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徵帝看著周廣煜,目光慈愛欣慰,周廣煜還有些羞澀。直覺一說太過沒有依據,周廣煜微微思索,迴憶起了方才那一片漆黑中的蛛絲馬跡。


    周廣煜說:“兒臣猜想,西疆屬軍能出來做襲營的,就算不是多麽的精銳,那也是經驗豐富之人。所以他們在潰逃之時沒有瘋跑,還是如同不敵一般且戰且退確實能騙過眾人。


    可是他們退到一處後,許多人有一副有了底的樣子,反而作勢力竭不敵,徹底狂奔起來,一副怕咱們不追了的樣子。兒臣便留著心,看他們越發像獵人假裝成獵物在誘使我們上鉤一般。衝到近前,地上有不淺的車轍印。幾點疊加,便覺有詐。以防萬一,不敢冒進。”


    此次西疆襲營,比往常早了一刻鍾,人來的又多,之前十來天裏,基本上一個時辰就潰逃的,今日拚著傷亡慘重,且戰且退地也拖到了兩個時辰。


    早一刻鍾,足夠在天色黑盡之前讓齊軍集結應戰,天光微弱,想要速戰速決的齊軍便不會費事手持火把。


    將時間拖長,等天色盡黑,齊軍目之所及便十分有限。西疆人手持的火把,在近前就扔掉,有心指引下,將齊軍引入埋伏還是能做到的。


    那弩車投石定然也是要在夜色的遮掩下才能布置,不得不說,要不是周廣煜叫停及時,怎麽也要搭進去不少的性命。


    順徵帝聽了周廣煜的話也是很欣慰的,哪怕沒有這些觀察和判斷,就是沒有冒進這一點,就比許多第一次上戰場的要好上許多了。觀察細致,決斷迅速,已是十分不易。


    “不錯,阿煜長大了。”順徵帝認可地點點頭。


    周廣煜卻很疑惑:“隻是兒臣有一問。今日同往常也並無不同,西疆日日襲營,一觸及逃,應當知道我們是怎樣分營分兵去驅敵的。今日誘兵之計並不算高明,反而十分倉促,他們怎麽偏偏就選在今日埋伏呢?”


    周廣煜向來有什麽說什麽,同順徵帝不會隱藏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帳內卻是氣氛一凝。


    “難道明日之事,已經走漏風聲?西疆賊人已然得知?”有人不可置信地問道。


    “不可能。”宇文林否定了他,“明日破陣還未著手安排,今日不過推演,個中細節,除了諸位,再無人知曉。況且,七殿下也在驅敵將士之中也是偶然,西疆人斷然不會提前知曉設伏。”


    “這麽說來,今日設伏,不過是誤打誤撞?”


    周圍邁了一步,上前請罪:“陛下,臣猜測,許是傍晚營中,造飯比往常提前了半個時辰。炊煙飄出,西疆人猜測我們會有異動,所以先下手設伏,想探探虛實或是妄圖先銼銼我們的銳氣。”


    順徵帝點點頭。想來如此。若是易地而處,西疆突然異動,自己就算倉促也會如此先擺一個埋伏在這裏。


    “你不必自責。”順徵帝手一揮,免了周圍自請的責罰。


    眾人既然齊聚,順徵帝便也分配了明日的任務分工。周廣煜原本是想請求讓自己分去周廣炤的先鋒營的。可是出了今晚的事,隻怕是不能再請了。


    眾人都領了旨意迴去,周廣煜又被單獨留在帳中。周廣炤退出去時,深深地看了周廣煜一眼,什麽都沒說。


    周廣煜有些心虛地低著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點沒有方才被誇讚認可的樣子。


    “這時候知道怕了?”順徵帝笑道。“方才倒是十分勇武。”


    “父皇。”周廣煜的話語裏有些求饒。


    順徵帝假裝生氣地一哼,“倒是識趣。還有臉說什麽不敢冒進,你貿然去驅敵算不算冒進?若是那兩個副將原本有布陣打算,你衝進去橫生枝節,該如何彌補?想去就去,提前吩咐一聲,同將士們一道商量也沒有什麽不可以。你倒好,仗著身份自作主張!”


    順徵帝看著周廣煜越來越低的頭,繼續說道:“你是皇子,受子民供養是要身先士卒為他們某盛世太平的,不是自視甚高任性妄為讓他人為你承擔的。上位者任性妄為,一意孤行,成了,那是做大事的驚才絕豔,若是敗了,那就是一條條人命,我大齊軍人,哪一個不是一戶人家的熱血兒郎。大丈夫的擔當坦蕩,你倒是當成了小兒做戲。”


    鄭海清在順徵帝說到“盛世太平”時就已經心中大駭,後麵又聽教訓中有叫周廣煜愛惜天下子民之意,更是不敢說話。


    周廣煜麵色嚴肅,低頭認錯後又鄭重允諾。自己一時熱血,沒有顧慮那麽多,可是如果自己今日有什麽閃失,自己沒有及時發現那個陷阱,到時候,父皇母後阿銘,還有阿西,該有多麽傷心。


    順徵帝也不是真的多麽生氣。隻是周廣煜的天賦自己知道,授課師傅又是自己親自挑選的,還手把手教過一陣,往後統帥三軍之能多半是要在老三之上的。


    這樣的苗子,最開始的時候最是要打好基礎,家國天下時時刻刻記在心中,要時刻謹記為民為國為江山社稷。


    敘陽沒有盡到勸誡周廣煜之責,領了是軍棍,念在大戰在即,暫且記下,迴京前在執行。


    周廣煜有些歉疚地看著敘陽,敘陽心中卻是認罰的。別說勸誡了,自己頭一次正麵對上西疆賊人,殺起來已經全然不顧了,根本沒有時刻戍衛在周廣煜身邊,迴想起來,也是一身冷汗。


    周廣煜迴了自己的營帳,默默地擦著槍,想到長槍刺穿人體時的感覺,沒由來地一陣惡寒。總要習以為常的。周廣煜想。


    周廣煜迴憶順徵帝對自己的教誨,君父之言更多的是扶著自己一點一點成長的慈愛,話語中的關心與愛護卻同顧西影口中的殷殷叮囑如出一轍。


    周廣煜腦海中忽然就重疊這顧西影的臉,那一日,英國公府花亭裏,陽光甚好,顧西影大病初愈,在鮮豔的八仙花和半枝蓮的映襯下更顯蒼白,整個人籠罩著一層曾不屬於她的嫻靜。她的眼神溫溫潤潤,聲音軟糯地叮囑自己:


    “自小到大,與我相熟的人裏,你是第一個要去到那片地方的,我希望你們都平平安安的。”


    要平平安安的才不辜負你一番牽掛。周廣煜撫了撫腰間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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