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過,石台兩邊的火把跳動著。顧西影問出的話沒有什麽強烈的情緒,甚是麵上含笑,都沒有方才教訓周廣銘和宋璟時的嚴肅與怒氣。可是周圍的人都是一凜,宋璟察覺不對,也想著一會要不要給寧大勝求情。


    顧幕川自始至終站在台階下,看著剛才的一切,他耳力好,將所有的話聽了七七八八。顧幕川是自幼跟著英國公的,參軍十五年,在顧家做侍衛長十年,一點點看著敏和郡主從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長大成一位明媚的少女。


    所有人都說敏和郡主是繼承了英國公的脾氣秉性,是國公府的衣缽傳人。可顧幕川作為能夠知道顧家絕密的人,一直都覺得比起世子來,敏和郡主的聰慧更像夫人,脾氣秉性也更似遠嫁吳越的姑太太。


    可方才寥寥幾句話,為府中的打算和對屬下的處置,卻真的恰似國公當年。


    寧大勝沒有顧幕川那樣的感慨,他沒有想到顧西影會親自來。看到顧西影的那一刻,他心中還是慌亂的。本想迴去請罪的時候自供罪責,如今被郡主發現了,恐怕不是罪加一等這麽簡單了。


    “侍衛守則第一條。凡為顧家效力者,不論所司何職,皆為手足兄弟。不可相輕,不可相欺,不可相侮,不可相傷,如有違者,仗二十。”寧大勝倒是不怕被刑仗,不過他心裏覺得,這劉季明不能算是顧家侍衛呀,怎麽能這樣罰自己呢。


    他從沒想過,論起職責,自己也不是顧家的侍衛。


    “還有呢。”顧西影聽著寧大勝背的理直氣壯,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還有...還有...”寧大勝有些磕巴,他想到了一條能適用於自己如今境況的條陳,“侍衛各屬皆有信物,若遇不明身份者持此信物,不可輕慢,須當核實,謹防遺漏。不叫手足所托所信所護所守之人因己故而流離。須謹記,不論何時顧家皆可作為護衛們的最後依靠,必不叫任何為我顧家效力者寒心。”


    顧西影輕輕問;“核實了?”


    “不曾。”寧大勝低下頭。


    顧西影知道這事不能怪寧大勝。畢竟劉季明得罪的是自己,如今手上戴的雖然是強弓隊的信物,卻也不能被信任。


    可是顧西影防的就是這些。


    如果能夠僅憑印象就判斷敵我,那這些條陳又是為何呢。所有精細的條陳,都是先人們的血淚教訓。


    顧西影看看劉季明。自己當初給他這個扳指時,也是存了這個心思的。自己那時已經要算計他們家的獸佩了,既然那獸佩曾在周廣炤手中保下了他們一家的性命,這因果自己便要承擔。一物換一物,能護就護,也算是自己能夠承擔的不多的責任了。


    要是這劉季明意氣之下,將它丟棄,那自己也不必管他。可是他如今奮起,將來若是走上正途,自己也不是不能施以援手。現下看他能將這扳指時常帶在手上,恐怕也是心中有了偏向選擇的。


    誠然,自己沒有資格決定他走什麽路才算是正途,可是不管怎麽樣,與將自己差點算計死的父親為伍,恐怕也不是什麽好的出路。


    顧西影輕聲說道:“用侍衛的守則要求你,也是難為你了。畢竟你也沒有正式進入衛隊。該如何責罰,也不必顧侍衛長給出章程了,迴去讓寧管家處置即可。你們家,父親與我都是寄予厚望的。如今倒是......罷了,主家身邊行走也算體麵。”


    顧西影知道寧大勝最在意的是什麽。故意這樣說也是要敲打一下他。忠心不缺,勇武也有的寧大勝,總是因為過於順遂而缺了一份謹慎。


    總是要吃些教訓的。


    果然,寧大勝聽了,心中無比絕望,自己是寧大管家的兒子。從小所有人都對自己很好。自己還能跟著衛隊裏最好的師傅練功習武。自己從小的夢想就是像父親守護國公一樣守護世子。世子不能上戰場,自己就願意做護衛。世子有了機靈的貼身小廝,自己就守護整座國公府,像顧校尉一樣。


    父親從小就教育自己,寧家人世世代代都要為顧府效忠。自己明年就能考府裏內衛了。如今郡主這一番話,自己豈不是一生都要做個仆從了。


    “郡主,大勝知道錯了。大勝不該因一時氣憤失了謹慎。先是叫開演武場的門,再是漠視劉四郎手中的信物。郡主,大勝任罰。讓顧校尉罰我吧。我要做侍衛的。我一定嚴於律己,絕不再犯。”寧大勝眼淚汪汪,真的慌了。


    “真的不再犯了?”顧西影唬著臉,“你認罰也沒用,改如何量罰,還需迴去從長計議。也好叫你長長記性。”


    寧大勝連連點頭,橫闊的臉上有著無盡的擔憂。


    周廣銘有點擔憂,他看著任性,實則行很軟。想要給寧大勝求情。“阿西,大勝也是沒想到...”


    顧西影瞪了他一眼,他又不說話了。


    對於周廣銘,顧西影總是會照顧一些。又不想顯得自己太兇悍,便說:“這就是不知情的處置方式了。不然呢?”


    宋璟抓住了周廣銘,往後扯了扯。他心裏清楚地很。這是顧西影作為主家處置家裏人。不因著今天的事,也總有一天會有這番處置的。到底寧大勝看到了劉季明手上的信物,跟誰也沒說。


    不僅自己推了一把,就顧家衛隊而言,寧大勝這是放任外人侵害手足。這樣的事情,可大可小,可顧家風口浪尖,靠的就是上下一心鐵板一塊,今天這件事情,是一定要處理的。


    宋璟怕周廣銘再問出什麽話,甚至拉著周廣銘先走了。顧西影提醒了一句周傾在鬆濤居,也就隨他們去了。


    還好,跟著出宮的侍衛們都沒跟進演武場來。宋璟想。


    周廣銘上了馬車還在疑惑,總覺得宋璟有些不夠義氣。人是他們倆想要修理的,寧大勝是為了不讓他們當街行兇,才會受罰,自己求情不對麽?


    宋璟卻說:“事到如今,牽扯的不是叫開演武場的事。阿西罰寧大勝也是為他好。信物在劉季明手上,寧大勝視而不見,若是傳出去,對寧大勝往後立足聲譽有礙。不如當下重罰,還能當做改過自新。”


    周廣銘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宋璟覺得阿西罰的沒錯就好。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看來宋璟還是不錯的。


    宋璟話鋒一轉又說:“信物一事,我猜是舅父家的辛密,咱們......”


    周廣銘點點頭,“你放心,陸塬嘴很緊的。”


    陸塬無辜地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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