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十二月份,劉積仁啟動了集團第二輪中層幹部調整和競崗。這次的總體推進和安排,基本完全是由劉積仁主導,不再存在什麽雜音。整體方案框架與上次的差不多,第一批中層幹部調整主要是開發條線,這次是主要針對綜合條線的。和上次的套路一樣,先下發了一批幹部調整的通知:原集團黨委辦公室主任到市建委掛職因編製已經調離集團,調入局機關,此次正式發文免職。商貿公司經理和物業科科長兩人因到齡被免職。免去了黃選剛辦公室主任的職務,免去了蔣水根物業分公司常務副經理的職務。黃選剛調任商貿公司任經理,蔣水根任物業科科長。劉積仁考慮一番,還是遂了黃選剛的心願。不管怎麽說,跟了自己將近一年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把位置讓出來就好了,沒必要結下什麽血海深仇。


    對黃選剛來說呢,這是當官生涯的最後一站。他早在心裏做好了兩手準備:如果心願達成,那麽和劉積仁之間的恩怨也就一筆勾銷;如果最後一班崗還不能如願,那麽嗬嗬,他肯定要向劉積仁背後射暗箭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別以為我不掌握信息,老子一年半時間不是白跟的。他和龍象大排檔的那個叫李明霞的女餐飲經理關係不一般,去年暗示自己集團公司招待業務多往龍象安排,找她訂餐,兩人肯定有一腿。上次國際大酒店來辦公室結賬,發現有七八張劉總簽字的房費掛賬單。自己當時就感覺蹊蹺,集團的對公接待一般都是辦公室統一安排的。而且需要住店的一般都是外地客人,肯定要辦公室來接待呀。即使偶爾劉總有臨時客人來,他自己去親自安排了,那也最多一兩次吧,怎麽會有那麽多次的客房消費掛賬?他當時的第一反應是覺得可能跟那個李明霞有關。也是一時的好奇心,他提出要查看具體的開房記錄。後來他們把掛賬單拿迴去了,此事也就沒有了下文,不了了之。前段時間聽說那個李明霞辭職了,居然搖身一變做起建材生意來,而且還在集團中過標,這些事前前後後串起來看就很明了,裏麵肯定有貓膩!自己後來遭遇劉積仁的打擊和打壓,十有八九和此事逃不了幹係。哎,也怪自己一時的好奇心!西方有傳說貓有九條命,怎麽也殺不死,但是想知道餐桌上的罐子裏到底是什麽,結果掉進滾燙的湯裏,一命嗚唿了。因此西諺說:curiosity killed the cat.翻譯成中文就是:好奇害死貓。他早已經把這些來龍去脈想清楚了,現在既然他還念舊,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了安排,對自己而言也就是較好的結果了,也就作罷,讓一切恩怨煙消雲散吧。


    充滿機遇和挑戰的一九九六年過去了。艾敬的老歌《我的1997》在這個年末再次意外翻紅。的確,一九九七年對這個民族和國家意義非凡,大家都對一九九七充滿期盼。不過,芸芸眾生無論遭遇了怎樣的悲喜,造物者都將年輪無情地翻過一頁。


    不管人們懷著怎樣的心情,一九九七年還是如期而至了。


    元旦節放假上來,市房產集團接著下發了中層幹部競爭上崗的通知文件。此次集團中層幹部競崗推出了幾個綜合崗位:集團辦公室副主任(主持工作)、黨委辦副主任(主持工作),物業分公司常務副經理、財務科副科長、銷售科副科長、物業科副科長、其他還有公房分公司和物業分公司幾個綜合崗。競崗的基本條件和程序和上次一樣。


    今天上午,鄭義平召開了集團幹部競崗動員會議,要求各個支部廣泛動員,層層發動,把符合競崗條件的優秀年輕幹部推選上來。


    晚上下班迴到宿舍,章哲立跟陸自明閑聊著。


    “陸哥,你最近忙不忙啊?”


    “還不是老樣子。維修工程一個項目的體量不大,可是數量不少,一個月有十幾處大修項目。原先積壓的沒有決算的項目大大小小總有百把個,我這幾個月都給消化掉了。現在比原先要輕鬆許多。你們工程科怎麽樣,荷園小區申報國家級金獎估計很忙吧?”


    “嗨!別提了,忙得腳不點地的。原先許多事,許多資料都是林工,哦,現在是林主任,和你經手的,幸虧林主任全力支持配合,否則張科長本來想要叫你迴來配合一段時間呢。”


    陸自明想著荷園小區的往事,心裏對章哲立真是說不出的羨慕。這種評上國家級獎項的好項目,放在今後的專業技術領域生涯裏,是多麽值得驕傲的一筆啊!嘴上說道:“哦哦,那林主任比我清楚多了。我麽,那時候跑跑龍套的。”


    “哎,陸哥,說起來還是你好,你現在至少在維修決算這塊可以拍板做主了,我呢,到現在還在跑龍套呢。”章哲立不無豔羨地說道。


    陸自明笑笑,心想:也許生活就是這樣,人們總覺得別人的生活更美好。“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章哲立又說道:“陸哥,最近你怎麽也不參加朋友聚會了呀,葉蘋蘋在飯桌上都說過好幾次了,說你經常不接電話,約你出來也找借口推辭。上次朱小龍說你跟那個王梅芳談戀愛啦?”


    陸自明臉色一變,略顯尷尬,這個話題一時想不好該怎麽接話。


    見陸自明不語,知道他對這個話題不感冒,章哲立立即又岔開另一個話題:“陸哥,今天你們物業上開過會了嗎,說是這次要求符合條件的都必須報名麽?”


    “啊?報什麽名,我們還沒開會麽。”陸自明一臉茫然地答道。


    “哦,那估計你們明天肯定要開會傳達。我們工程科今天下午就開過了,說是集團馬上又要開展中層幹部競爭上崗了,條件跟上次一樣,不過都是些綜合崗位的中層職務,跟我們完全不搭邊的。還非要拉我們去湊數!”章哲立不滿地說道。


    陸自明頭腦立刻變得敏感起來,馬上問道:“又要競崗啦?這次都有哪些崗位?”


    “嗨,太多了!我隻記得有辦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黨委辦主持工作的副主任,還有物業、公房條線幾個綜合崗位。都是跟天上的星星一樣,看得見摸不著。競爭上崗其實也就裝裝樣子,聽說上邊早有內定人選了!”


    “哦,也是,這幾個崗位確實太高了,哪裏是我們敢想的啊!關鍵是我們的工齡條件按照上次滿兩年根本不夠麽,就是想報也報不了啊?!”陸自明心裏評估了一下,覺得確實離得太遠了,而且工齡不滿足是上次直接淘汰出局的原因。


    “哦哦,這個問題應該這次是符合的了。會議的時候張新宇張科長專門點了一下我的名字,說按照文件我是可以報考的。不過這不是耍人玩嗎?大家都在議論,說是量體裁衣的,每個崗位後麵都有意向人選。他們說黨委辦主持工作的副主任麽肯定是吳帆青,人家都主持了一段時間了。辦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麽說是公房分公司的一個副經理,那個女的,好像叫段巧英,原來在辦公室幹過的。都已經內定好了,還故意動員我們去做群眾演員。陪太子讀書麽!”章哲立說了一堆牢騷話。


    陸自明腦子高速運轉著,章哲立說的話有些是對的,但有些是情緒化的表達。比如吳帆青到黨委辦副主任是完全可能也是完全應該的。沒有人比她更合適更勝任這個崗位,況且她又是集團的團委書記,到這個崗位應該是能服眾的。但不能因為吳帆青的存在,就判定這次競崗是演戲作秀。以他對劉積仁的了解,知道劉總是真的期望對幹部隊伍以及整個集團事業來個大刀闊斧的改革,否則他完全沒必要采取這種方式來遴選中層幹部。上次還書的那次,劉總用一首神照本如禪師的偈子暗示了自己是有機會的。至少這次在工齡問題上解決了障礙,使得自己有了參與權。但是掂量掂量,主持工作的辦公室副主任這個崗位確實太高了,絕不是自己能夠得著的。其他的崗位怎麽樣,哪個崗位合適自己?到時應該如何填報崗位呢?是應該挑一個低一點的、把握大一點的崗位報,還是挑戰一下高難度呢?有沒有其他什麽報考條件卡住呢?還有,這個事情還是從章哲立口中得知,會不會自己又被朱小龍全麵封鎖了消息?上次轉正表格的事情教訓太深刻,決不能掉以輕心。與狼打交道最好、最安全的方式,就是變成一頭更強的狼,讓別人眼紅你嫉妒你,看不慣你但也拿你無可奈何。他已經陷入種種思考停不下來。


    章哲立又嘮叨了幾句,見陸自明沒有聊下去的興趣,也就識趣地打住,轉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事實證明,陸自明多慮了,這件事不是朱小龍可以封鎖得住的。第二天上班,物業分公司一樓的櫥窗裏就張貼出來集團關於此次中層幹部競爭上崗的通知文件。一早,分公司黨支部就開了晨會,動員凡是符合條件的年輕同誌都去報考。陸自明心情是激動的,他把櫥窗裏的文件仔仔細細閱讀了三四遍,又仔細聽了晨會的文件解讀,此次報考的工齡條件還是滿兩年,工齡的計算時間還是算到年底。這樣像陸自明、章哲立這批實際工齡隻有一年半時間的人,按照文件算法都有兩年半的工齡,滿足報考條件。終於確認自己是有機會參加這次競崗的!而且,尤其令他感到高興的是,此次競崗方案做了一些微調:比如不需要參與者具體報考哪個崗位,報考者通過競崗入圍後公示,再由集團黨委研究確定具體崗位。這樣也就避免了上次出現的各崗位報名人數不均,熱門崗位反倒報的人少,冷門崗位擠破頭的不合理情況。也間接解決了陸自明內心的煩惱—如何權衡報考崗位的事情。既然有資格就必須去參與,參與就有機會,不去一丁點希望都沒有。對於陸自明這樣的平民子弟來說,機會太寶貴了!


    競崗的程序和上次步驟一致,報名後先理論考試,再民主測評,最後量化評分公示競崗結果。按照文件要求,整個工作在一月底前全部結束。


    理論考試雖然沒有任何的複習範圍,但是上次開發條線中層競崗的理論測試內容,基本上是黨的基本理論和重大時事政治,這次綜合崗位肯定大同小異。陸自明立即一頭紮入新華書店和圖書館。新華書店裏沒有專門關於選拔領導幹部的這方麵的書籍,他在角落裏找到兩本公務員考試方麵的輔導書籍,翻閱之後立即買下。晚上下班後他基本到圖書館去看書。章哲立經常帶著錢秀雅迴宿舍,這裏儼然已成為他們小兩口的預備“婚房”。陸自明是個優秀舍友,寧肯自己受點委屈,從來都是盡量照顧他們的方便。


    金尊ktv度過了重重危機,雖然在一段時間內影響了部分生意,但後來逐步又恢複了常態。黃豔和張桃紅也各自相安無事,不再為胡擁軍而爭風吃醋。對於胡擁軍擅自將張桃紅的工資待遇翻了一番,黃豔內心是極其憤怒的,本來要立即召開股東會議否決此事,但被陳曉明阻止了。陳曉明勸她睜隻眼閉隻眼算了。一來胡擁軍是金尊的大股東老板,占著50%的股份,開支的一半其實是他的錢;二來他已經跟胡擁軍握手言和,不願意得罪這個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因此,陳曉明勸她想開點,金尊按照這樣子經營下去,很難有多大的起色。與其跟胡擁軍撕破臉皮兩敗俱傷,不如自己暗中做點手腳,給自己留條後路。在枕邊給她出謀劃策一番,黃豔聽從了陳曉明的主意,暗暗將此事壓住不提。


    章哲立掰著手指頭算算,金尊的投資已經有兩個季度多沒有見到分紅了。第一個季度他拿到一萬元的分紅,總把這作為底數打在算盤上。可是後麵半年多都過去了,竟是一分錢也沒見著。生意麽,雖然過程中受到一些事情的波動,有過一點影響,這個他都知道,可是後來也正常了。況且,自己還一直拚命地帶業務進去,竟連一個泡也沒冒。他心裏暗暗焦急,又不敢找胡擁軍和黃豔去問。隻私下裏,打過兩個電話給許瑛,但人家壓根沒把這當迴事。許瑛不會告訴他,自己的五萬元股本金,其實是幫王根發代持的。所以金尊經營得怎麽樣,關她屁事。章哲立孤掌難鳴,隻能在無妄焦灼中繼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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