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溪眼睜睜的看著陸知鬱掙脫開她的手,毫不猶豫的從她身邊離開。那玉樹臨風的背影,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


    他,終於要拋下自己了,對嗎?


    兜兜轉轉三年,終於又要再次迴到孤苦無依的狀態,對嗎?


    那一刹那間,惶恐,不安,害怕,恐懼,凝結成一片巨大的絕望迎麵襲來,將林清溪團團的緊緊包裹住,不給她一絲毫喘息的機會。失去了支撐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開始慢慢往下沉,最後‘嘭’的一下猝然倒地,額頭狠狠的撞在了大理石地板上,瞬間一股鮮血汩汩的冒了出來,慢慢的地板上的血跡越來越多,最後匯聚成一灘鮮紅色的血流,看上去觸目驚心。


    可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無力的癱倒在地板上,往日裏清澈雪亮的眼,此刻顯得空洞無神,濕漉漉的頭發遮蓋住了她大半個蒼白的臉,那模樣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主人拋棄的破舊布娃娃,靈魂盡散,沒有一絲的生氣妲。


    恍惚間,林清溪突然像是迴到了三年前那個絕望的下午,在那場她滿心期待的奢華婚禮上,她自以為很愛她的未婚夫,當著數百賓客的麵說,他不要願意娶她,他說他的拒婚是她應該承受的報應,緊接著,一向在她眼裏偉岸如山的父親猝然倒地撒手人寰。


    短短的幾個小時裏,她從南城最知名的貴族名媛,變成眾人口中的棄婦,從昔日豪門望族的貴族千金,變成一個孤苦無依的落魄孤女窀。


    命運就是如此的殘忍,甚至連一絲喘息的機會都不給她,就這樣毫不留情的將她所有的美好全部都奪走,連一個一絲的憐憫都舍不得施舍給她。是不是上一輩子,她是個大奸大惡之人,做了太多天理難容的事情,所以這一生,老天才要她經曆家破人亡這樣大的劫數?


    可是就在她絕望到想要以死來尋求解脫時,陸知鬱就像是救世主一樣突然出現在她的世界裏,帶她穿過那些黑暗無光的歲月,帶她迴到人間重獲新生。


    可是現在,因為她的肆意妄為,她的救世主也決定要拋棄她了,陸知鬱不要她了。


    兜兜轉轉,終於又要迴到一個人獨自麵臨這個殘酷世界的日子了。


    你看,命運就是這樣,總是在你對生活感到滿足並且沾沾自喜的時候,就會毫無征兆的賜予你一道駭人的閃電,將你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小小的美好世界瞬間劈成四分五裂的殘垣斷壁,讓你的生活重新恢複到滿目蒼夷,滿地狼藉。


    這一刻,巨大的絕望深深的罩在林清溪的身上,密不透風,不給她一絲反抗的機會,逼迫著她向命運屈服,向現實低頭。


    突然間,她看到了父親正微笑的向她招手,“我親愛的女兒,要是覺得累了,就這樣沉睡下去吧,我會一直守護在你身邊,讓你不再彷徨,讓你不再孤獨……”


    有父親的陪伴,真好。原本無神的眼底,突然閃爍出些許微弱雪亮的光後,便像熄滅了的燈火一樣,瞬間黯淡無光……


    已經換好衣服正打算出門的陸知鬱,心裏驀地驚了一下,突然想起時間都快過去半個小時了,林清溪還在浴室裏沒有出來,該不會出什麽事情吧?想到此,他的心又莫名的驚了一下,來不及多想,他就立刻大步朝著浴室走去。


    一推開門,陸知鬱立刻被裏麵的畫麵驚住了,臉色蒼白的林清溪正暈倒在地,身下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血水,他幾步上前走到她身邊,彎腰把她從地上抱起,才看到她的額頭被撞了好大一個口子,傷口都被水泡的發白發脹了,鮮紅的血液還不斷的往外冒著,看上去著實嚇人。


    陸知鬱連忙從衣架上扯下一條浴巾,把她緊緊的包裹住,隨即抱起她大步的迴到臥室裏,又急衝衝的跑出去到隔壁房間叫來隨行醫生顧惜楠給她檢查。


    顧惜楠不敢有所遲疑,連忙拿著醫藥箱風風火火的跟著陸知鬱迴到房裏,當她一看到林清溪滿臉是血時,也著實嚇了一大跳,隨即戴上手套開始檢查起她的傷口。


    “陸少,清溪小姐的傷口並不深,隻是剛剛一直泡在水裏的緣故,所以才一直流血不止,我已經替她止血了。”經過一番認真仔細的檢查後,顧惜楠才鬆了一口氣,好在林清溪的傷勢並不嚴重,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樣麵對臉色陰冷的陸知鬱,“這幾天要多注意別讓傷口碰到生水,不然會引起感染的。”


    聽她這麽說,陸知鬱緊蹙的眉頭終於鬆動了幾分,“還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項嗎?”


    顧惜楠微眯著眼認真的想了想後,才紅著臉低聲迴答,“還有就是最近別行房事,清溪小姐……如果陸少你……還……恐怕會引起細菌感染的。”


    話還沒說完,顧惜楠的臉就變得通紅,畢竟還是個黃花姑娘,這些話的確讓她難以啟齒。


    陸知鬱一聽,嘴角尷尬的抽搐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表情,“你開點藥。”


    顧惜楠臉色頓時變得又紅又燙,從醫藥箱裏掏出一管軟藥膏塞到他手裏後,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陸知鬱起身走到衣櫃旁,打算找出一件幹淨的睡衣給她換上,可當他的視線落在那一整排的花花綠綠的高級時髦女裝上時,深潭般的眼底浮現出了出了些許的厭惡,這些衣服就如同它們的主人一樣,總想著依靠各種低俗的方式來宣告自己的存在。


    這裏可是他陸知鬱的地盤,何時輪到柳嫣嫣那個賤女人來肆意妄為了?


    陸知鬱冷著臉將那些令人生厭的衣物扔到地上後,這才從自己的衣服裏找出一件幹淨的白襯衣,走迴床邊給林清溪換上。當指尖碰到她濕漉漉的頭發上時,他的心裏又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隨即從浴室的小櫃子裏翻出吹風機,然後坐在床邊,將昏睡的人抱起來靠在懷裏,動作輕柔的給她吹著濕發。


    這大概是陸知鬱有生以來做過的最溫柔最體貼的事情,如果昏睡中的林清溪現在能感受到的話,一定會從昏睡中笑醒過來的。


    在給她吹幹頭發的時候,陸知鬱突然迴想起,在無數個夜晚裏,當他頂著一身水珠從浴室出來之後,林清溪總會拿起一條早就準備好的幹淨毛巾,踮著腳給他擦拭著發尖上的水,而她也像現在的他一樣,讓他把頭支在她的懷裏,動作溫柔的吹幹他的頭發。


    可與她現在的安靜相比,他總是會趁機使壞,兩隻手無所顧忌的伸進她的衣服裏,這裏捏捏那裏揉揉,每次都能逗得她臉色緋紅,那模樣像極了一個純情的小姑娘。


    吹幹了頭發,陸知鬱正打算將懷中的人重新放到床上時,卻見她幾近蒼白的臉上眉頭蹙緊,眉宇間甚至還帶著厚重的惶恐和不安,而那彎彎的眼尾處還掛著點點淚痕,隨著他的目光往下,當看到她的雙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角不放時,他的心不禁微微怔了一下,隨後生起一些隱隱的心疼。


    陸知鬱沉沉歎了一口氣,隨後握住她緊抓住衣角的手,想輕輕的掰開她的手指,可是她抓得太緊,他想用力卻又擔心會傷了她。


    短短思考幾許後,陸知鬱一邊溫柔的摩挲著她的手指,一邊在她耳旁輕聲細語。一番低柔輕語之後,沉睡中她好像真的聽進了他的話,緊握著的手終於鬆了鬆,他這才趁機將她的手指掰開,避免她弄傷自己。


    陸知鬱原本想將她放到床上就出去處理公事,可瞥見她臉上的不安之後,微微有些心疼,想了幾秒後就將辦公桌上的電腦抱到床上來,隨後便脫了鞋子坐到床上,再將她抱在懷裏,用被子緊緊裹住,然後開始處理起公事來。


    剛剛處理完一份合同後,床頭小櫃子上的電話突然響了,陸知鬱伸手拿了過來一看,原來是林清溪的電話,垂眼看了看來電之人後,他想都沒想就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一接通,便傳來了孟程遠沙啞幹澀的聲音,“清溪,你現在在哪裏?你還好嗎?是不是陸知鬱又為難你了?要不要我現在就去接你迴來?”


    自從那天林清溪離開愛嘉公寓之後,孟程遠就一直呆在那裏不曾離開,就像一尊望妻石一樣,一動不動的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目光緊緊的盯著那扇緊閉的白色大門,總是幻想著下一秒,那個日思夜想的女人,就會巧笑嫣然的推門而進。


    在林清溪去找陸知鬱的當天晚上,當他看到陸知鬱澄清‘注資聖愛珠寶’的傳聞時,他突然難過的想哭,生平第一次,想要痛快的放聲大哭。


    孟老家主去世的時候,他雖然難過的要死,可卻未曾留下一顆眼淚;當孟程航第一次派人暗殺他時,他雖然很難過親兄弟也這樣容不下他,可那時的哀傷也不及現在的一半。


    這大概是孟程遠生平以來,第一次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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