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中,瑞春在廊下停留半晌,終於跺了跺腳,邁進了暖閣裏。


    貴妃鈕祜祿氏正在逗弄三阿哥綿凱,三阿哥正是愛動的時候,半刻不得閑,抓著一個宮女發髻上的絨花不撒手,絨花下頭就是細密的頭發,宮女被扯的生疼,卻半點不敢言語,麵上還帶著僵硬的笑容,諂媚道:“三阿哥的手勁兒真大。”


    貴妃鳳眼微眯,冷冷瞧了那宮女一眼:“日後少戴這些東西,若是傷了三阿哥的手,你的頭發,也就不必留了。”宮女嚇得一哆嗦,也不敢挪動,生怕扯壞了三阿哥的手,隻訕訕的笑著迴道:“娘娘教訓的是。”


    乳娘偷偷的瞧了一眼鈕祜祿氏的神色,這陣子貴妃娘娘的心情一直不大好,也不知是出了什麽事情,隻暗暗警醒著,這陣子要萬般小心的伺候三阿哥才是。


    貴妃冷漠的掃了瑞春一眼,瑞春本就心裏虛著,被貴妃淩厲的神色一掃,便直接“噗通”跪了下來,周圍服侍的人見狀,趕忙抱了三阿哥行禮退下,小宮女的發髻也終於被鬆開,三阿哥被乳娘的甜羹吸引,跟著出了暖閣,往偏廂去了。


    鈕祜祿氏輕輕的撇著茶盞蓋子,玫粉色玉蘭花枝袖擺微微浮動,雍容典雅道:“看來,是查出來了。”


    瑞春戰戰兢兢,明知道此番迴稟,會讓貴妃怒上加怒,卻不得不答,悶聲迴道:“迴貴妃娘娘的話,皇後娘娘之所以這陣子沒有發作純嬪,對純嬪稱病不請安視而不見,是因為……是因為純嬪……大概……懷了身孕。”


    “咚”的一聲茶盞蓋子落下脆響,瑞春嚇得閉了下眼睛,口中不停的迴道:“那日,如嬪有孕,皇上先去了永和宮,後去了翊坤宮,卻沒有留宿,也沒有用晚膳,卻是改道去了坤寧宮,從那日起,皇後的態度就變了,純嬪這三日都沒有出翊坤宮,今日,宣了太醫,太醫出了翊坤宮就被宣召去了毓慶宮。”


    “嗬,護得這樣周全,皇上也是難得的有心了,這些年,沒見皇上對誰這樣上心過,真不知是該說純嬪運道好,還是說她倒了血黴。”貴妃輕飄飄的說出這兩句話來,陰測測的笑著:“本宮不是讓你打聽花嬤嬤與容嬤嬤嗎,結果如何?”


    瑞春後背一層細密的汗珠,順著脊柱留下來,癢癢的,麻麻的,瑞春卻半點不敢動彈,此時她若是答錯一句,怕是命就沒有了:“奴婢查過了,花嬤嬤與容嬤嬤與宮外的人,全部交惡,根本沒有可拿捏之處,奴婢想,要不然在綠豆與豌豆的身上入手,他們兩個年輕,又沒了子孫根,若能依附上娘娘……”


    “不必,你下去吧。”鈕祜祿氏端起茶盞來,朱紅的唇瓣印在白瓷茶盞邊緣,帶著妖冶之感。


    瑞春僵著身子行了告退禮,慢慢倒退行到隔扇處,待到了廊下,幾乎要飛奔起來,貴妃若是知道,花嬤嬤與容嬤嬤的家人被皇上下旨趕出了京城,再知道她將事情交托給景仁宮的瑞汐去辦,怕是她根本見不得明日的太陽了。


    瑞春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價值,待瑞春離開後,貴妃緩緩的咽下口中茶湯,慢條斯理的輕壓唇角道:“瑞春的話,你都聽到了?”


    玉麵美人六扇屏風後,轉出一個與瑞春穿著同色旗裝的宮人,在貴妃麵前規規矩矩的跪下,匍匐迴道:“迴貴妃娘娘的話,奴婢既然敢到這承乾宮來,自是帶著十足的誠意來的,瑞春前麵迴的是真,後麵迴的卻是假的。”


    “哦?”貴妃丹唇輕揚,宛如新月:“你的意思是,本宮跟前的瑞春還不及你的人脈廣不成?看來瑩貴人需要重新教導教導你規矩了。”


    瑞錦不慌不忙,貴妃肯讓她留在屏風裏頭候著,必定是對瑞春起了疑,才會如此:“迴貴妃娘娘的話,純嬪懷孕是真,花嬤嬤與容嬤嬤之事卻是摻了水分,奴婢不敢欺瞞貴妃娘娘,花嬤嬤與容嬤嬤的家人被皇上下旨,趕出京城去了。”


    貴妃正要去拿碟子裏的銀簽子,聽得此言,手勢微微一滯,旋即若無其事的拈起銀簽子,插了片水果,姿態嫻雅的用了,方才徐徐說道:“看來你的人脈的確是比瑞春的廣一些,瑞春都打聽不到的消息,你卻能打聽的到,看來瑩貴人為了教導你,下了不少血本,花了不少的真金白銀。”


    “迴貴妃娘娘的話,並非奴婢人脈廣,而是此事人盡皆知,娘娘若是不信,可以隨便遣了宮裏的一個采買小太監去打聽,瑞春她必定也得知了這個消息,卻不敢告知娘娘。”瑞錦擺的誠意十足,在貴妃麵前,她不敢有半分敷衍。


    貴妃淡淡輕哼了一聲,聲音緩慢而清雅:“這可就奇了,純嬪有孕之事,瑞春都敢告知本宮,那麽件小事,怎麽就不敢說了呢?”


    “據奴婢所查,瑞春交代景仁宮的瑞汐去查探消息,而瑞汐將這件事情賣給了翊坤宮的純嬪……”


    瑞錦沒說完,就被貴妃打斷了,貴妃冷冰冰的說道:“胡言亂語,也得有個分寸,本宮可沒那麽多的功夫,聽你這麽多的廢話!”


    貴妃有種隱秘被人戳破的惱怒,更何況這人還是瑩貴人身邊的瑞錦,貴妃眼底閃過慍怒,淡淡的掃了眼步步錦隔扇外的兩個影子,這個瑞錦怕是留不得了。


    瑞錦發覺貴妃的神色,立刻以首伏地,磕了個響頭道:“貴妃娘娘,奴婢是誠心誠意投靠娘娘的,自然不會說謊,花嬤嬤與容嬤嬤家人一事,人盡皆知,分明就是皇上的意思,瑞春之所以不敢稟給貴妃娘娘知曉,是因為怕瑞汐的事情\事發。”


    “瑞汐的事情\事發?”貴妃的語氣依舊雍容典雅,但瑞錦知道,這是貴妃在估量她的價值,她知道了貴妃的秘密,要麽死,要麽就是取代瑞春。


    “是,瑞汐將這個消息賣給翊坤宮,所求便是讓純嬪徹查大阿哥一事。奴婢那日躲在宮道另一側,聽得清楚,是瑞汐親口說給容嬤嬤聽的。”瑞錦生怕貴妃不信,將當日她偷聽到的細枝末節,一一說了個清楚。


    貴妃表麵不動聲色,依舊端莊嫻雅,隻手中的護甲勾起了枚紅色的月影紗,硬生生的勾出了一跟絲線,這套旗裝算是廢了。


    “你說瑞汐親口說,是本宮要害翊坤宮?”貴妃聲音裏似是淬著寒冰,冷得瘮人。


    “是,奴婢聽得真切,那之後,奴婢一直守在翊坤宮宮外,瑞汐進去沒多久,就被花嬤嬤幾人送了出來,不過想來,純嬪不肯沾手這樣的事情,因為瑞汐出來的時候,被花嬤嬤送了十個金錠子。”瑞錦急急的表白著自己的價值。


    貴妃若無其事的將自己的鎏金嵌寶護甲從混亂的絲線中抽出來,淡淡一笑:“賢妃自己都忘了的事兒,倒難為她一個做奴婢的記著,倒也有一雙慧眼,知道翊坤宮的純嬪才是真正的香餑餑。”


    瑞錦緊緊繃著的精神,從貴妃的這句話起,才算是鬆了下來,卻在這個時候停住了嘴,不提瑞汐為何去找純嬪,也不提瑞春為何不自己去辦,反而托給了景仁宮的瑞汐,落井下石這樣的事情,在貴妃麵前做起來,沒有任何意義,貴妃眼裏不揉沙子,瑞汐和瑞春都活不得了。


    “瑩貴人因為純嬪小產之事,受了無妄之災,對其恨之入骨,這一個多月來,總算是在禦膳房布了一顆暗棋,前陣子已經搭上了翊坤宮,純嬪這一有孕,瑩貴人的這顆棋子,也能用起來了,不過瑩貴人自己失去過六公主,難免心慈手軟些,不至於害了純嬪性命。”


    瑞錦知道,身為一個貼身的掌事姑姑,要能想主子之所想,主子想不到的,也要想。


    貴妃的臉色果然和善了許多,慈眉善目的說道:“不愧是瑞字輩的姑姑,就是比那些個新來的小宮女懂事兒的多。”


    “奴婢托大,承了貴妃娘娘這句誇讚,隻是千裏馬還要遇到伯樂才成,瑩貴人這輩子,也就到頭了。”瑞錦自打瑩嬪被貶為貴人的那一日,就生了另投明主的心思,放眼宮中,也隻有承乾宮能容得下她了,她一直盯著機會,沒想到瑞春竟是在這種時候,送了她一份大禮。


    貴妃端起茶盞來,撩開茶盞蓋子,看著裏頭有些涼了的茶湯,當著瑞錦的麵,倒在放瓜果的碟子裏,裏頭嫣紅的櫻桃,立刻顯得瑩潤欲滴起來:“涼了的茶,若是放到別的地方,說不得還有大用。”


    瑞錦若有所思,貴妃的意思是,暫且不動瑞春,將瑞春放到別處去?


    貴妃放下空了的茶盞,微笑頷首道:“你來,替本宮斟茶,茶盞空出來,才好倒熱茶進去。”


    瑞錦忙不迭的謝恩起身,喜滋滋的為貴妃斟茶,這句話的意思,她卻是聽懂了,瑞春一走,瑞春的位置,就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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