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廣煜不知道自己這一句話引得眾人心思各異。他自己向來磊落,並不了解他人的肚皮官司,自顧自的與周廣銘說了幾句話,便也因著儀式的開始肅穆了起來。


    告慰過天地又祭了旗,一番祖宗百姓家國社稷的話說來熱血沸騰,大軍也就緩緩而行,漸漸隻能看到遠處飄動的旌帆。


    顧西影站在觀樓上,看著遠去的塵土,想著自己已經最大限度的為皇帝的安全做了努力,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塞一些暗衛放進禦前衛隊,顧西影一定會這麽幹的。


    陛下這次若能平安迴來,一切都將不一樣。


    少年悲劇,愛而不得,通通都會日趨圓滿,那自己是否也能順利的尋到重活一世的奧秘,然後與家人共享天倫,不再錯過。


    顧西影這樣自顧自的想著。一抬眼就見到遠處一個小小的胖胖的身影屏退左右,一個人默默的向觀樓走來。


    顧西影看著觀樓上的女眷圍著皇後三三兩兩的說著話,便誰也沒有驚動,由沫雨扶著,輕輕巧巧的下了觀樓,向那個身影走去。


    似是誰也沒有被驚動,卻是誰都留心著這位敏和郡主的動作。


    這邊廂裏兩個亭亭玉立的身影慢悠悠的迎著那個落單的身影走去,有眼尖的婦人看到,也隻是眼神停留一瞬,誰也沒有放在心上。


    周廣銘跟著走完了所有儀式,送走了父兄,眼見著旌旗遠去,慕然間有些悵然若失。


    征服西疆,是一條走了幾十年的艱難之路,皇祖父,大皇兄都已經倒在了這條路上,還有不計其數的人也前赴後繼的在這條路上前行,自己也早晚會在西疆立下功勳。可是眼見著自己的至親上戰場原來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就如同人高昂之後的迷惘的瞬間,如同酒醉後心髒充血時滿身虛假的力氣。是熱血翻湧又似無處消解。


    周廣銘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這樣的情緒。他不知道這也算是喧嘩過後徒留下自己的孤獨。


    他才十二歲,對孤獨並不熟悉。


    周廣銘身上沒了往日活潑的氣息,沒有留意到有人向自己走來。直到小臂被人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他才抬頭。


    來人輕輕柔柔的笑著,在日頭的光暈裏仿佛有些不切實際。周廣銘一下子怔愣住了,竟是沒有開口。


    “想什麽呢,竟是這樣一副神情。”顧西影嬌嬌俏俏地開口,臉上似是溫柔的揶揄,在陽光的照耀下染上了一層熒熒光亮。


    初夏熒火,不外如是。


    “沒什麽”周廣銘答得有些悶悶的。在顧西影麵前他總是能放鬆自在的展現自己的情緒。


    他與顧西影肩並肩往觀樓走著,似乎又覺得自己不說話不好,就又悶悶的說了句“也不知他們什麽時候才能迴來。”


    許是這話這少年稚氣太重,又許是話裏的撒嬌意味太明顯,顧西影“噗呲”一聲,竟是沒忍住笑出聲來。


    要是別人周廣銘一定登時就翻臉,可麵前的人是顧西影,周廣銘一時間也沒了脾氣,再加上本就心情低落,是能剜一眼顧西影,氣鼓鼓的吐出一聲“你笑什麽。算了你本來就愛笑,你笑吧你笑吧。”


    顧西影如同看兒子一樣看著周廣銘,隻覺得他圓潤可愛,於是輕輕的說道:“自然是笑你糊塗了。這出征不管怎麽樣也是有定數的,少則百日,多則半年也就班師了。我軍勇猛,必定早日得勝,縱使西疆苟延殘喘,今歲是已故聖祖皇帝的八十冥誕,十月節聖駕必迴,你怎麽連這也渾忘了。”


    顧西影說的認真,周廣銘聽的也就認真。沫雨和周廣銘的侍從陸塬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麵,兩人默默。


    周廣銘總覺得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明明還是一樣的年歲,身旁顧西影似乎長大了不少。


    從前她從不在自己麵前說這些。要麽就是有些新奇的吃食,要麽便是掐尖要強的玩,就連背書做學問,她也總是一副非爭個第一不可的樣子。


    果然,論起兵事,我朝哪家也比不上英國公府吧。


    周廣銘馬上下了個結論。倒是被顧西影這麽一打岔,愁雲散去不少。


    “你父皇和皇兄們都走了,你可是覺得孤單了。”顧西影笑眯眯地問道。


    “倒也說不上什麽孤單。隻是今日七哥頭迴出征,還有你來送她,等到我也能被父皇帶著上戰場了,也不知是什麽年月。”少年說話中語氣軟軟似是期許又似是惆悵。


    隻可惜你第一次出征,已不是你父皇帶著了。


    顧西影想著上一世,有些沉默。希望這重來一迴,有這康寧丹在,能否讓周廣銘多與陛下相處些歲月。少年經曆雙親亡故,真的太可憐了。


    顧西影似隨意的說道:“行了行了,你若是頭一次出征,那我也必來送你。免得你背後排揎我厚此薄彼。”


    總是在萬千寵愛中活在自己世界裏的敏和郡主,也是能小心照顧旁人情緒的。


    “阿西。七哥翻過年就十七了。”


    周廣銘沒頭沒尾的來了這麽一句。


    “嗯?怎麽了。咱們也要長一歲。還能光他長年歲咱們不長似的。”顧西影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話,也並不往心裏去。


    十七怎麽了。遇上心上人,然後開始鬧騰了唄。


    “我前些日子同母後一同齋戒,一時頭昏昏沉沉的,就在母後偏殿裏休息,聽到父皇走進來,同母後商量要給七哥開府了。”


    周廣銘自顧自的說著,顧西影想了想,自古皇室嫡子都是加冠前開府,庶出皇子加冠禮後再開府。


    先太子開府時是十七,鄭王開府本是定在十八,後來因著要娶北周莊郡主,想著來個雙喜臨門便硬生生拖到了十九歲開春。旁的開府的王爺都是二十二十一,若是周廣煜能十六歲別宮開府,那他不是太子也是太子了。


    隻是繼後之子先於元後之子,真的好麽。想來禮部諸位又要鬧哄哄的了。也不知最後又是個什麽局麵。


    “嗯。這麽早麽?皇後殿下也舍得?”顧西影故意顧左右而言他。


    “母後到沒有什麽舍不得的,誒呀我不是要說這個。”周廣銘一皺眉一咬牙。“我是想說,要是七哥別宮,那就要封王議親了。你知不知道。”周廣銘與顧西影同歲,說起這話題還有些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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