新作品,一旦作品不盡如人意,就會有鋪天蓋地的黑子過來攻擊。總之,無時不刻的處於風頭浪尖之上,那樣的生活,一向比較沒什麽大誌氣的朱子墨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栗。


    以至於就算再怎麽得意於這部作品,他也沒有公布出去,隻自己一個人悄悄欣賞、悄悄自傲。如果他沒有穿越的話,也許再用不了多久,朱子墨就會抑製不住想要和同道炫耀的欲.望,披著馬甲發上去了。可惜沒有如果,他再也不能在二十四世紀的網絡上興風作浪了。


    寂寞原來比貧窮還要可怕……


    朱子墨看著那部動畫無聲的播放著,雙眼微微潮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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