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妃顧西影貌端恭儉……遺音在於玉瑱。獻萬壽兮無期,存二南之餘美。嗚唿哀哉!”


    顧西影不太明白一些怪力亂神的說法。究竟是因為自己看到周廣煜的遺命心灰意冷決絕懸梁後的命不該絕,還是因為自己心中其實比自己想的還要憤懣不甘,所以死後才有一縷幽魂留在人世間,不能進入輪迴,飄飄然看著趙王府裏忙慌慌的一片素白。


    宮裏的內侍來傳南太後懿旨將哀冊念得九曲婉轉,一聲聲的嗚唿哀哉聽的顧西影心裏冷笑。


    顧西影想著,自己生於國公府,父母疼愛,兄長寵溺,享郡主尊位,食親王俸祿,一生順遂,隻有婚事上算是有那麽一些強人所難,可最後也是順心如意了。


    外人總說她驕縱跋扈刁蠻任性,可她卻也真的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明珠。


    要說微微的遺憾,也就是趙王心係德妃,在婚後近二十年的歲月裏,從沒有給過她愛情。


    但是愛本來就是一顆真心捧出去,不求迴報的。她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總以為自己算得上是無怨無悔了。


    誰知這一生看過了太多與自己無關的戲碼,看自己鍾愛的他與他鍾愛的女人在權術陰謀裏掙紮,看他拚盡一生,放下一切,助德妃南氏登上太後之位,看他甘願一生做她的戰神趙王,軍戈戎馬最後枉死荒野。


    好一對癡情人不能相伴的淒美愛情。真是可歌可泣,一句一歎的好戲。


    明明一顆心早就如勃國海麵一般平靜無波了,卻還是忍不住的心冷覺得可笑,卻還是死後化作一縷亡魂,在自己那冷冷清清的靈堂裏看著人來人往。


    什麽千尊萬貴的王妃,沒有夫婿在世,沒有娘家撐腰,沒有子嗣奉養,這靈堂之上的片刻哀榮也不過就是過眼雲煙罷了。


    想到子嗣,顧西影又有些遺憾。


    就算是打小的情分早就在婚後的相互折磨裏消耗殆盡,可到底是學步時就一同成長的幾十年韶光。


    哪怕是揪著周廣煜那一點兒憐憫不忍慢慢磋磨,長此以往,就算是拉不迴那捧給了德妃的真心,怎麽的也多多少少能改變些什麽。


    可自己怎麽就隻知道守著正妻的尊嚴,郡主的驕傲,梗著脖子一個勁兒的要強,倔著性子什麽手段都不願意使,什麽軟話也不願意說,非要糾纏那些真與不真,愛與不愛,就這麽倔強著白白蹉跎了一世。


    那個女人一定在最高處笑的得意。自己占盡先機卻連個男人也守不住。她不過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得到了一切,柔弱的眼淚和什麽都不付出的善良,就將自己從他心中徹底踢出,愈發襯托著自己的傲慢與胡鬧。算計著擺布著自己的摯愛,讓自己投鼠忌器,讓自己故步自封,心甘情願的舍棄了自己所有的優勢,陷入得到和得不到裏瘋魔了一輩子。


    真是蠢貨。


    顧西影氣自己當真是個傻的。嫁給周廣煜這麽多年伏低做小也罷,流淚哀求也罷,責任、義務、血脈、承嗣,一樣樣避無可避的利害,哄著勸著,總能得個孩子吧。


    自己定會好好地教他愛他,讓他成為世家勳貴裏最好的孩子。


    用真心護著他,絕不讓他像自己這般成為一個為著名聲和麵子隻會逞強的可憐人。


    顧西影氣自己眼盲心瞎一條道走到黑,又氣周廣煜當真冷心冷情,半點餘地不留。不,他也不冷,他的溫暖熾熱,都獻給了那個看起來為他奉獻了一生又應有盡有的女人。


    顧西影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活著的時候究竟是不是真的愛他。


    自己仗著與他從小的情意對他予取予求,即使明白他對自己的無心與無奈,也依舊逞強絲毫不反省自己的言行,照舊縱著性子在王府裏作威作福。


    心直口快是對的嗎?強行占有是對的嗎?相敬如賓是對的嗎?


    得不到也要霸占的心思,究竟背後是顏麵作祟還是非他不可。過了這麽多年,當日賭著氣一股腦地偏要勉強的感情是因著什麽,好像也脫去了虛偽的假象慢慢清晰了起來。


    其實就是小孩子鬧著要娘親買那街邊的涼餜兒是一樣的吧。


    如果當初她沒有強行求陛下賜婚,而是促成她的夫君與那位舉世無雙的琅環郡主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讓趙王無悔,讓自己放下?


    趙王即便是無悔了,自己要放下什麽?


    放下執念,魂魄安寧。


    入得六道,得享輪迴。


    可是憑什麽?!


    那北周的幾個郡主從頭到尾一直意在齊國疆土,心在北周壯大。那些明裏暗裏的手段,那些他們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合並拆分之法,真當所有人都看不明白嘛。


    她南氏對兒女之情根本無意,自己就算是不在意不戳穿,可把周廣煜往她那邊撮合,就可以了嗎?


    自己是個傻的,一直在愛與真心中爭強好勝,對那些蠅營狗苟的手段權當沒看見。周廣煜一片赤子之心被利用得團團轉落得那樣潦草落魄的結局,就是一個聰明人嗎?


    中間還隔著那樣睿智多疑的陛下,那麽多朝臣世家文人公爵的口誅筆伐。


    我齊國又不是那草原西疆更外的蠻荒之地,那裏兄終弟及沒有顧忌,這裏哪怕是陛下薨逝,那個也隻能,太妃是太妃,皇弟是皇弟。


    早知這樣自己介意什麽。


    勉強維係粉飾太平也不過就是他眼裏的胡鬧,是他們的眼中釘。


    早些撒開手去來個一起毀滅也沒什麽不好。


    不行啊,不行。


    還有那搖搖欲墜難以維係的國公府。還有自己那個突然入仕引來無數猜忌的傻哥哥。


    顧西影時而清晰時而混沌的迴憶著自己這並不十分體麵的一生。甚至顧不得去細想為何自己出身的英國公府不僅沒有人來吊唁,甚至連奠儀都沒有送來一份。


    待到停靈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又有晚晴自請為顧西影守靈,宗正寺的並不同意,晚晴不忿於他們對顧西影的怠慢,鬧著要迴英國公府去,不想當即便被人擒住,要將她與顧西影的棺槨一道閉鎖起來,晚晴叫得淒厲哀婉,又自知沒了出路,一頭碰死在了顧西影的棺槨前。


    嘭的一聲響讓顧西影的魂魄像被拽了一下。


    靈前見血,魂魄不安。


    顧西影腦中剛剛閃過這麽一句話,便覺得身體沉似千斤,幽幽的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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