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對陳曉明和黃豔夫婦來說,這個春節是最漫長、最煎熬的一個新年假期。


    除夕前一天,他們眼睜睜損失了五百萬元現金。黃豔拿迴來了一大包證據,信封裏裝著的是一遝現金流水賬目表,有藍洋水療會所的,也有鑽石會所的。搞這種非法娛樂行業的,一般都有陰陽兩本賬。明麵上的賬,是委托專業會計做的,用於應付報稅、納稅和稅務稽查。還有一本是真實的現金流水賬,記錄每一天現金流水情況,內容細化到當天小姐們發生的每一筆交易,以及收費和抽成情況一目了然。信封裏的當然就是這本最可怕的流水賬,裏麵記錄著會所裏的所有秘密交易情況。而且不要說公安依據這本賬一抓一個準,就是稅務稽查也要罰得他們傾家蕩產。


    陳曉明和黃豔翻來覆去反複研究分析,基本可以肯定,這是拿手機拍攝的照片,之後打印出來的。如果是拿相機拍的,肯定比這個要清晰。現在手機照相的像素一般不高,能拍到這個程度的已經是很昂貴的手機了。而且手機拍攝的鏡頭廣角不夠,鏡頭離得遠了拍出來數目字都看不清楚,離得近了又不能完全覆蓋紙張的寬度,賬目表很多頁都是顧頭不顧尾,沒有拍齊全,而用相機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賬本的時間節點都是2003年,其中藍洋會所的基本齊全,覆蓋接近全年。鑽石會所的賬目僅有其中兩三個月份的。


    “既然這個是拍照衝印出來的賬本,不知道他們手機裏的電子文件有沒有留存呀?”黃豔擔心地說道。


    陳曉明沉默半晌,輕歎道:“這也是我最擔心的。現在反正錢都給了,能怎麽辦?隻能且相信他們會守信吧!”


    “那現在怎麽辦?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這個事就這麽過去了?”


    “兩手準備吧,近期要把有可能接觸到賬本的人先開掉。從這些證據來看,基本是藍洋會所裏有內鬼!長遠來看,還是要逐步退出這個領域,這種提心吊膽、刀頭舔血的錢不是長久之計!以後還是以建築、消防行業為主,專心做好聚力建築公司吧。”陳曉明說道。


    “內鬼?你是指闕德發?”黃豔的關注點在藍洋會所有內鬼這句話上,說道:“那鑽石會所也有這種可能!那個叫關小芬的店長也有嫌疑!”


    “你看這個賬目,藍洋會所的基本齊全的,鑽石會所的僅有兩三個月的。明顯是藍洋會所的內鬼作案!鑽石會所的賬本你每月是不是要集中過來檢查的?”


    “嗯,我每月查一遍,基本上也就在這裏放一天兩天。但是也有可能兩邊都有內鬼,分別拍照的。”黃豔說道。


    “這種可能性不大,最大可能是藍洋的內鬼拍照,你的賬本在闕德發手裏,時間充裕,可以拍全。鑽石那邊的賬本拿過來,時間短,隻拍了兩三個月的。”陳曉明分析道。


    “會不會他們故布疑陣呢,把嫌疑往藍洋闕德發這邊引。說不定就是關小芬那個小妖精幹的!我看她不老實!”黃豔早就疑心關小芬跟陳曉明有一腿,也想借這個事趁機把她開掉。


    “這種可能性不大,鑽石那邊的人暫時不動。總之,闕德發這個人不能留了。甭管是誰幹的,他都逃不脫幹係!以後這邊的賬目還是你自己親自管,其他人不放心!”陳曉明斬釘截鐵地說道。


    黃豔略一沉默,陡然升高語調尖厲地說道:“那鑽石那邊的賬目讓關小芬管你就放心啦在?!你到現在還想護著那個小妖精?!你跟她到底是什麽關係?!”


    “你說什麽呢!老是疑神疑鬼的,這日子還過不過了?!”陳曉明不客氣地還擊道。


    兩口子都窩著一包火氣,吵了個不可開交。


    胡擁軍度過了人生最爽的一個春節假期。從去年的靈光一閃到構思計劃到付諸實施,他終於在與陳曉明和黃豔兩口子的鬥爭較量中扳迴一局。這段時間他經常想,難怪別人說置之死地而後生,人的潛力是無窮的。一旦被逼上絕路,會爆發出自己難以想象的聰明才智。


    去年許永盛的落馬,拔出蘿卜帶出泥,牽連出來他投資的石礦項目被查封,麵臨巨額罰款,還險些遭受牢獄之災。麵對巨額的罰金,他陷入困境。後來在藍洋會所和張桃紅的相逢,使他有了突發的靈感。張桃紅是鑽石會所和藍洋會所資深的坐台小姐,對裏麵的黑幕當然了如指掌。他看到了其中的利用價值,更重要的是他感覺出來她深深的不滿和怨恨,而且他很清楚,張桃紅是那種為了錢敢於鋌而走險的女人。在向她描繪了一幅美好願景之後,張桃紅很輕易地就鐵了心要跟他幹這一票。這不難理解,她一直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內心卻充斥著攀比、虛榮和欲望,滿腦子盡是嫁個有錢人的夢想,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做個闊太太盡享富貴榮華。她的實力根本支撐不了她的欲望和野心,因此才會選擇走上這一條出賣青春和肉體的低賤道路。在她的人生觀裏,隻要能搞到錢就是本事,甭管這錢是什麽來路。做雞怎麽了?這年頭,笑貧不笑娼,有錢就有一切,沒錢麽一切免談。


    和張桃紅幾次密謀下來,要辦好這件事,首先是要能拿到關鍵證據。雖然她對藍洋會所和鑽石會所裏的不法交易門清,但是要拿到具體的證據,並非一件簡單的事。胡擁軍想出兩個辦法:一個是利用針孔攝像機拍攝具體的賣淫交易過程;一個是搞到會所的現金賬本。幾番合計之後,胡擁軍認為,用針孔攝像機拍攝具體的賣淫交易內幕,這個雖然簡單,但是殺傷力不夠。畢竟隻能證明,張桃紅自己的交易過程,也僅僅是個案。而且聽她介紹,現在藍洋會所具體負責交易安排的是一個叫闕德發的店長,甚至不能直接關聯到黃豔本人身上。這種證據即使采集到,也最多是把那個闕德發送進監獄,或者使藍洋會所停業整頓,還有可能危及張桃紅的安全,根本實現不了兩人的意圖,於是再三斟酌後放棄了這條路徑。第二個辦法當然是最有利的,不過藍洋和鑽石的現金賬本曆來是黃豔親自保管,其他人根本接近不了,更不可能拿到。


    計劃一開始就遇到了一堵銅牆鐵壁,沒有辦法突破。但是在一次合計中,張桃紅提出一個思路:自從去年黃豔懷孕生子後,藍洋會所的日常事務一應交由闕德發打理,每日的交易安排、記賬都由他負責,平時黃豔不在店裏的時候,賬本都由闕德發保管。那麽隻要突破闕德發這個人,就有可能搞到賬本。宛如在絕境之中辟出一條新路,又像在子夜時分看見天邊出現了曙光,胡擁軍大喜過望。隻要有經手的第三人就完全有希望突破,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不信找不到機會搞到賬本。一個人總會有弱點,闕德發的弱點是什麽,張桃紅很清楚,這個男人就一個字--“色”!聽說原來在別處打工的時候就經常騷擾女員工,來到藍洋會所後,雖然有所收斂,不過每次看見她們這些衣裳輕薄、打扮妖嬈的年輕女子們,眼睛裏冒著綠光,口角幾乎要淌下涎水來。他很清楚她們幹的職業,每天從那些包房裏麵傳來微弱的男歡女愛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刺激得他像一頭發情的公獸。無奈這些坐台小姐們一個個都是勢利眼,在她們眼裏,闕德發這種角色和會所裏負責端茶倒水、清潔掃地的服務生沒有任何區別。來會所玩的男人大都是社會上的成功人士,揮金如土,一次交易上千,這種消費當然不是闕德發這種男人能夠負擔得起的。有時他也會借故和她們搭搭訕、走近旁,緊貼著她們說話,順帶伸出鹹豬手在肩膀上搭搭,背上輕撫,碰到稍膽小老實點的新人,還會在別人的身上摸一摸,這種小動作、小心思在她們這幫女孩子裏麵早就出了名。但是進一步的可能是沒有的。這些小姐們都很現實,平時揩揩油就算了,不跟你計較,想不花錢白陪你玩?沒門!因此,闕德發的軟肋張桃紅很清楚,他憋著一肚子的邪火沒地方出,要突破這麽個男人是輕而易舉的。


    在胡擁軍的示意和慫恿下,張桃紅沒費什麽勁,就把闕德發拿下了。藍洋會所一般中午一點半開始上班,一直營業到下半夜一點半左右,有時甚至更晚。闕德發是店長,一般中午十二點半到店裏,一直到營業結束。黃豔因為孩子還小,一般是午飯後兩點多才到店,晚上一般最多九、十點鍾就先迴家。如果孩子有點什麽事,她也就不一定過來了,反正店裏有闕德發打理,她很放心。這樣就給了張桃紅可乘之機。


    這天晚上淩晨,外麵下著大雨,店裏已經沒有客人。闕德發宣布打烊下班,小姐們都打著哈欠,懶洋洋地迴宿舍休息了。闕德發衝張桃紅使個眼色,示意她單獨留下來。把幾個服務生早早打發迴去,關閉店門,店裏隻剩下他倆。闕德發眼睛放光,像餓狼一樣一把撲上來,緊緊摟住張桃紅,嘴巴湊上來在她臉上、鼻上、嘴上像雨刮器一樣就是一頓亂啃,手在她身體上下亂摸。張桃紅內心十分厭惡這張又老又醜、又窮又猥瑣的臉,但不得不委以虛蛇,輕輕推開他假裝惱道:“哎呀,你這是憋了多久了,要吃人啊!”


    闕德發喜道:“今晚我們不迴去了,到包廂裏玩個痛快!”張桃紅也在等待著這樣一個機會,並沒有拒絕。闕德發無數次幻想自己是這裏得客人,在包廂裏享受著小姐們得特殊服務。自己雖然是所謂得店長,但是並沒有實力和機會享受這一切,隻能沉浸在想象之中。現在勾搭上張桃紅,終於可以滿足自己的一切幻想了。這裏的包廂每個包廂有不同的裝飾風格,有古典的中式、豪華的歐式、奢侈的宮廷風、日式韓式、甚至阿拉伯風格等等不一而足,每個房間裏還擺放著不同的玩具:按摩椅、水療床、健身球等等,闕德發終於夢想成真,享受到了張桃紅的“專業”服務。在挑逗和伺候男人方麵,張桃紅絕對是職業高手。吹拉彈唱十八般武藝施展下來,闕德發累癱在包廂的床上,一會兒便鼾聲大作,唿唿大睡。


    張桃紅關了燈,等他睡熟,悄悄拿了他褲子皮帶上掛著的一串鑰匙,輕手輕腳來到服務前台後麵的店長辦公室。辦公室的壁櫥有一個暗櫃,打開來裏麵是一隻保險箱。張桃紅早就踩好點,順利打開了保險箱。裏麵一共有三層,最上層放著兩個賬本,下麵兩層放著一堆今天的現金流水,碼的整整齊齊,目測每層有好幾萬塊錢。張桃紅內心有一百個念頭想抽幾張鈔票出來,但是還是忍住了。按照胡擁軍講的,隻要幹成了這一票,那迴報不是幾萬、甚至幾十萬的事,至少是一兩百萬了,不能因小失大。她趕緊拿出兩個賬本,一本是藍洋會所的現金賬本,還有一本是鑽石會所的。她連忙調好燈光,用手機相機拍下一頁一頁拍下來......


    取證工作主要由張桃紅負責,而整件事情全部是胡擁軍親自策劃的。拿到證據僅僅是完成了關鍵性的第一步,如何把證據轉化為鈔票,還要不留痕跡地安全取走,胡擁軍也是煞費苦心的。敲詐信他親自操刀,寫好後寄給黃豔。交易的方式和地點也是精心設計,反複推敲的。首先肯定要用現金交易,通過銀行賬戶轉賬一定會留下痕跡,可以被追蹤得到,陳曉明黑白兩道通吃,總有辦法順藤摸瓜找到自己。但是幾百萬的現金不是一籃子青菜,拎起來就走。最初他的打算是搞個三百萬錢,他和張桃紅對半開,自己一百五十萬可以給王根發交罰款。但是張桃紅幾次把賬本漸漸拍照迴來,仔細看了一下,光是藍洋會所這邊一年他們兩口子都要賺兩三百萬的錢,鑽石會所的僅拍到過一次,時間緊,來不及拍全,隻拍了兩三個月的現金賬目,但推算下來比藍洋這邊少的也不多。這兩口子一年光是組織賣淫嫖娼要賺進大幾百萬的利潤,聽說還有一個建築公司也很賺錢。胡擁軍最後把敲詐的金額確定為五百萬,這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了,而且五百萬現金要一百多斤重,一般一個人根本拎不動。


    如何把這麽多的現金安全拿迴來呢?他和張桃紅絕對不能拋頭露麵。一旦被陳曉明鎖定,肯定一輩子不會放過他倆。陳曉明的能量他是領教過的,這種人遊走於黑白兩道,心狠手辣,詭計多端,而且手段更是出人意料,如果被他發現那肯定這輩子都不得安生了。況且自己還是體製內的小幹部,更是承擔不起這個風險。可是也沒有什麽放心的第三人可以為自己代勞此事。還有交易的地點和方式,也是一個難題。用什麽樣的交通工具呢?汽車最簡單,但是汽車容易被跟蹤,而且與銀行賬戶的道理一樣,汽車也會留下痕跡。最終他想到了水運,沿著這個思路確定了東門老碼頭作為交易地點。江南水鄉民間烏篷船很多,適當做一點遮掩,根本不容易被人記住。最後隻剩下一個問題,就是誰來完成交易呢?這個合適的人選很快也找到了,就是他鄉下的一個堂叔。一輩子在農村幾乎沒有出過鄉鎮,最近因為孩子畢業想在深州城找份工作,硬著頭皮找到胡誌剛家裏。那天胡誌剛不在家,經過簡單一番評估,胡擁軍突然意識到,最困擾他的交易人選問題就這麽送上門來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跟鄉下堂叔許諾幫助他孩子解決工作的事,但是需要他幫自己一個忙,搖一條烏篷船來幫自己扛一份東西。幾乎是一拍即合,胡擁軍整個計劃至此終於得以完美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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