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人把從馬大人後院裏摘下來的那些靈香草熬成汁,讓太醫給感染的病人們每人每日都喝上一碗,她自己就先去救治那些還不太嚴重的病患。


    泰和鎮除了馬大人和他的家仆沒遭蠱蟲毒手,就剩下了被雲芸從鬼門關救迴來了的吳氏了。她身子還沒好透,但也在一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是這病患卻一點兒也不見少……


    江溯源帶著人守在泰和鎮的入口,以防平西王帶著人過來偷襲。


    烈日炎炎的,有些人的傷口已經化膿了,發出一股讓人作嘔的味道。


    張霖他們也不懂怎麽治病救人,隻好聽從雲芸指揮,纖弱的女子讓他們做什麽,他們就按照吩咐去做。


    天氣一熱,蚊子蒼蠅全都圍著病患轉個不停。偶爾也聽見幾聲抱怨,但病人實在是太多,剩下的太醫也沒幾個了,大事事全都由雲芸安排好囑咐下去,她也沒工夫去搭理他們。


    黃新酒心裏發愁,可這事兒記不得,還需慢慢來,靈丹妙『藥』吃下去還要等上一段日子,雲芸的『藥』湯能救命就好,可別指望能有什麽立竿見影的效果。


    這些染上蠱蟲的百姓得虧遇見了雲姑娘,不然不知道還要多搭上多少條人命……


    他正在堂上踱著步,馬元程手中拿著『藥』正要往雲芸的『藥』廬那邊去,看他一個人在這兒有些心神不寧,喊了他一聲:“黃大人,您要不隨我一起去雲姑娘那邊看一看?”


    黃新酒讓他先去,他自己讓人趕迴京城向皇上稟報一下現在的情形,隨後就過去。


    『藥』廬外麵全是染了瘟疫的老百姓,馬元程一路走來,他們虛弱的呻『吟』聲不絕於耳,讓他是一邊走一邊歎氣。


    等進了裏麵,並不算大的屋子裏彌漫著一股中『藥』味兒,還彌散著一陣煙,熏得人眼睛疼,也沒見著一個人影,隻聽見了一陣咳嗽聲。


    雲芸蹲著在往灶台裏添柴,濃煙嗆得她睜不開眼還咳個不停。


    馬元程把手上的『藥』材放下,走近了說道:“雲姑娘,不如讓我來添火吧。”


    他估『摸』著這從京城來的姑娘雖然醫術了不得,但這些家務事兒恐怕還沒動手做過,於是就主動提議道。


    雲芸也不推諉,起了身,本來白淨的臉此刻全都是灰,隻用袖子隨便抹了倆抹,道:“那就勞煩馬大人了。這『藥』急著用,您就快點兒。”


    早上的時候有個人全身都已經潰爛了,那些『藥』汁兒雲芸就全拿去給他泡『藥』浴去了,隻能重新熬製來給其他的人。


    但張霖他們各有各的事情,這添薪加火她想著也不難,在野外時隻要弄些幹木枝一點就著的,就自己動起手來,誰知道這事和她想的似乎還不太一樣,她一個人鼓搗了這麽長時間,結果火沒點著,還弄的一屋子全都是煙。


    張霖從外邊走進來,因著煙礙了眼,沒看見站在那兒的人,直衝衝撞了過去,嘴裏還喊著:“雲芸,你哪兒去了?外麵的人等著喝『藥』呢!”


    話剛說完,雲芸已經往一邊倒了,幸而她拽住了張霖的袖子才勉強站穩。


    馬元程聽見張霖的說話聲,笑道:“張大人,這『藥』您再等會兒,馬上就好。”


    聽見是馬元程的聲音,張霖有些吃驚,看了扯著自己袖子的雲芸,又見這滿屋子的煙,大概也明白了一二,忍俊不禁道:“我說剛剛還是雲芸在這兒來著……看來是這火不怎麽聽話!”


    揶揄口氣雖聽得雲芸有些想揍他,但好歹讓原本沉重的氛圍也稍稍輕鬆了些。


    “還有多少人沒喝上『藥』?”屋子裏的煙漸漸散去,灶台裏的幹柴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聽上去是火已經著了。


    她把碗擺好,等著一熬好就盛上,冷一會兒就可以讓人端出去喂那些不能起身的病人了。


    張霖神『色』嚴肅,完全不見了剛剛說笑話的輕鬆。


    “還有四十六人。其中有兩個人身上也已經出現了大片的潰爛,必須抓緊時間趕緊治療,不然撐不了幾天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他話說了一半,看著正聚精會神打『藥』的雲芸,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她見他忽然不說了,迴頭問他:“什麽事兒?”


    這一不心『藥』汁從碗裏溢出來,剛好燙到了她拿著碗的手上。


    她“呀”了一聲,忍著痛讓張霖把她『藥』箱裏裝著的燙傷『藥』拿出來,她自己就出去用冷水衝了衝被燙到的地方,然後敷上燙傷『藥』,痛感減輕了很多。


    張霖也不敢再讓她盛『藥』,讓她在一邊看著,自己幫她把『藥』一碗一碗裝好,然後才對她說道:“已經有好些人問怎麽不先救救那些快要不行了的人,為什麽雲大夫會先救那些病情不嚴重的人,這幾日,這樣問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人甚至開始說些難聽的話了……”


    他話不敢說的太快,還看著她的臉『色』,不希望這事兒會讓雲芸覺得難過。畢竟她盡心盡力的救人,能救一個是一個,這些人說的話委實太傷人……


    好在雲芸顧著她手上的傷,連眼都沒抬。


    等他說完,才道:“你讓人把『藥』都端出去吧。”


    張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難過還是難過過了頭,也不再多說,按著她說的,讓外麵照顧病患的太醫和將士都進來取了『藥』。


    馬元程也從灶台裏鑽出來,雖引著了火,但模樣並沒有比蓬頭垢麵的雲芸好到哪兒去。


    他對張霖道:“其實雲姑娘這樣做才是救更多的人。”


    張霖不懂,他就繼續解釋道:“靈香草是有限的,那些病情不重的,需要的『藥』材自然也就少一些,能好的可能『性』也大一些,若是把能救兩個人的『藥』拿去救一個很大可能救不活的人,怎麽看都不是什麽好選擇。”


    他這一解釋,張霖就恍然大悟了:“原來如此。隻是……”


    “隻是那些病重的人,我就忍心看著他們去死嗎?我當然不願意了,但是能力有限,隻能盡我最大的力,至於他們,就隻能盡人事聽天命。”雲芸垂了眼,聲音平靜。


    醫者,救人是本分,可有時候,不得不做出正確的選擇,才能救更多的人。


    不忍心並不會幹擾她做選擇,這是每個大夫該有的覺悟。


    這事兒就暫時告一段落,那些百姓雖不理解,也不敢做什麽於雲芸不利的事情,他們的命還要靠著她來救。


    傍晚的時候,鎮外來了兩個人,說是來找張霖的。那把守的士兵不放他們進去,江統領吩咐了,從外麵來的人一律不準放行,見天王老子也不能讓他們進鎮。


    莫曲跟他們費了頗多口舌,卻還是被拒之門外,紫茗拉著他就要走,剛巧江溯源帶著人巡邏迴來,莫曲見過他一次,便把紫茗拖著又返了迴去。


    “江統領!”


    這聲音江溯源沒聽過,停下腳步朝兩人看了過來。


    “你們是誰?”他警惕地看著二人,現在漠北瘟疫橫行,到這兒來的人都相當可疑。


    莫曲拉著人走近了幾步,兩旁的士兵立刻拔出了腰間的長刀。


    紫茗躲在他身後,反拉住他的手腕。


    “在下莫曲,是容妃娘娘的朋友。”


    “容妃娘娘?”


    江溯源顯然不信,他原在皇城帶著人巡邏的時候,並沒注意過莫曲,雖打過幾次照麵,也不記得他長的什麽樣子,莫曲此時卻自稱是容妃娘娘的朋友,無論是敵是友,都對他們十分了解。


    “你們到這裏來做什麽?”


    “漠北瘟疫蔓延,我們二人就趕來看看可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那守衛的士兵在江溯源耳邊低語了幾句,他又問:“你們是來找張侍衛的?”


    “正是。江統領若是懷疑,不妨把我們帶到張大人麵前對質一番即可。”


    莫曲言辭篤篤,臉上也沒有害怕的神『色』。


    江溯源沉思了一會兒,就讓人放他們進來了。


    指著一個士兵道:“把這二位帶去張侍衛那邊,剩下的跟我繼續巡邏!”


    張霖見到來人,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再三確認,才相信眼前站著的確實是莫曲。


    他帶著莫曲和紫茗進了屋,半晌才問了他一句:“你這是起死迴生了?”


    莫曲和他有些交情,他沒離開皇城之前,與張霖喝過幾次酒,宮裏的人即使喜好喝酒也不敢多喝,一個人喝又沒什麽意思,因此,莫曲就算是少數的合他胃口的人,當日知道他出事之後還鬱悶了一段時間。


    莫曲道:“說來話長……現在疫情如何了?”


    張霖看了看仍躲在他身後的年輕女子,然後才迴答他的問題道:“治病的方法已經找到了,隻是病人實在太多,我們這兒的大夫又太少,一天天的忙的不成樣子,你來了可就好了,就缺你這樣的人手!”


    “我和紫茗此次前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究竟是何人所為?”


    “八九不離十就是平西王和他的部下幹的好事,隻是到現在為止他們的一點蹤跡都沒找到。”這也讓張霖一時之間愁眉不展。


    漠北此次遭遇和屠城也沒什麽區別了。


    雖然不見血,但比見血的戰爭還要殘酷上許多……


    紫茗看著外麵躺著的那些人,心裏有些害怕,於是扯了扯莫曲的袖子,低聲問他:“外麵的那些人還有救麽?”


    他便迴頭低聲安撫她:“有我在,你用不著怕……”


    饒是張霖榆木腦袋,也知道這姑娘怕就是莫曲護在心尖上的人了。


    紫茗意識到有外人在場,頓時就紅了臉,聲應了他一句,也不再多說話。


    張霖和莫曲寒暄了幾句,便帶著他們去見了黃新酒。


    黃新酒自然十分高興,讓人燒了幾個菜,煨了一壺酒,來招待他們。


    等吃完了飯,張霖給他們倆安排好了住的地方,紫茗和雲芸住一間屋子,莫曲就跟他和江溯源擠一間房。但晚上江溯源不迴屋睡覺,因此就隻有兩個人。


    莫曲睡不著,床又太,兩個大男人躺在上麵一點兒空隙都沒有,他便起身出了門。


    所有的病患都在百米外的一個無人居住的院落裏,隔得雖遠,但空氣中隱約還是漂浮著一絲腐爛的氣息。


    “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麽?”張霖打著哈欠從屋裏走出來,他翻了個身,兩手拍的是堅硬的床板,一睜眼,莫曲人已經不見了,他穿上衣服出來瞧瞧,就見莫曲站在門邊望著『藥』廬的方向。


    “……沒想什麽,隻是睡不著,索『性』就出來看看。”


    張霖輕輕切了一聲,接著說:“你也不用太擔心,隻要等上一段時間,這些人就能好的。”


    “有那位雲姑娘在,我自不擔心這蠱蟲的事情。隻是平西王,想必也讓皇上很頭疼……”


    張霖也聲『色』嚴厲了起來:“平等把這些人都治好之後,這筆賬再慢慢算!”


    “你們不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嗎?”


    “隻要他還在漠北,總會『露』出馬腳的。”


    “一段時日不見,張大人比往日更有自信了。”


    “生死看多了,就覺得這世上的事情沒那麽多道道,我手上的劍,就是為了衛道衛國的,按照心中所想去做,一切都會簡單得多。”


    ……


    嚴逸帶著合歡阿喜她們走了半月,終於迴到了永京。


    他私心想和“蘇易寧”多待一會兒,但最後還是立刻和蕭禮一起把人送進了宮裏。


    阿喜總覺得她家姐有些不對勁,但至於哪裏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


    她拐了拐一邊歸雲的肩,悄咪咪地用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歸雲啊,你有沒有覺得姐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


    歸雲也低聲迴她:“娘娘大病初愈,這一路又舟車勞頓的,定是還沒緩過來,休養上幾日就好了。”


    二人正低聲說著話,便聽見“蘇易寧”還有些喑啞的聲音傳過來:“阿喜你這丫頭,又在偷偷『摸』『摸』和歸雲說些什麽?”


    臉還是那張臉,語氣也還是那種語氣,但阿喜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姐,奴婢沒說什麽……”


    不知怎麽,她跟眼前這女子忽然就遠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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