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五月份,豐樂村的綜合整治工程順利竣工。局村鎮處和雙鳳鎮統一派人到現場進行驗收,評價優良。六月份順利獲評綜合整治示範村榮譽稱號。六月份,局裏和鄉鎮的獎補資金全部到位,付清工程款項後,還結餘二十多萬元。關於這筆錢怎麽使用,村委集體開會進行了商量。陸自明提出一個想法:讓村裏成立村民集體合作社,專門製作加工毛竹製品。來村裏一年時間,他對豐樂村以及村民都有了感情,這裏的民風淳樸,村民大都善良老實。唯一的經濟作物隻有漫山遍野的毛竹,有十幾戶人家從事毛竹加工,製作掃帚、扒籬等生產工具,有的賣點春筍、冬筍等作物,由於都是初級加工,沒有什麽技術附加值,又不成規模,利潤都很微薄。


    陸自明對這件事情關注已久,查閱過有關書籍資料,還專門向農業領域的相關專家求教過,得到的結論比較一致,都認為有一定組織規模的經濟體,無論是經濟效益還是穩定性都要優於個體的散戶。像豐樂村這樣的毛竹初級加工業,小而散,沒有市場定價權,連討價還價的資格都沒有,而且銷售渠道很窄,產生不了多少利潤。現在有了這麽一筆啟動資金,完全可以成立村級集體合作社,把從事這項生產的村民集中統一起來,形成有一定規模的加工業,統一購銷渠道,那麽在市場上可以爭取談個比較好的價格,既給廣大村民一個致富的機會,也解決了村級集體經濟入不敷出的窘境。該提議一經提出,立即在村委會上得到了熱烈的響應,大家都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同時,陸自明的下派生涯也即將結束。市委組織部出台了今年的文件通知,新選調的一批農村工作指導員已經產生,陸自明也將打點行裝,結束下派任務。這幾天他正忙著寫下派工作總結,需要村裏和鄉鎮給出工作鑒定,並上報給市委組織部。


    六月底,全國第一批保先教育單位進入尾聲。七月份局裏將召開全係統總結大會。今天一早,陸自明接到了張如生的電話,把保先教育總結大會上主要領導的講話稿起草任務布置給他,這也就相當於全係統保先教育的壓軸總結了。又扔過來一大堆下屬基層黨組織的總結材料,上級以及局裏出的各類文件、會議材料等等。此時的陸自明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公文寫手,拿到這種文稿任務不再壓力山大、無從措手,基本的套路了然於胸。但是要寫出一篇精彩的公文尤其是大講話稿,即使對一個熟手來說也是一種煎熬,是需要下苦功夫琢磨的。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即投入緊張的工作中。先不著急動筆,而是大量閱讀各種資料材料,把有特色特點的做法劃下來,以備講稿中使用。閱讀過程中,一邊構思講話稿的大框架。其他都還好,對他來說,難點在於已經很久沒有聆聽潘文斌的講話了。給領導寫講話稿,要想寫得好、寫得到位、寫到領導心裏,就要平時多聽他的講話,體會他的所思所想以及語言風格。總之,你越了解他,就越容易寫好他的稿子。擔任農村工作指導員以來,他的黨組織關係臨時轉到了豐樂村黨支部。鄉鎮的保持共產黨員先進性教育活動放在第二批,目前還沒開始。已經快一年沒有參加局裏的重要會議及活動,他對給潘文斌寫好講話稿一點把握都沒有,幸好之前給他寫過不少稿子,心裏略略有點底。既然張如生如此信任自己,也不能關鍵時候掉鏈子,硬著頭皮也要把它幹好!


    晚上,書房裏煙霧騰騰。陸自明正緊張的在手提電腦上打著字,煙缸裏堆滿煙蒂。外麵一陣喧鬧,葉蘋蘋重重地推開門,倚在門框邊醉醺醺地說道:“喲,大幹部又在寫作呢!”


    陸自明隔著滿屋子的煙氣都能聞到她身上混合著香水的酒精味,一陣不悅湧上心頭,已經快十一點鍾了,又是喝得醉醺醺的迴家。他皺眉道:“怎麽又去喝這麽多酒,一天到晚的跟誰喝呀?!”


    “你管我跟誰喝?!不去喝酒讓我在家裏當尼姑啊!你這麽大的幹部整天忙麽,又是考試,又是搞招投標,又要寫稿子。知道的你隻是個小小的副科級,還沒有實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聯合國秘書長呢!別人當個農村指導員麽,一周去轉個一天兩天的,哪裏像你這麽天天跑,裝什麽裝啊!拿的那兩個津貼還不夠補貼油錢呢!”葉蘋蘋酒後出言無忌。


    陸自明火氣一下子上來,站起身來罵道:“葉蘋蘋!你一天到晚到底跟什麽人在喝酒?!我問過你們站長了,站裏麵的公務應酬本來就不多,他也沒有叫過你參加!你到底跟什麽人在鬼混?!”


    “你管的著麽你!陸自明,我告訴你,我的事你少管!有本事多想想自己的前途,在農村鬼混個什麽指導員,知道外麵是怎麽說你的嗎?整個就一窩囊廢!”葉蘋蘋脫口而出道。


    陸自明氣的渾身發抖,冷笑道:“好啊,我是窩囊廢!那你還跟我在一起幹嘛?趁早離了算了!省的給你們家丟人現眼!”


    “離就離!你這種人成天就知道窩在書房裏,有什麽用啊!我當年也是鬼迷心竅了,嫁給你這麽個男人!”葉蘋蘋反唇相譏道。


    “那趕緊離,省得耽誤你的大好前程!去去去,你去找你的如意郎君去,我是配不上你這個金枝玉葉。可惜你的如意郎君這會兒還在大牢裏麵蹲著呢!”陸自明拿出王忠良來譏諷她。


    兩人關係好的時候,葉蘋蘋跟他坦白了跟王忠良的一段戀情。本來時過境遷,陸自明也不以為意,現在吵到氣頭上就搬出來應景了。


    葉蘋蘋大怒道:“哼!人家坐牢也比你有能耐!你算什麽?你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就一個廢物!”


    話說出來就覆水難收。許多夫妻的感情基礎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爭吵中被侵蝕得蕩然無存。人啊,能給你帶來甜蜜的東西也容易給你招來煩惱。相愛相殺,越是愛得深也越是傷的深。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來自於愛人的背叛,何況還是葉蘋蘋這種羞辱和蔑視。陸自明有一種上去扇她幾個大耳刮子的衝動,但還是按捺住了,任何時候不打女人,這是一個男人的底線。他冷笑道:“你給我滾出去!”


    “砰”的一聲,葉蘋蘋轉身重重關上了門。


    今年的七月似乎格外炎熱,好幾天的氣溫達到曆史極值。陽光既是一切生命能量的來源,又擁有摧毀一切的力量。烈日炎炎下,連街道兩旁的花草樹木都被炙烤得奄奄一息,蔫不拉幾地耷拉著。


    七月份,全國首次注冊建造師考試成績公布,陸自明通過網上查詢,四門功課全部通過,順利取得一級注冊建造師職業資格。《工程經濟》、《建設法律法規》、《建設項目管理》三門功課按照百分製算均超過85分,算是超高分了。《建築工程實務》這門功課滿分160分,及格線96分,他考了111分,按百分製就是將近70分,也算蠻不錯的成績。他專門打印了一張考試成績單留作紀念,在空白處寫下了幾個字:“‘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三月汗水,百日攻堅,不負我心,快哉快哉!”


    同時,他在全市年度農村工作指導員中被評選為優秀指導員,這是市級榮譽,來之不易。市建設係統保持共產黨員先進性主題教育活動總結大會上,潘文斌基本全文照用了他起草的稿子,能夠順利過關並被領導全文采用,也是對寫手的最大尊重。


    幾個大喜訊的確讓陸自明心情為之一振,不過興奮沒有持續多長的時間。張如生下午找他談話,主要是關於他迴來後的工作安排。談話的氣氛很沉悶,陸自明的心情更加沉重。按照陸自明的工作表現,應該調任局機關副處長,這是張如生真心的想法。但是眾所周知的原因,這個意圖不可能實現。退而求其次,張如生希望保持現狀不變,人事關係留在房產集團,繼續借用在政治處,仍是不同意。潘文斌的意見,要把陸自明調到市白蟻所擔任黨支部書記。這是全係統最差的一個科級幹部崗位,這樣的安排完全是在毀掉一個年輕的優秀幹部。背後當然王榮坤也“功”不可沒,多次給潘文斌吹耳旁風,給陸自明下藥。陸自明是王榮坤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和劉積仁的政治鬥爭最初就是圍繞陸自明展開的。因此他極力勸潘文斌把他從房產集團調開,否則迴來跟他搭班子,十分別扭。王榮坤是自己人麽,自己人的話還是要聽的,自己人的意見也可以照辦。因此,連迴房產集團的機會都沒給他,給他調到白蟻所去,這個遭遇同當年王榮坤幾乎一模一樣。曆史總是驚人地相似,所不同的隻是城頭變幻大王旗了。現在該輪到你陸自明享受這個待遇!


    無可奈何,現況就是這麽個體製。在有些地方的實踐中,所謂的民主集中製,許多時候是隻有集中沒有民主的。也可以說,民主任你們民主,但是最後一把手的意見不能改變。對一把手的監督本來就是個行政難題,現實中往往都流於形式,失於監管。絕對權力導致絕對腐敗,這就是為什麽社會上大量的單位一把手慢慢蛻變成“一霸手”,最終因無法無天、違法亂紀而身陷囹圄。這就是社會的現狀,任誰也抗衡不了。張如生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局黨委會上做了極力的爭取,結果仍舊是這麽個結果。其他的副局長們都明哲保身,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陸自明談完話後,失魂落魄地迴到家中,一個人悶在書房裏忍不住掉下眼淚。現實如此殘酷,不公平啊!這個社會為什麽是這樣!可是心中的呐喊有什麽用?自己是多麽弱小,什麽也不能改變。弱者在這個世界就是被安排,被擺弄。不要說一個人,就是一個國家民族,弱者在這個世界不也一樣嗎?《馬關條約》簽署前的李鴻章麵對伊藤博文的那句話“意見使君盡可以提,但是條款一個字不能更改!”心情何其悲憤淒涼?1919年一戰結束後的巴黎和會,中國作為戰勝國卻要承受羞辱,德國在山東的利益被列強轉讓給日本,外交家顧維鈞據理力爭,拒絕簽字,拂袖而去,但是能改變結果嗎?世界就是這麽個世界,公理隻在大炮的射程之內。陸自明早就深刻認識到這個世界的真相,而一旦不公的現實落在自己身上,還是令人痛不欲生。原想借助葉家的背景,走上一條上升的快速通道,心底是有攀龍附鳳走捷徑的思想的,不料偷雞不成蝕把米。好處沒撈著,卻背上了一口沉重的黑鍋。


    更令他感到痛苦的,是與葉蘋蘋的婚姻。這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家庭生活,與葉蘋蘋也沒法好好地相處,更別談相濡以沫、相敬如賓。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夫妻冷戰,他已經前前後後想得很透徹,必須果斷結束這段錯誤的婚姻!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別有算計,人算不如天算,事實證明不屬於你的東西最終是算計不到的。他下定決心,明天準備去嶽父母家裏,當麵把這個事情提出來,不再猶豫!既然是錯誤的,早點結束也不失為一種補救。思來想去,他還是專門給葉政華打了一個電話。


    “爸,我是自明。”


    “自明啊,有什麽事嗎?”


    “明晚您和媽在家裏嗎,我有件事想和你們說。”


    “嗯......明晚應該迴家的。正好,聽說你好像也有日子沒迴家裏吃飯了,那就明天晚飯的時候說吧!”


    “好的。”


    掛上電話,如同子彈已經上膛,就等待明晚扣動扳機了。


    下午上班時間,章哲立和盧婷在龍象大酒店的房間裏幽會。章哲立現在上班時間很寬鬆,身兼兩職麽,有時在集團市場部上班,有時在深房建築公司辦公。本來工作性質就是要經常聯係外部單位,不在辦公室很正常。他也樂得逍遙自在,趁著上班時間約盧婷到賓館開房。上次聚會後,他和盧婷又死灰複燃。


    盧婷生子之後一度得了產後抑鬱症。她對朱小龍這個人已經徹底看透,這就是一個邪惡的人渣,心理陰暗,存心險惡,根本不是個正常人。自己當初怎麽就被他給騙了!而且那方麵沒有功能,過著名存實亡的夫妻生活。真後悔跟他結婚,更後悔給他生了一個女兒!錯上加錯,雪上加霜!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呢?自己是一個女人,需要有男人可以依靠,可以分擔、可以傾訴,可以溫存。但這一切他都給不了,孩子生下來他幾乎都不管,自顧自一天到晚跟狐朋狗友在外麵喝酒打牌,每天都是三更半夜才迴家。幸虧自己母親和婆婆幫忙料理,但這和孩子父親的陪伴完全不一樣。


    她並非不喜歡章哲立,但是她也知道兩人是不可能的。即使自己跟朱小龍離婚,也不可能跟章哲立在一起。他是錢秀雅的老公,自己這麽做已經很對不起閨蜜,不可能橫刀奪愛,拆散他們。因此之前一直找各種緣由推卻見麵,就怕兩人相見會控製不住。自己也是一個正常的女人,也會有生理上的衝動和欲望,這一切都得不到滿足,而且這種煩惱無人可訴,也無可排遣。那天晚上聚會略喝了一點酒,控製力就變弱了,經不住章哲立死纏爛打、苦苦哀求,兩人又重溫舊夢。她的身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樣兩人又開始了地下情人的活動。但她的內心始終有一個清晰的聲音:“不能這麽繼續下去,no!stop!”


    章哲立現在對自己的床上功夫十分得意,不再像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夥子那般匆匆忙忙,經驗和體能都在人生的巔峰狀態。一陣翻雲覆雨結束,章哲立躺靠在床頭喘著氣,盧婷也趴在他的懷裏,聽著他劇烈沉穩的心跳。


    “怎麽樣,寶貝,沒有心髒病吧?”章哲立調笑道。


    盧婷捋一捋頭發,微笑著抬頭在他的唇上輕輕點了一下。章哲立伸手從床頭櫃拿了一支香煙點燃,此刻懷擁美人,吞雲吐霧,賽過神仙。


    “哲立,我打算跟朱小龍離婚了!”盧婷輕輕說出但語氣堅定。


    “啊?”章哲立手抖一下,一小顆煙灰飄落在潔白的床單上,把床單燒出一個細小的洞。這個決定很突然,之前她從未提過,下意識想問一句“為什麽?”但是話沒有問出口,畢竟這是明擺著的事情。讓這樣一個美好的女人守一輩子活寡,實在是不人道。


    “你覺得怎麽樣?”盧婷看出了他的驚訝,輕輕問道。


    “哦......嗯......你決定了嗎?”章哲立小心翼翼地說道,腦子裏緊張地思索著怎麽應對。女人這個時候跟自己提離婚,那言下之意是明擺著的,她大約是存著跟自己結婚的想法。可是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自己隻想享受婚外的歡娛,卻不想打破生活的寧靜。畢竟自己有家庭、有孩子,況且和朱小龍又是一個單位的同事,這種事一旦傳出去,自己落得個什麽名聲呢?


    盧婷明白他眼神背後的猶豫和慌張,這是在她意料之中的。雖然她也知道兩人是不可能的,自己和錢秀雅一個單位,朱小龍和他又是一個單位,人言可畏。但是他的這個態度還是讓自己很失望。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是要快刀斬亂麻,必須結束這段畸形的感情。她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問道:“我離婚了,你會不會娶我?”


    “這......嗯......婷婷,這個事你容我仔細考慮考慮。這麽突然,我也沒個準備,我想想好再答複你。”章哲立一陣慌亂。


    “好,我等你的答複。不過我不想總這麽偷偷摸摸的,幹這種見不得人的事!”盧婷說道。


    “好......好,你容我好好想想......”此時的章哲立再也沒了剛才的舒爽和閑適,隻想趕緊穿上衣服逃離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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