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一頓各懷鬼胎的飯局即將結束,陸自明總算要噓出一大口氣。即使他騰挪躲閃,今晚也還是喝了不少酒,頭暈沉沉的。關鍵是這種酒喝著心裏憋屈,不痛快,不舒服,隻想早點散場。這時候胡擁軍忽然提出再換個場子活動。女同誌們一片歡唿,王根發也立即響應。最終決定換個地方去k歌。陸自明麵露難色,說道:“軍哥,要麽改天吧,今天酒有點高了!”胡擁軍不清楚他們幾個的心事,又是東道主,喝得很嗨。聽陸自明這麽說,大手一揮,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自明,今天你必須聽我的!再說你們家這位也在,又不會查你的崗!哈哈哈!今晚所有人都必須去,都不許找借口!”章哲立和朱小龍不置可否。葉蘋蘋也低聲勸道:“自明,還是去吧,別掃了大家的興!”


    華燈初上,鑽石娛樂會所流光溢彩,熱鬧非凡。


    胡擁軍等一群人來到這個熟悉的地方,不禁大吃一驚。曾經的金尊ktv早已經改頭換麵,變成了鑽石娛樂會所。麵積比原來足足擴大了一倍,原來左手麵毗鄰的店麵樓上樓下都被兼並過來,重新豪華裝修,正門也已經改到旁邊的店麵入口進出。右手邊毗鄰的店麵也已經搭好了腳手外架,上下全用太陽布嚴密地圍住,準備裝修,看來右邊的店麵也被吞並進來了。正門口十分氣派,分立著兩尊青銅的羅馬勇士騎馬的雕像,牆麵上也是用了大量羅馬柱一類的裝飾,顯得十分摩登洋氣,完全是鳥槍換炮了。走進大廳,牆麵滿是彩繪的西方古典油畫中的貴婦、裸女圖,令人眼花繚亂。腳下清一色拚花鏡麵大理石地板,把頂上碩大的歐式青銅吊燈映射得到處亮堂堂,恍如白晝。入口站著一排樣貌標致的禮儀小姐鞠躬致意:“先生,晚上好!歡迎光臨鑽石會所!”一樓原來唱歌的大廳全部改造成了一個一個的包房,胡擁軍、章哲立和許瑛都非常震驚,這就是一年前因經營不善轉讓掉的金尊?


    王根發訂了包廂,大家走進二樓的包廂。包廂內的陳設與過去沒有多少不同,還是熟悉的包廂、熟悉的環境,但生意早已易主,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了。


    章哲立忍不住問道:“根發大哥,這個包廂你跟誰訂的呀?”


    “他們這裏的老板娘,姓黃,黃總。哦,就是過去和你們一起的黃豔啊!哈哈哈!”王根發說道。


    “老板娘?那老板是誰啊?”章哲立好奇地問道。


    “那我就不清楚了,這邊服務生都叫她老板娘麽。老板是誰沒問過。”王根發答道,又神神秘秘地湊到胡擁軍耳旁壓低聲音說道:“這裏現在有陪唱歌的小姐了,生意火爆得不得了。關係好的話,嘿嘿,還可以......下次單獨帶你來玩!”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起來。


    陸自明看到王根發低頭和胡擁軍咬耳朵,笑得很猥瑣,一陣惡心。這時服務生端著幹果和水果盤進來,胡擁軍說道:“讓我來猜一猜老板是誰。喂,小夥子!你們老板是不是姓陳啊?”


    服務生放好果碟和水果盤,恭敬地答道:“嗯嗯,是的。我們老板是姓陳!”


    章哲立追問道:“姓陳,叫什麽名字?”


    “哦,先生,不好意思,老板叫什麽名字我確實不知道。我們都叫他陳老板!”


    “哲立,你不用問了。我心裏有數了!”胡擁軍順手給服務生遞上一支軟中華香煙,服務生恭敬地接過香煙退下。


    “擁軍,到底是哪個陳老板?”章哲立忍不住問道。


    “陳曉明!”胡擁軍麵無表情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


    “陳曉明?是不是那個做消防的?我們的店當時好像被他封過幾次!”許瑛說道。


    “tmd,他不會是和黃豔兩人串通好的吧?!”章哲立忍不住懊惱地罵道。


    “這個事今天別說了,md,掃興!等我搞清楚再說!”胡擁軍恨恨地說道。


    王梅芳這段時間忙得腳不點地。大洋紡織新廠房的建設速度很快,接下去就要考慮生產設備的購置、安裝和調試。大洋紡織的老板很重視先進生產設備的引進工作,一條生產線的引進基本上要管十年以上,這是一個大事情,絕對馬虎不得。他要求公司專門成立考察小組,多方考察確定比較理想的紡織生產設備。公司生產技術副總帶班一行五人,相繼去了紹興、昆山、青島、鄭州、大連等國內多家大型紡織企業以及設備經銷商處考察。市場上主流的紡織生產設備有歐洲貨(瑞士、英、德)、日本貨、韓國貨以及國產品牌。這些品牌各有利弊,除去性價比之外,很重要的還要考慮設備的運行維修保養,技術的迭代升級等。王梅芳作為生產技術科科長,是考察小組的核心成員。每考察一地,交流討論之後,王梅芳還要整理考察材料,形成考察報告。因此,這段時間完全沉浸在繁忙的工作之中。


    陸自明這段時間正好遇到搞集團的機構改革方案,以及一同組織落實學習貫徹十五大係列活動。改革方案實施後自己又麵臨崗位的變動調整,也是異常地繁忙。聯係過她幾次,不巧,都趕上她在外地出差考察,算下來竟是有小一個月沒有見麵了。


    今天上午,陸自明和段巧英完成了辦公室工作的交接。下午楊濱、吳帆青將陪他去建築公司走馬上任,他也要和薛炳堅做工作上的交接。


    深房建築公司的辦公樓在環城南路上,靠著河邊。圈了一大塊地,居中的是一幢二層的辦公樓,邊上還有幾排一層的倉庫。庫房除了存放建築公司的建築材料外,有幾間還堆放著集團公司的許多物資。


    楊濱、吳帆青和陸自明來到深房建築公司辦公大院。這是一幢普通的老式二層建築,一樓是工程科、幾個項目部辦公室和一個大會議室。西頭有一個樓梯上二樓,二樓上去是一條走廊,左手邊是落地玻璃窗,右手邊是辦公室,格局很簡單。上了樓梯依次是財務科、辦公室、兩位副經理以及經理辦公室。經理室在最東頭,進去是一個小型會議室,內間是辦公室。上次劉積仁和陸自明來調研就是在經理室的小會議室裏開的會。


    薛炳堅早就在辦公樓下等候多時了,三位到後直接迎進了一樓的大會議室。因為主要領導變動,今天深房建築公司專門召開全體職工大會宣布這一決定。陸自明走進大會議室,隻見是一個圍成長方形的會議場,會議桌上擺著桌牌。幾人依次按照桌牌入座。陸自明看看雖然是全體職工大會,也不過就十幾號人而已。想到方案裏自己對建築公司提出的遠景目標,就靠這麽十幾杆破槍,落差巨大,心裏不由得一沉。


    會議由楊濱主持,他開門見山說明來意。接著吳帆青宣讀了職務任免的文件。接下來薛炳堅講話,大致介紹了深房建築公司的情況,說了一些感謝的話。陸自明也做了一個簡短的表態發言,算是正式在深房建築公司職工隊伍麵前亮相。最後楊濱作了講話,闡述了幹部新老交替的意義,分析了行業形勢和深房公司的現狀,對深房建築公司下步的發展提出了幾點希望和要求。


    會議時間不長。散會後,薛炳堅和陸自明在辦公室單獨做了工作交接。他不願意離開建築公司,此次調整到城東物業分公司任經理,從開發建築板塊轉到物業管理板塊,心情一般。也難怪,撇開建築條線上各種灰色收入多不說,工作也比物業管理要單純、輕鬆。他昨天剛去新組建的城東分公司報過到,今天至少接了十幾個電話,都是處理一些雞零狗碎的小事。城東分公司的副經理是新提拔的小年輕章哲立,原先沒有在物業條線上幹過,又沒有管理經驗,事無巨細,一應事務都要電話請示他。新機構、新班子、新團隊,又是管瑣細的物業管理工作,想想心裏莫名煩躁。


    麵對陸自明這個小年輕,他從內心裏來講,是有點怨氣的。自己雖然說不上對建築公司有多大功勞,但這麽些年,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建築公司一直保持著平穩發展,沒有給集團公司拆爛汙、添麻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現在換上這麽個嘴上沒毛的小年輕來接替這一攤子,真以為他能鎮得住?他有什麽,不就是給你劉積仁幹了一年的辦公室主任嗎?真以為學會點端茶倒水、吹牛拍馬的功夫就能管好建築公司了?


    薛炳堅給陸自明泡了一杯上好的綠茶。透過玻璃杯,根根嫩綠的芽頭在開水的熱力作用下,慢慢地舒展開來,一根根地緩緩沉入杯底。他從辦公桌抽屜裏拿出一本16k的筆記本,放到桌上,幹笑道:“陸經理,這個本子交給你,我們倆的工作交接就算完成了。”


    陸自明聽得出話裏帶著情緒,謙虛地說道:“薛經理,您叫我小陸就好了!無論是年齡還是資曆,您都是我的前輩、大哥,在您麵前可不敢稱什麽經理!以後這邊的事情還少不了要麻煩您的指點啊!”


    薛炳堅口上說道:“哪裏哪裏!”心裏卻很受用,想著這個小年輕還算是有點眼力勁。陸自明翻開簿子,上麵是公司曆年來做的工程項目情況。


    薛炳堅介紹道:“這個本子包工頭們叫它‘閻王冊’。裏麵是公司所有的工程項目,一頁紙上是一個項目的概況,收了多少,支出多少,還有多少錢好拿,收支情況都一清二楚。每一筆工程款進來,該扣多少管理費清清爽爽。這個本子就是主要的交接內容。”


    一邊說著一邊給陸自明遞上一根香煙,陸自明擺擺手謝絕了。薛炳堅自顧自點燃香煙,打趣道:“小陸,你煙酒不沾可不行啊。建築行業麽,都是一些包工頭、大老粗,跟他們打交道有句話叫‘香煙發發,肩胛搭搭’,才好拉近距離的。”


    陸自明笑笑,沒有接茬。薛炳堅繼續說道:“現在公司的賬上還剩下三十來萬錢吧,具體財務科有數字,一個月公司的人員、辦公開支至少要五、六萬塊錢,夠你支撐半年沒問題。再過兩個月就要過年了,到時候還有大量工程款進來,錢的事應該不用怎麽操心。”陸自明頻頻點頭。隨後,薛炳堅陪陸自明到每間辦公室走了一圈,跟職工們相互介紹認識。


    公司的幹部職工隊伍也很簡單。公司兩個副經理,一個江副經理管經營,一個沈副經理管生產。下麵沒有設中層管理崗位。財務科兩人,一個會計,一個出納。辦公室一人,管後勤、企業資質證書、人員證書之類的行政工作。工程科以及派在幾個大點項目上的管理人員一共十個人。另外還安排了一個正式編製的老工人值傳達室的白班,晚上聘請了一個外聘工老頭值夜班。


    這就是深房建築公司的整個家底。


    下班後,陸自明仍坐在建築公司經理室裏發呆。他自己的東西已全部打包帶過來了,上午與段巧英交完班後,到每個領導辦公室都去打過招唿。明天開始,就正式在建築公司上班了。經理室有一張和劉積仁辦公室裏差不多的皮質老板轉椅,坐在上麵身體很放鬆、很舒服,但現在他卻完全感覺不到輕鬆。他在寬大的老板桌前,枯坐半晌。然後拿出紙筆,梳理自己的思路。


    深房建築公司到底擁有什麽競爭力呢?第一,它是最低等級。國家把建築企業的資質等級分為一級、二級和三級,最低是三級。而深房公司的等級是三級暫定級。嚴格地講意味著,實際連三級資質的標準都達不到。隻不過因為是房產集團的下屬子單位,市建委的建築業管理處賣個麵子,給批了一個暫定級。第二,它缺乏人才。十來號人裏麵除掉行政上的人員,一共隻有十個工程技術管理人員。別說高級工程師、工程師,連科班生也少有,大多是一些老技術工人,派在項目工地上幫助管管雜事。第三,它也沒有雄厚的財力。賬上剩下的那點錢,也就是維持這個最小管理團隊的一點吃飯錢,根本沒有多餘的資金可以用於發展。當然,像過去那樣不求上進,混混日子當然不會有什麽問題,可是要想大發展,難呐!他想起自己在起草機構改革方案時,對建築公司未來發展的設想。對照下午交班的實際情況,拿在手裏的這點家當,與寫草案時頭腦中的宏大願景,形成強烈的反差,似乎變成了一種嘲弄。他不禁想到,自己實在是書生意氣,真以為寫在紙麵上的就能做到?無畏往往源於無知啊!從哪裏著手呢?眼前似乎是一片茫茫沼澤,“拔劍四顧心茫然”。正在做著深入的思考,尋唿機響了。陸自明看一下號碼,是王梅芳辦公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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