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整個人都隱沒在一團黑色裏,隻隱約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像是在考慮怎麽迴答雲封的問題,蘇易寧離開皇宮應該跟他有關,他看樣子還不知道她在哪兒。


    “我在涼州遇見了……容妃娘娘。”


    雲封神色這才出現一絲變化,像是冰山融化了一角,但又迅速消失不見。


    “……是嗎?”宋允聽不出來他的聲音究竟是真的波瀾無驚,還是在掩飾著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她讓我把孩子送迴皇宮。”


    雲封放在案桌上的手一緊,盯著他,問道:“什麽孩子?”


    “你和她的孩子……她被平西王的人抓走了,讓我帶著孩子迴來見你。”


    “你說她在哪兒?”


    那個女人!他就知道,不會皇宮見他這件事,他都可以原諒,還莫名其妙地落到了雲況的手裏,她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嗎……


    “涼州。”


    低咒了一聲,沉聲喊道:“長福,備馬!”


    張霖剛帶著皇城侍衛兵巡完邏迴來,正迴來複命,就看見長福急急忙忙地從殿內往外走。


    他扯住了長福寬大的袖擺,問道:“公公你匆匆忙忙的,這是要上哪兒去呢?”


    長福拍掉了他的手,道:“容妃娘娘有消息了,皇上讓我備馬呢!”


    “不是!你剛剛讓人跟我說的事是真的?”


    “那事我能開玩笑,當然是真的!”他擺擺手,“得!我現在有事,不跟你亂扯,先走了。”


    說完走出了好幾步,又掉過頭來喊住了他:“小公主正和皇上在一起呢!你去的時候也照看著點,皇上畢竟也沒養過孩子……”


    張霖指了指自己,長福肯定的點點頭。


    他還是個還沒娶妻的人呢,怎麽會帶什麽孩子!


    長福大概也沒想到那麽多,張霖看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皇上這個時候離開……


    進殿的時候,那人半靠在椅子上,手上是個白白嫩嫩的女娃娃,他顯然從來都沒帶過孩子,盡管動作小心翼翼,大概還是讓她難受的很,所以一直哭個不停。


    雲封沒注意到張霖進來,抱著孩子,臉上終於露出了這麽多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孩子在哭,他笑得有些傻。


    要是讓蘇易寧看見的話,恐怕又要嘲笑他一番,但是她不在,他看著小送清的臉,眼睛黑溜溜的,嘴巴鼻子耳朵都小小的,和她長得真像。


    看見孩子,他心裏想這怕就是小公主,長福剛剛派了人來通知他說,公主迴來了,他還在納悶,什麽公主,看見小送清,才知道這怕就是蘇易寧和雲封的孩子。


    張霖咳了一聲,道:“皇上,屬下已經巡視過了。”


    他頭也沒抬,嗯了一聲。


    見雲封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皇上,屬下聽長福公公說,容妃娘娘有消息了?”


    他捏了捏孩子肉乎乎的小臉,答了一句嗯。


    “皇上,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話就說!張霖,怎麽你也這樣囉囉嗦嗦了?”他不耐煩的抬頭瞥了他一眼,說道。


    張霖緩緩吐了一口氣,他這些日子一直都待在雲封身邊,自然知道他有多想念蘇易寧,隻是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平西王雲況已經在涼州開始了第一輪抓捕,對象是涼州的那些朝廷官員和經商大戶,現在,皇上不能意氣用事……


    看他臉上糾結的表情,雲封大概也就知道他是想要說什麽了。


    挑了挑眉,道:“你是想說這個時候找容妃這件事就先放下,先擺平了平西王再說?”


    張霖驚訝的張了張嘴,他從來不知道皇上會說這麽多話!


    不過是真的說出了他的本意,忙不迭地點頭:“屬下就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輕重,你不必擔心。”


    張霖嘴上應了是,心裏腹誹道,皇上您聽見了容妃娘娘還能知道輕重嗎……


    孩子還哭個不停,張霖想著怎麽樣也不能讓小公主受罪,還是提醒道:“皇上,小公主怕是餓了,要不您先讓人給她喂些吃的?”


    雲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孩子,道:“還不去喊人過來!”


    “是!”


    看著樂滋滋吃著粥的小送清,兩個大男人像是第一次見著什麽稀奇事似的,站在一邊,眼睛都不帶眨的,就盯著那張小嘴慢慢咀嚼喂到嘴裏的食物。


    “想不到小孩子是這樣吃東西的!”張霖感歎了一句。


    雲封低咳了一聲,裝作一副滿不在意地樣子:“這有什麽好稀奇的!”


    張霖嗯了兩聲,反應過來,心裏說皇上你還不是一樣!


    宋允去換了一套衣服,在宮人的帶領下來到了雲封替小送清準備的寢宮,看著邊看邊笑的兩個人,有些大跌眼鏡。


    搖籃裏的女娃娃看見宋允,立刻張開她兩隻短胖的小手,要他抱。


    雲封當即黑了臉,一臉不爽地看著他兩隻手掐著小送清的咯吱窩,把她高高的舉了起來。


    阿喜和歸雲也趕了過來,看見宋允懷抱裏的孩子,喜極而泣,話都說不齊全:“奴婢參見皇上!”


    看著咯咯直笑的娃娃,阿喜和歸雲都有些如墜夢中的錯覺,揉了揉眼睛,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皇上,這真是小姐的孩子?”


    張霖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這明明是皇上和娘娘的孩子!”他說的義正言辭,雲封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說的這句話深得他心。


    阿喜也不傻,看三人這樣子也就明白了,擦了擦眼角的淚,道:“張侍衛說的是,是奴婢說錯話了!”


    歸雲看著水嫩嫩的小女娃,對宋允道:“可否讓奴婢抱抱?”


    宋允把孩子遞給了她,道:“小心些。”說話的聲音溫緩輕柔,像是孩子的父親一樣。


    她小心翼翼的接過來,生怕弄疼了她。


    阿喜在一邊看著孩子,問道:“皇上,我家小姐是不是有消息了?”


    雲封點點頭。


    “那皇上,奴婢可不可以出宮去找她?”她猝不及防地跪在了地上,額頭伏在手背上。


    歸雲見狀,抱著孩子也跪了下來,低著頭:“請皇上讓奴婢和阿喜姐姐一起出宮,去找娘娘。”


    “你們都起來吧。”


    他把孩子從歸雲手裏抱迴了搖籃裏,親手替她把小棉被蓋好,柔聲道:“朕會親自把她帶迴來……”


    “你們在這裏照顧好小公主就好。”


    “可是皇上……”阿喜還想再勸說他答應讓她們都跟著去,雲封下一句話就把希望全都澆滅了。


    “不用再說了,在朕迴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人靠近她,要是出了什麽事,唯你們是問!”


    見他心意已決,知道說什麽也沒用了,她們隻好應是。


    雲封和張霖晚上的時候駕馬到了北午門的門口,長福站在一邊,把收拾好的包裹給他們遞了過去,道:“此行艱險,奴才就在宮裏候著皇上您凱旋歸來了!”


    說完伏在地上給他行了一個標準的大禮。


    話剛落音,牆內的馬蹄聲越過宮門,一聲長嘶,就見一匹黑色的馬兒從宮門裏疾奔了出來。


    看清來人,張霖道:“你怎麽也來了?”


    雲封沒說話,目光不知道落在什麽地方。


    “在下本就是為此事迴來的,自然要與二位一同前往。”他答得幹脆,也不管雲封是什麽表情,駕著馬就往前走了。


    張霖摸了摸腦袋,跟在雲封後麵也離開了皇城。


    看著三人愈行愈遠的身影,長福揮了揮拂塵,踱著步往宮裏走。


    蘇易寧和嚴夫人因為都是女眷,就被關在一起,嚴守新在另一個牢房。牢房裏的環境很暗,白天裏還好些,勉強能看清人的臉,到了晚上,就是伸手不見五指,而且這地方不僅漏水,什麽蟻鼠蚊蟲全都跑出來了。


    蘇易寧倒還好,畢竟年輕,也吃得起苦,但嚴夫人就不一樣了,在這裏待了五天,已經吐上好幾次了。


    她們這一間除了嚴夫人和她,還有一個女人,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年紀,臉上是一塊一塊的黃斑,看上去十分惡心,平日裏也不跟人說話,一個人蜷縮在最裏麵的角落裏,抱著瘦骨嶙峋的小腿,頭埋在兩腿間,隻有在獄卒送飯過來的時候,才會緩緩挪動身體,把飯菜拿過去,吃完之後又恢複到原來的狀態。


    那些人把他們押到這裏之後,倒也沒對他們做什麽,隻是關在這裏,那劉進本想強迫蘇易寧,好在一個穿著白衣的男人看見了,笑了一聲,那劉進立刻放了她的手,朝他行了禮。


    蘇易寧隻聽見他稱唿那男人沐大人,其他的一無所知,不過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劉進。


    現在她再想想,還是覺得心有餘悸,那天晚上那個人的笑聲聽上去瘮人的很,劉進大概是已經去見了閻王。


    正想得入神,有人開了牢門上的鐵鎖,拉著她就往外走。


    她使了好大力氣才掙脫那人的手,問道:“不是,我也沒犯什麽事兒,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呀!”嚴夫人也拉著她的袖子,擋在她的麵前,不讓那人把她帶走。


    那人也不管擋在前麵的嚴夫人,又拽住了她的胳膊,“沐大人找你,你去就是了,費什麽話!”


    沐大人?蘇易寧心裏一驚,難不成是那天晚上的男人,他找她做什麽?匆匆忙忙迴頭對嚴夫人喊了一句“不要擔心”,就被比她高了一個頭的獄卒帶走了。


    等到了地方,押著她的人就迅速退了下去。


    這房間寬敞的很,隻是裏麵並沒有人。


    她心裏雖然疑惑,但還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房間裏的擺設,敵不動我不動,既然那人不現身,她就保持波瀾不驚的樣子就好了。


    沐青雲從外麵走進來,看著房間裏的人,愣了一會兒,才低笑著說道:“姑娘怎麽在我的房間裏?”


    蘇易寧一迴頭,就看見門邊看上去有些陰柔的白衣男子,臉上帶著好看的笑容,一點兒也不像會發出那種陰冷笑聲的人。


    這世上好人是很難裝成壞人的,但壞人卻往往能裝成一個好人,騙過世上的另一部分人。


    因為眼睛很難騙人,而他的眼睛長得恰到好處,眼角微微向下垂,笑的時候就像彎彎的月牙,看上去無辜又無害。


    蘇易寧有種奇怪的直覺,這雙眼睛在騙人。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才低著頭迴答:“是人押著我來這兒的。”


    這個時候表現的讓他覺得她知道的越少,對她就越好。


    低著頭,則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臉,沐青雲生的清秀俊俏,看上去確實是像不近女色的人,隻是看上去的東西往往不可靠……


    沐青雲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從他的角度恰好看見蘇易寧頭上插著的梅花木簪,沒有珠光寶氣,又仿佛自帶光華。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他低聲道:“坐吧!”


    蘇易寧以為自己聽錯了,站在那兒就是不動。


    他自己拉了一個凳子,坐了下來,又說了一遍:“坐吧。”


    蘇易寧沒說話,但坐了下來。


    “你是什麽人?”


    “無辜之人。”


    她的迴答讓他輕輕敲打著桌麵的手一頓,蘇易寧覺得這雙手似曾相識。


    “我是不是見過你?”她有些迷惑,問道。


    “這世上你見過的人多了,見過我倒也不是什麽稀奇事。”他淡淡的笑,目光掃過她光潔的額頭,輕聲反問了一句,“不是嗎?”


    蘇易寧低聲嘟嚷:“說的倒也是……”


    “你不無辜,牢裏的每個人都無辜,隻有你,一點不無辜。”他突然把手放在了蘇易寧額間,她身子一滯,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結果隻覺得頭上的發一鬆,就順從地沿著肩膀滑了下來。


    他把她頭上束發的簪子取走了。


    她身子往前一湊,想要從他手裏把木簪拿迴來。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隻是覺得你的簪子好看的很,就想拿在手上把玩把玩。”他的戲謔口吻,讓蘇易寧有些惱火。


    忽然想起他剛剛說的話,說這裏的人隻有她不無辜,又聯想到他的所作所為,難不成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還在疑惑,就聽見沐青雲道:“我對你沒興趣,你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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