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肉團兒雖然是個早產兒,但長得和足月出生的孩子並沒什麽差別,反倒是還要胖上許多。


    莫曲替她檢查了身體,是個很健康的嬰兒。


    眼下她被紫茗放在一個用竹子做的搖籃裏,紫茗怕竹子尖銳的會弄傷孩子,還特地在裏麵鋪上了好幾層棉花,又把竹子的邊角都用布條一點點纏好,可見,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裏,這兩個人對孩子是用了心的。


    她心裏很感動,對他們真誠的說了一句“謝謝”。


    紫茗做到凳子上,大大咧咧道:“這有什麽,日行一善。”


    說著用胳膊拐了拐一旁的莫曲:“你說是不是?”


    莫曲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蘇易寧看了看熟睡中的娃娃,紫茗忽然叫了一聲。


    兩人朝她看過去,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也看了看搖籃裏的女孩兒,幸好沒被她吵醒。


    這次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她壓低了聲音,道:“姑娘,這孩子還沒起名字呢!”


    “你既然好了,就給她起個名字。總不能一直一直小肉團兒,小肉團兒的叫!”


    這倒是提醒了蘇易寧,這孩子現在還沒個名字。


    她有些憂傷的托著下巴,朝紫茗瞥了一眼。


    紫茗以為她是為難,不知道起什麽名字好,於是道:“其實也不急,等你想好了再決定也不遲。”


    莫曲瞪了她一眼,她嫌棄地撇了撇嘴,又關她什麽事情!


    蘇易寧看兩人的小動作,生怕他們因為自己傷了和氣,趕緊道:“你們別為這事憋著氣,不然我可就真成罪人了!”


    聽她這樣說,紫茗道:“姑娘,他這人就這樣,我都懶得理他,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她一開始從莫曲那兒知道了蘇易寧的身份,還想要喊她娘娘,但蘇易寧阻止了她,說這又不是在宮裏,那些規矩可不適用,她也不知道喊什麽,就一直以姑娘稱唿她,蘇易寧聽了也沒有什麽不適應,於是她就一直這樣喊了。


    蘇易寧輕笑,“哪裏敢!二位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他日若有機會,一定報答。”


    見夜已經有些深了,蘇易寧怕孩子凍著,就想起身把她抱進屋裏去。


    紫茗道:“這事還是我來做吧,你身子剛好些,在這兒坐著就行。”說著就把孩子抱在懷裏朝屋裏走。


    隻剩下蘇易寧和莫曲兩個人還坐在外邊。


    她現在想起那天君雲書說的話,心裏還是覺得難過的不得了。


    “聽憶華說,是太醫你在給我娘續命。”她有些艱難地提起了這件事。


    莫曲晃了晃神,有些驚訝。


    最後抿著唇,說道:“蘇夫人的事,我要對娘娘你說聲抱歉。”


    她搖了搖頭,“不怪你。”


    深吸了一口氣,沉重的問道:“我想知道,我娘……她究竟是得了什麽病?”


    “……肺癆。”


    “多謝。”


    她走進朦朦朧朧的月光裏,身子站的有些不穩,搖搖晃晃的,像是喝了一些小酒,慢慢地邁出一腳,然後又停住……


    莫曲在亭子裏看著她走完這一段距離,才起身離開。


    ……


    又過了好幾天,憶華也趕了過來。


    蘇易寧正抱著孩子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紫茗的那幾隻老母雞就在她腳邊繞來繞去——它們對蘇易寧也熟悉了,膽子自然就大了許多。


    憶華喊了她一聲:“小姐!”


    雖然她早就嫁為人婦,還有了一個孩子,但聽到憶華的聲音,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睛。


    兩人一起走進了屋裏,憶華坐了下來,蘇易寧把孩子放進搖籃裏,替他斟了一杯茶。


    憶華接過去,喝了一口,把茶盞放在木桌上,道:“小姐,身體恢複的如何?”


    “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像是恢複的不好嗎?”她指了指還在廚房裏琢磨著中午要做些什麽的紫茗,笑著說道,“那姑娘每天就鑽研做些什麽補身體的東西給我吃,想要不好也難啊!”


    他見她還能開玩笑,那些擔心也就散了些。


    “小公主……”蘇易寧瞪了他一眼。


    “小小姐取名兒了嗎?”他立刻改了口,可是蘇易寧顯然因為他剛剛的話沮喪了起來。


    他趕緊道歉:“小姐,你就原諒我吧!可別又難過了!”


    蘇易寧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道:“取好了,叫雲送清。”


    “娘親去世的時候我沒能再見她最後一麵,這會是我一輩子的遺憾,我的女兒,自然也要記住我人生中這個最重要的女人。”她雖然一直微微含笑說著這些話,但憶華知道,其實她一直都沒有從心底原諒她自己。


    他是蘇易寧撿迴去的,隻是他等大了一些就自己搬出了蘇府,一直在承德酒樓裏做事,但心裏對蘇府的人依然都是很尊敬的,尤其是蘇泉夫婦。對蘇夫人的去世,他雖然也感到很難過,但他清楚,跟蘇易寧相比,他的那些難過根本算不上什麽。


    “小姐,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就算告訴你,也是改變不了什麽的,我們瞞著你,也是不想你和肚子裏的小小姐出什麽狀況。你好好想想,要是你出什麽事,你讓老爺怎麽辦,你讓夫人在天上能安心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蘇易寧就真的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伏在桌子上抽泣起來,她的肩膀微微聳動,可想而知她有多麽難過。


    這次憶華沒有再說話,他知道,她現在需要發泄,而不是口頭上的安慰。


    紫茗特地殺了一隻老母雞,燉了湯,剛端進來,就看見蘇易寧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


    她對著坐在對麵的憶華,指了指她,質問這是怎麽一迴事——她以為是憶華把她弄哭了。


    雖然這話好像有點不對,但似乎也說得通,說到底,確實是他提起了一些事,才讓蘇易寧這麽傷心的。


    憶華看了看蘇易寧,又抬頭看了看紫茗,一句話也沒說,沉默著走出了房間。


    紫茗朝他的背影吐了個舌頭,又翻了個白眼,轉過身,才發現蘇易寧正盯著自己。


    她有些不好意思,把湯放到了她麵前:“趁熱喝吧!”


    “多謝。”


    “他剛剛跟姑娘你說了什麽?害你哭成這個樣子!”她憤憤不平,大有一種要衝出去把憶華揍一頓的氣勢。


    蘇易寧看著她,忽然想起阿喜和歸雲他們。


    一時間又有些愁眉不展,他們肯定一直在找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處境如何,一定非常擔心。


    還有雲封……他雖然沒跟她說過朝廷上的事情,但她知道,他其實正在遭遇很多困境,他不想讓自己知道,她就配合他,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好讓他不必擔心自己。


    其實她剛醒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些怨他:怨他不把實情告訴自己,怨他沒讓她去送娘親最後一程,怨他差點讓他們的孩子丟了性命……


    之後她又想了很多,那天要不是她自己讓阿喜帶她出去,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何況他這樣做也是為了她好,於是她就開始怨自己。


    紫茗看她吃著吃著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的,擔心道:“姑娘你沒什麽事吧?”


    說著就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蘇易寧哭笑不得:“我沒事,隻是想起了我宮裏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急成了什麽樣子。”


    “原來是這事!”她舒了一口氣,在一邊坐了下來,“這你不用擔心,讓憶華去說一聲就好了。”


    她趕緊擺手,“算了吧!”


    垂著睫毛,紫茗看著她有些惆悵的側臉,嘴唇張合,“我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想想……”


    她對宮裏的事也沒什麽興趣,等她吃完了,把桌子收拾幹淨,道:“這樣也好……”


    ……


    芳華殿,君太後臉色蒼白地扶著床沿,隻覺得嗓子裏一股血液的腥甜味。


    她身子微微向前一傾,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看著地上殷紅的血跡,她目光閃了閃,認命地閉上了眼。


    大殿裏空蕩蕩的,如煙去取她那件在浣衣坊的太後鳳袍去了,她又把其他人都遣退了出去,因此,殿內隻有她一個人。


    忽然,殿中出現一陣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正在往她這邊走。


    她以為是如煙迴來了,有氣無力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喊道:“如煙……去……去偏殿……把哀家的藥……取來……”說完這句話,她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手臂也漸漸垂了下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可走來的人聽見她的話,並沒有迴答。


    隻是還在往她這邊走。


    “是你……”


    仍然是一襲白衣勝雪,手裏還提著個精致的小籠子,裏麵是一隻通體雪白的信鴿,隻聽見他笑著喚了一聲:“翹雪。”


    他低歎了一口氣,這人性子倒是堅毅,冥河引那樣的毒,還能活這麽久,真是不容易……


    從袖中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打開取出一顆藥丸,塞進了她嘴裏,又從桌子上的茶壺裏倒了些水,喂進了她嘴裏。


    看著她咽下去,又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了一塊帕子,擦幹淨了她嘴邊的血跡。


    君太後沒過一會兒就睜開了眼睛,桌子旁的那個人身影莫名熟悉。


    搖了搖還有些昏昏沉沉的頭,倒是有很長時間沒見了。


    她一路扶著東西走過去,好不容易快要走到桌子旁了,一個不小心,就頭重腳輕地往地上栽了過去。


    不料,栽進了一個有些溫暖的懷抱。


    她趕緊推開了他,扶著椅子坐了下去。


    那白衣男子低著頭笑,笑聲迴蕩在空蕩蕩的大殿裏,愈發寂寞。


    “這麽多年不見,怎麽?見到我就這樣嫌棄?”


    “你怎麽會在這兒?”雖然吃了他的藥,隻是人清醒了過來,也沒好受到哪裏去。


    “哦!我來看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隻是你似乎不怎麽歡迎我?”


    “確實不歡迎!”君太後一點情麵不留,冷冷哼了一聲,隻是嗓子裏的血腥味越來越重,猝不及防一口鮮血就噴在了他的白衣上。


    籠子的翹雪“咕咕”直叫,男人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蹲下來把它從籠子裏放了出來,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小家夥,去一邊玩吧!”


    她睜著眼,人影重疊,她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一樣什麽?”


    他的手微微抬起了她的下巴,“這麽多年,隻有一件事我還是和當年一樣……”


    “把你的手拿開!”她低聲斥責。


    “嗬!你是在怕還是在逃避?”


    狠狠一甩,她就癱坐在了椅子上。


    “將死之人,你認為你現在還有什麽能力來讓我滾開!”他看著一旁撲簌著翅膀的翹雪,嘲諷地笑道,“你到現在不會還天真地以為你的太後之位會對我有什麽影響吧?”


    “我是將死之人……”她又咳出了一口血,滴在了紅褐色的鳳袍上,“將死之人不會借著什麽俗世的身份地位再去與你爭執。”


    “哀家不管你今天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但有一句話,哀家要送給你,自作孽不可活!”


    “反正也有你陪著我一起下地獄不是嗎?我怕什麽!”他笑得狷狂,明明是一塵不染的人,卻偏偏處在人世的漩渦裏抽不開身。


    “你暫時還不會死,”他貼著她的耳朵,“我會讓你活到大陳亡朝的那一天,要讓你知道,你心裏的那個人就是個無能之輩,而這一切的起源,就是你!”


    ……


    如煙迴來的時候,就看見君太後躺在床上,她喊了好幾聲,也沒有反應。


    心下疑惑,她走近一看,床上的人麵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她鼻子上方探了探,還有唿吸,緩緩吐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輕手輕腳地把拿來的藥取了出來,正要喂進她嘴裏,君太後卻毫無預兆的睜開了眼。


    她一驚,手上的藥就不知道滾到哪裏去了。


    她趕緊跪在地上:“奴婢失責!請太後娘娘責罰!”


    君太後動了動有些酸痛的肩膀,道:“起來吧!”


    “奴婢不敢!請娘娘責罰!”


    “把藥都扔了吧。”


    如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剛剛說什麽,讓她把藥扔了!那她的毒要怎麽辦……


    看著她的表情,君太後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


    “扔了吧,哀家已經好了。”眼神飄到門外,她的聲音有些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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