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七皇叔身邊的敘陽,敘老將軍的長孫,其父是右驍衛長史,又入過五府官署,叔父在金吾衛,舅父亦在,雖是兩個不起眼的都尉,可是一家均在天子親衛中任職,乃至於他小小年紀便能侍奉在皇子左右。五年大軍西征,敘陽的父親,叔父均身先士卒,戰死沙場,敘老將軍一家僅剩了敘陽這一位男丁,陛下念敘家忠義,更是加賜了官銜。


    而跟在九皇叔身邊的陸塬,與長壽還是同齡,幾乎同時被選進宮的。可人家即便家中敗落,托子入宮,那也是寧陽子的幼子,家中有正經爵位的勳貴,母親也還是在冊的縣主。


    而長壽......


    “行了。”周傾製止了長壽的苦口婆心,低聲訓誡道,“皇祖母自然不會怪罪與我,可是我既為皇孫,不說晨昏定省承歡膝下,今日陛下與眾位叔父都出征,若是也忘卻請安,這般心安理得的靜養。這又哪裏是做孝心表率。皇祖母疼惜我,我更應當時時事事放在心上才是。往後你不要再勸說我這些了。”


    長壽心中一驚,趕忙告罪。他自服侍周傾以來,周傾向來是好說話的,心思細密為人溫和,哪怕宮人犯了錯,也都是輕聲細語的說上兩句。平日裏都是按部就班的萬事不在意,自己怕是做慣了主,僭越了。


    “那奴扶著殿下些。咱們慢些走。”長壽見周傾有往前行,趕忙攙著周傾,再也沒有一句勸說的話。


    周傾也不再多說什麽,就是點點頭。小小的臉上一片平靜。長壽卻是心驚,總覺得平日裏自己對於自己這位主子過於隨意了,這哪是少年和善綿軟,分明就是而立之人都鮮少做到的心境和定。


    周廣銘快步在宮道上走著,迎麵就見了緩緩而來的周傾。周廣銘起先沒有在意,還是身邊的隨侍陸塬小聲提醒,他才慢下腳步。


    周傾在周廣銘還沒過廊道拐角的時候見看見了他,一道身影走的很快,臉上不見絲毫憂慮,很個人笑吟吟的,似是從鳳儀殿出來。


    宮中似黃金屋,如拉人下墜的旋渦,本就鮮少又這樣明快天真的少年郎,更何況是在旋渦中央的嫡皇子,更是率真難得。


    周傾慢悠悠的走近行禮,見到周廣銘手中抱著個食盒,看著不似皇家禦製,心中倒是泛起一絲好奇。不過能讓周廣銘這樣寶貝似的抱在手裏的,想必也就是敏和郡主送來的東西吧。


    敏和郡主同周廣銘關係可真好。周傾想。


    周傾與周廣銘同歲,兩人本就一同養在皇後膝下,周傾心中對周廣銘有些羨豔便會親近些,周廣銘卻是這樣那樣的瞧不上他。倒不是真的心中隻分嫡庶貴賤,惦記周傾是元後嫡親的皇孫。隻是總覺得周傾人小心思多,整個人就站在你麵前,卻也看不透他心中究竟盤算什麽。就好像誰都是個盤算著害他的小人一般,讓人橫生氣悶。


    周廣銘本就直來直往的性子,同人交往還是更憑本心好惡多一些。猜不透就不猜,看不明白就躲遠一些。經年累月的,便也是一看到周傾便不喜。


    隻是周廣銘受了周傾一禮,也沒登時就走,就衝著一聲“九皇叔”那也得寒暄兩句。


    看著周傾憔悴的模樣稍稍關心了兩句。叔侄兩個寒暄得有來有迴,遠遠瞧著是一團和睦。


    周廣銘看著天色,丟下句“身體不好就別多想心思”就又步履匆匆的走了,將周傾甩在了後麵。


    他向來對誰都這般隨意,絲毫不會在意周傾有沒有多想。陸塬禮數周全便也行得慢些。便看到周傾稍稍側過頭,若有所思的又看了那食盒一眼。


    “主上,方才小郡王似乎對咱們這食盒很感興趣。一直瞧了三五迴,咱們錯了身,他還在迴頭。”見周廣銘坐定,滿臉的喜氣。陸塬說得有些小心。皇後吩咐過,祥康郡王孤弱,又與九殿下同齡,這差著輩的多少都要讓著些。


    周廣銘聽了陸塬的話,笑容不減,“他愛瞧就讓他瞧好了。真是好奇也好喜歡也罷,自己自然知道開口。不然也就是瞧瞧,沒得那些個旁的什麽意思。左右他去給母後請安,也會得些賞賜迴來。既然都一樣,我何必在那宮道上窮大方裝給誰看。”


    陸塬聽了直點頭,想著到底是得天獨厚的嫡皇子,就是氣壯通透。就見周廣銘將那枇杷一股腦的裝進桌上的碧玉鎏金花鐺內,小山似的好看。


    “祥康小小年紀,也不知道一天天琢磨什麽心思。”周廣銘擺弄著這些果子,又說:“那敏和是多厲害的人啊,不過比我大了幾個月,便處處指使我。要是叫她知道給了我的東西,我隨意給了旁人,就她那個脾氣,我還不知道要怎麽給她做牛做馬呢。”說著仿佛想起什麽似的,小胖手憤憤的擦了擦原本的碟子,“打小就這麽厲害,等做了我嫂嫂,還指不定怎麽樣呢。”


    陸塬哪裏敢聽他抱怨這些,他是打六年前挑上來服侍的,雖然比不得敘陽與皇子們呆著的時間長,卻也是跟著眾人一道長大的,那可是眼見著敏和郡主如珍似寶的在一眾皇子公主間孩子王似的長到今天。


    陸塬口裏應和著,看周廣銘將碟子擦得鋥亮,伸手就想接過來。“這碟子卑職收起來,郡主可是讓咱們還迴去的。”


    周廣銘打掉了陸塬伸過來的手,順手塞了幾個枇杷在他手裏,又將碟子一收。“誰說要還了。她叫還我就還。不給。”


    陸塬也不多勸,“誒”了一聲,將枇杷揣了起來。


    杏春到了慶修儀的呈闔殿時,慶修儀正在偏殿的佛龕前為陛下與眾將士禱告,嘴裏誦著經。杏春本沒想打擾,卻是慶修儀身邊的女史出聲迎接,慶修儀放下手邊的珠串,趕忙迎了出來。


    杏春表明來意,又說著侍敏和郡主得了些北邊難得的果子,掛念著宮裏的諸位,今日觀禮一道受了煙熏火燎的煙火氣,熏喉傷肺的,吃這個潤潤最好,便讓婢子帶迴來,借我們殿下的手給眾人吃個新鮮。


    旁的杏春倒還沒多說什麽,慶修儀便一邊說著敏和郡主是個好孩子,一邊推說希望皇後沒有覺著自己多嘴。


    話裏話外嫻靜守禮,謹小慎微。


    句句不說於昭儀別有用心,卻又句句提著皇後殿下看好的兒媳人選是多麽的萬裏挑一,合適又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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