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侍衛見蘇易寧態度強硬,便看了看慕容甫初的臉色,但是自家的主子一臉平淡地站在那裏,既沒讓他們停下,也沒讓他們下去,他們隻好尷尬地站在門邊上,等著蘇易寧走了過來。


    蘇易寧蹲下身子,拖地的裙尾把地上的血跡給抹幹淨了。


    她伸出手,在快要碰到阿喜裙擺的時候,停了下來。


    最後還是咬了咬牙,閉著眼把裙角掀了起來。


    阿喜跟在她身邊,每日照顧自己起居,也有事情忙不過來的時候,但除了上次被君雲書送進司刑閣,受了一身傷之外,全身上下也是細皮嫩肉的,平日裏稍重一些的活兒蘇易寧都舍不得讓她動手,如今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這樣對待……


    阿喜的腳踝處鮮血淋漓,上麵是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口子,由於天氣漸熱,腳上的肉已經開始糜爛了。


    她現在湊近了,才聞見一些酸臭的味道。


    蘇易寧輕輕伸手在小腿上碰了一下,阿喜嘴裏還塞著布,隻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她怒氣衝衝走到慕容甫初身邊,指著阿喜血肉模糊的腳步質問:“這是什麽意思?”


    他攤開手,貼近她的臉,道:“我隻保證她們活著,這遭什麽樣的罪就要看你怎麽做了!”


    “不要臉!”蘇易寧低咒了一句。


    迴頭看了看三人,一開始她還真天真的這人會遵守約定,現在想想,除了阿喜腳踝上的傷痕,其他看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樣!


    真是卑鄙!


    局麵僵持住了,時間一點點過去,卻始終沒有人說話。


    慕容甫初在等著蘇易寧妥協,他很清楚,為了這些人,她一定會妥協。


    而蘇易寧則在掙紮,她現在根本沒有實力和他對抗。她要是不接受他的要求,阿喜她們指不定會被他折磨成什麽樣子;可要是答應了他,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迴到雲封和小送清身邊……


    現在,她可真是處在兩難境地。


    見她始終沒說話,慕容甫初有些不耐煩了,揮了揮手,讓侍衛把人帶下去。


    蘇易寧見狀,也顧不得再多想些什麽,脫口而出:“我答應你!”


    他立刻讓他們停了下來,促狹的笑意在一雙深邃的眸子裏一閃而過。


    “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再說一次。”


    我呸!蘇易寧恨不得抓花他那張臉,就說他能不能好好做個人!


    “……我答應你!”她特意把聲音提的高高的,能把他的耳朵震聾最好。


    眼裏的笑意終於蔓延到好看的臉上,對那幾個侍衛道:“你們都下去吧,讓宮裏的侍醫好好照顧這三位,出了什麽差池,孤拿你們是問!”


    那幾個侍衛見主子終於發話了,心裏的那塊大石頭瞬間就著地了,趕緊應了是,帶著人退了下去。


    等人都離開了,殿內又隻剩下了蘇易寧和慕容甫初兩個人。


    眼見著氣氛越來越尷尬,蘇易寧雖不願意開口和這人說話,但又不得不說,於是隻好開口:“我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沒什麽事你就別待在這兒了!”


    說著就用腳踢著他的腿,她真是連碰這個人都嫌惡心,一點一點地把他往外趕。


    慕容甫初也不生氣,仍然一臉笑容地看著蘇易寧。


    要是在平常,蘇易寧見一個長得這樣好看的男子對著自己笑,不生出好感也就罷了,是斷不會生出厭惡來的,但現在這個情況,蘇易寧隻覺得一陣惡寒,看著慕容甫初的笑臉,就像是一隻狐狸終於吃到了垂涎好久的肉……


    這樣一想,她看他的眼神就更加警惕了,畢竟現在,她自己可就是那塊肉……


    見她的眼神愈發警覺起來,他低笑了一聲,道:“你暫時就住在這裏,有什麽需要的,和阿古月說一聲就行。”


    等蘇易寧迴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她話也沒聽全,隻聽見阿古月三個字。一想到早上替自己梳洗,又送了早飯給自己的蒙越女子,跟她這名字倒還挺配的。


    ……


    馬車行進泰和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好在夏天白日長,駕車的馬夫不必借著月光趕路。


    泰和鎮是瘟疫蔓延的中心,黃新酒他們從永京趕過來,沿途路過了許多小鎮,家家戶戶都有人得了病,村裏的郎中見治不了了,就趕緊帶著一家老小跑了,所以就造成了現在病人多大夫少的情況。


    既然已經看見感染瘟疫的人,他們本就是奉了皇命來這兒抑製瘟疫的蔓延的,自然沒什麽理由放任不管。


    於是黃新酒就和江溯源商量,讓跟著隊伍一起過來的太醫們留在村子裏救治病民,還剩下的人就跟著他們來到泰和鎮,查找瘟疫的真正起源。


    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進了鎮子。


    泰和鎮和它的名字一樣,晚上的時候,果真是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黃新酒和江溯源帶著人來到了泰和鎮的鄉官的府邸,他們來之前已經先讓人來通知過了,因此府前的燈籠高高掛著,亮堂的很。


    站在最前麵的是個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穿著官服,正是泰和鎮的鄉官馬元程,他臉上精神萎靡,神色淒淒,聽見了馬車軲轆聲,臉上才稍稍浮現喜色。


    身後一個捕快模樣的人提醒了一句:“大人,從京城裏來的欽差大人到了!”


    他點點頭,理了理身上的官服,迎了上去。


    黃新酒從馬車上下來,見了馬元程,然後就和他一邊說著泰和鎮的疫情,一邊進了屋。


    “馬大人,如今泰和鎮還有幾戶人家仍在鎮上?”


    官府後麵就是馬元程的私宅。


    他讓下人給黃新酒和江溯源倒了茶,說了幾句客氣話,無外乎是他們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實在是辛苦了等等。


    聽見黃新酒開始詢問瘟疫的事情,他臉上頓時一片苦澀,歎著氣搖了搖頭。


    “這鎮上如今隻剩下三戶人家尚有活口,其他的,是逃的逃,死的死,原本平平靜靜的小鄉鎮白日裏連個活人都看不見了!”


    馬元程是越說這心裏就越堵,這鎮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兢兢業業地治理,做事對得起百姓,談不上造福一方,也算是勤勤懇懇,清正廉明,這漠北一帶,本來就是一片不毛之地,他好不容易躬身戴著百姓開墾荒地,播種種植,才過上了能吃飽的日子。


    這百姓剛剛享了幾天福,一場瘟疫就從天而降,這人死的死,走的走,到如今,好好的鎮子快成了空無一人的荒城,讓他這地方的父母官如何不心痛!


    看他確實是為此煩心,黃新酒心裏也挺不是滋味的,都是當官的人,看見自己治理的地方發生了這樣的事,卻無能為力,隻能任由老百姓自生自滅確實是一件不好受的事情。


    江溯源在一邊問道:“我見其他地方的鄉官要麽是感染瘟疫死了,要麽就是逃了,我們這一路上派去探路的人還是第一次看見活的朝廷官員。馬大人怎麽還守在這兒?”


    他這樣問,似乎是有些不信任眼前的這個矮胖的中年男人。


    馬元程倒也不甚在意他的懷疑口吻,迴答道:“原本也是想跟著那些人一起離開,比較保命要緊,但這鎮上地人還沒走完,下官既然事地方的父母官,自然不能丟下百姓不管,於是便留了下來。”


    “那大然為何沒有感染瘟疫?”


    江溯源又再度發難。


    這確實是有些奇怪了,這兒是瘟疫傳播的中心,可這馬元程卻在這裏守了這麽久,依然平安無事,要說這其中沒什麽蹊蹺,實在是讓人難以信服。


    他話剛落音,就聽見馬元程迴道:“下官心裏也有疑惑,至今未弄明白是怎麽一迴事兒。”


    見他說的話不像是在隨便瞎編,江溯源和黃新酒交換了一個眼色,姑且就先相信他這一番說辭。


    現在知情人隻有這間房子裏的人,他們還有依靠這些人找線索……


    盤問了他一番之後,江溯源便不再說話,讓黃新酒向他詢問瘟疫的事情。


    待把瘟疫爆發至現在,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都了解一遍後,時間也不早了。


    於是馬元程便讓下人帶著他們去了準備好的客房休息。


    跟著二人的一大隊人馬則在離馬府不遠處安營紮寨。


    除去在各個村落留下的太醫,隊伍裏還剩下十五人。


    每個人臉上都蒙著帶有藥水的麵紗,以免感染了瘟疫。


    但麵紗有多大的用處,他們心裏也不是很清楚,隻是求個心理安慰罷了。


    雖然依現在的情形來看,還沒人出現什麽異常的症狀,說嗎這麵紗還是起了一些作用。


    但沒人敢掉以輕心。


    一旦稍有鬆懈,一個人感染了之後,一傳十十傳百,最後的後果不是他們能承擔的。


    黃新酒和江溯源一人一個太醫跟在身後,他們倆是核心人物,更不能出太大的紕漏。


    進屋前太醫先進去檢查了一遍,確定沒什麽問題,才撒了熬製的草藥水,最後才讓黃新酒進了屋。


    好不容易才到了這裏,文藝的事情可以說是毫無頭緒,黃新酒這一夜睡得極不踏實。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就起了床。


    出了房門,才看清楚院子裏的景色。


    昨晚上來客房的時候,下人提著的燈籠亮也不大,因此他就沒仔細瞧。


    江溯源住在他對麵的另一間客房裏,他沿著長廊饒了過去。


    院子裏的小池裏水全是黑的,上麵飄著的荷葉已經泛黃了,不過幾日,恐怕就要徹底枯死了。


    水麵上還浮著死去的金魚,一陣早風吹過,夾雜著一股腥臭味,飄進了他的鼻子。


    黃新酒捏著鼻子趕緊走過了這地方,這味道實在是讓人受不了了。


    進屋的時候江溯源剛穿好衣服,拿著劍正要出門。


    見黃新酒匆匆忙忙從對麵跑了進來,便說:“黃大人怎麽到我的房間來了?”


    黃新酒摸到桌子上的茶杯,就趕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水才說:“咱們今天一同去那幾戶還沒走的人家看看。把太醫也帶著,去看看有什麽症狀,也好讓他們想想法子。”


    江溯源點點頭,但這跟他問的問題有什麽因果關係?


    黃新酒語氣又有些沉重:“我覺得這瘟疫不僅僅對人,對活的東西都有傷害。”


    聞言,江溯源也皺起了眉頭:“大人為何這麽說?”


    他指了指外麵的小池子,道:“那裏的水發黑,養的荷花和魚都已經死了,應該不是馬元程幹的吧?”


    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他們必須抓緊時間,在疫情進一步擴大之前,找到解決辦法,不然,朝廷派他們前來就毫無意義。


    聽說他們要去那幾戶人家看一看,同時讓太醫先用藥治著,看能不能讓他們獲得長一些,馬元程也跟在他們後頭。


    黃新酒他麽對這裏一點都不熟悉,既然馬元程樂意做向導,他們自然不會拒絕。


    走了大約有一刻鍾的時間,馬元程領著他們拐進了一個狹窄的小巷子。


    走到巷子的盡頭,就看見了一戶人家。


    破敗的木門半敞著,風一吹,就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四周是泥砌的矮牆,差不多有半人高,有些地方已經出現了裂縫,看上去搖搖欲墜。


    裏麵傳出一陣陣有些痛苦的呻吟聲,馬元程輕輕推開了門,幾人一起走了進去。


    甫一進門,就有一股令人作嘔的怪味撲麵而來,他們趕緊捏住了鼻子,繼續往裏麵走。


    裏麵的人似乎是聽見了外麵的聲音,一個年輕婦人從屋內探出頭來,看見了朝她走過來的幾個男子。


    她認得馬元程,於是喊了一聲:“馬大人!”


    見他後麵還跟著好幾個陌生男子,於是又退了迴去。


    “剛剛那位就是這裏住著的王老頭的閨女。說來也可憐,丈夫死了,婆家的人就把人給趕迴來了,現在老父親又得了這個病……”說著就歎了一口氣。


    進了屋子,女子半跪在地上,正在給睡在地上的一個瘦骨嶙峋的老者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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