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陸知鬱都是陸雅望心裏那個最無所不能的大哥,在她的認知裏,他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他能淡定從容的掌控著陸家的一切,又能漫不經心的在幕後運籌帷幄,仿佛他周圍的萬物都被他捏在掌心裏,無論他處在什麽樣的艱難境地中,他總是可以風輕雲淡的扭轉乾坤。


    可此時此刻,站在斑駁光影裏的他,早已沒了往日裏的波瀾不驚和淡定從容,他難過的甚至忘記了隱藏情緒,緊蹙著的眉宇間是沉沉壓著的悲傷和難過,墨黑瞳孔裏是翻著濕潤的無能為力。此時的他,猶如處在一張巨大的無形的悲傷之網裏,那些密密麻麻的悲痛緊緊的纏在他的身上,不給他一絲喘息的機會。


    陸雅望抬頭看著他布滿紅絲的眼,心裏難受極了,像小時候的無數個憂傷時刻裏,扯著他的衣角啪啪的隻掉眼淚。


    “哥……”她輕輕的叫他,嗓音裏是濃濃的哭腔,“孩子……還……”


    她一想到那個孩子,她的胸口就像是被針紮般的疼,已到嘴邊的‘還會有的’的四個字,她是怎樣也說不出口,她沒辦法風輕雲淡的拉著他的袖子安慰他‘孩子還會有的’,她無法做到那樣的冷靜……還有冷血。


    那也是一條小生命啊,更何況還是傾注了太多人喜歡和期待的小生命,明明前一天他還好好的待在媽媽的肚子裏,靜靜的等待破殼而出給所有人驚喜,可過了不過一天而已,小生命就那樣猝不及防的消失了……


    平常能言善辯的她,此刻卻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隻能扯著他的衣角低低的哭著,她甚至暗暗的詛咒著那個姓夏的女人不得好死。似乎這樣幼稚的行為,能讓她悲痛欲絕的心稍感安慰。


    午日正烈的光,透過牆壁上的玻璃窗將整條走廊照的透亮,明豔豔的光晃花了陸知鬱的眼,他抬手擋了擋,眼角的餘光驀地瞥見了正朝他緩步走來的陸季暄,他的臉色驀地冷了下去。


    和陸季暄一起的還有喬怡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她人還未走近,那刺耳的笑聲就先傳了過來。


    陸雅望也聽到那笑聲,迴過頭去時正好看到喬怡然挽著陸季暄的手笑的眉飛色,她心裏的火氣噌一下就冒了上來,立刻陰沉著臉走上前去攔住兩人的去路,“是誰允許你們來這裏的?”


    她說的是‘允許’,話裏話外的意思無不暗示著陸季暄二人是礙眼的閑雜人等,當著這麽多下人的麵被下了麵子的陸季暄很生氣,剛剛還因為喬怡然那些俗套的俏皮話笑的春風滿麵的臉立刻沉了下去,“真是反了你了,老子要去哪裏還要經過你的批準嗎?陸雅望,趁我還沒發火時,趕緊識趣的給我讓開,否則別怪我不給你麵子。”


    誰知道陸雅望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裏,雙眼一咪翻了一個白眼給他,“我也奉勸你一句,趁我還沒發火前,趕緊帶著你那個不要臉的女人趕快從這裏滾蛋,我嫂子還在裏麵搶救呢,我可不想這些髒東西汙染了這裏的空氣,壞了我嫂子的治療。”


    陸雅望的一陣夾槍帶棒把喬怡然說的一文不值,對於這個喬怡然這個狐狸精,她刻薄起來時可是不會留半分情麵的窠。


    果真,這話惹的喬怡然氣紅了臉,她很想動手教訓教訓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陸三小姐,可又礙於不遠處的陸知鬱,心裏忍了又忍後拉著陸季暄的手跺著腳,“暄,你看她一點兒都不尊重我這個長輩,說到底我也是她的媽媽呀,她怎麽可以這樣罵我呢?”


    說道動情之處時,喬怡然還嚶嚶的哭了起來,一張小臉委屈的不得了。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被欺負的哭了,陸季暄有些沉不住氣了,“雅望,趕快跟你媽媽道歉。”


    “媽媽?”陸雅望冷笑,“就她也配?你喜歡跟畜生攀親帶故,那是你的自由。對不起,我可沒有這特殊癖好。”


    陸季暄怒了,她這可是拐著彎兒的罵他是個畜生呢,一怒之下他猛地揚起手,朝著她的臉就是一巴掌。


    陸雅望和秦朗在一起的這些時日,秦朗可沒少教那些簡單實用一招製敵的招數,陸季暄的手剛抬到半空,她就生生的截住了他的手腕,再用力往後一揚,就立馬疼的陸季暄直叫喚,“陸雅望,你這是要謀殺親爹嗎?哎喲,疼死我了,你趕快給我鬆手,再不鬆手我的手就要廢了……”


    陸雅望冷冷的掃了他一眼,瞧他疼的臉色發白便鬆了手,可就在這時,喬怡然趁她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扇了她一巴掌,用了十足力氣的巴掌既響亮又利落。


    陸雅望猝不及防,生生的挨了她這一耳光,捂著半邊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喬怡然勾著唇角,冷冷的笑道,“看來這些是我這個當母親的太失職了,竟然沒有教會你尊重長輩……”


    這話才說了一半,喬怡然就生生的閉上了嘴,因為她看到陸知鬱正朝著她一步一步走來,而他的手看似不經意的摸向後腰,卻讓她的心害怕的咚咚直跳。


    這次真是玩過火了,陸家兄妹最討厭她以‘母親’的身份自居了。喬怡然害怕的拉了拉陸季暄的手,可他卻沒有半點反應,顯然同樣被嚇到的還有他。


    陸知鬱伸向後腰的手緩緩的伸到了前麵,那手裏握著的分明就是一把……沙漠之鷹。銀色的槍管在陽光下閃著晃眼的冷光,如同他眼底的那層寒冰之色般,冷漠駭人,他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滾。”


    兄妹這麽多年,陸雅望很少看到他用槍口指著別人,更何況這個‘別人’還是和他們有著血緣關係的人,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恍惚間,陸季暄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教他槍法的時候說過一句話:槍口指著的一定是敵人。他們倆的槍法同是陸老爺子教的,那麽此刻陸知鬱應該是把自己當做了敵人吧。驀地,陸季暄的心裏湧起一陣悲涼,他突然好後悔,後悔自己用盡了一生的時間去風流荒唐,卻不肯多花一點時間在兩個孩子的身上,讓兩個孩子不但跟他不親厚,反而將他視如敵仇。


    “阿鬱,我……”陸季暄剛想說些什麽,卻見陸知鬱的食指微扣著扳機,看那架勢似乎隻要他再多說一句,那槍裏的子彈就會毫不猶豫的朝著他的腦袋射過去。


    陸季暄無聲的歎了口氣,目光在同仇敵愾的兄妹二人身上掃了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想了想後還是扯著喬怡然轉身離去。走出去幾米後,他又驀地迴過頭去衝著陸知鬱說,“這一次的確是那孩子做錯了,你要怎樣懲罰她都可以,但是我請你看在我的麵子上,能……能不能放她一條生路,她畢竟是你的……”


    ‘妹妹’兩個字還未說出口,陸知鬱就厲聲打斷了他的話,“她不配。”


    雖然早就預料到他不會善罷甘休,陸季暄心裏仍舊有一些失望,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無法左右陸知鬱的決定,想了想這次要再次失信羅薇薇了,他的臉色不由得有些惆悵。


    哎,算了吧,都聽天由命吧。就在他轉身之時,就聽到陸知鬱一字一句的低吼,“我的孩子……死了。”


    陸季暄驚的愣住了,好半天還迴過神來,“怎麽……怎麽會這樣。”


    陸知鬱驀地冷笑了起來,“你有時間關心那個女人的死活,卻沒有時間關心你親孫子的死活,我真為我的孩子有你這樣的爺爺感到悲哀。”


    陸季暄呆呆的望著他,努力的想要說出些什麽話來,卻看著他拉著陸雅望驀然轉身,徒留一個冷漠的背影。似乎此時此刻,他這個父親,真的隻是一個陌生的人,他們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他想跟上前去和兄妹倆解釋,可他剛剛一抬腳,旁邊一直候著的秦朗就帶著人走了過來,客氣冷漠的將他們二人請了出去。


    終於,走廊再一次恢複了安靜,一直緊閉著的藍色玻璃大門也終於緩緩的打開了,緊接著護士們簇擁著林清溪的病床走了出來,陸知鬱立刻迎了上去,他還來不及詢問手術的情況就和護士們推著病床快步的朝著重症監護室走去。


    夏魚兒下手很重,幾乎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氣,不僅奪走了林清溪腹中孩子的性命,還害的她大出血,若不是送治及時的話,恐怕她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再懷孕了。


    在手術室的時候,麥醫生婉轉的將林清溪的身份說了一下,孫醫生行醫多年是個通透的人物,便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來,小心又謹慎的做著手術,好在最後她還是竭盡全力的保住了林清溪的子宮,雖然往後懷孕的幾率可能大大的降低了,可至少還是有機會再懷孕的。


    陸知鬱推著林清溪的病床走出去幾米遠後,突然迴過頭來叫了聲‘雅望’,陸雅望立刻心領神會,拉著兩位醫生詳細了解起林清溪的傷勢來。當她聽到林清溪的身上有十多條刀傷時,她氣的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如果夏魚兒此刻在她麵前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拿起手術刀朝著那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捅過去。


    “林小姐的傷勢很重,我建議她臥床休息至少三個月。”孫醫生一想起林清溪的傷勢,就忍不住皺眉,“至少未來的兩年內,她不適合過度勞累,特別不能讓她手提重物,不然可能會影響她康複。”


    沒想到她的傷勢這麽嚴重,陸雅望擔憂極了,“那她以後機會懷孕嗎?”


    “林小姐的子宮受到了嚴重的創傷,受孕幾率也隨之大大的降低了,若修養不好的話,恐怕以後很難受孕了。”孫醫生想了想林清溪的身份後,又斟句酌字補充了一句,“不過現在醫學這麽昌明,隻要林小姐配合治療的話,還是有機會懷孕的。”


    “謝謝您了。”陸雅望走出去兩三步後,又忽然迴頭艱澀的開口問,“那個……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孫醫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是個女孩兒,和她媽媽一樣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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