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吧,你知道什麽,慢慢說。”喻子琛淡淡地說道,“王經理,渴了吧?蘇荷,倒一杯水過來。”


    蘇荷照做,將水杯遞給王華的時候,另外附贈了他一個“不說實話會死”的鋒利眼神。


    而顧江杉默默站在一旁,用手機開始錄音。


    王華顫顫巍巍地接過水杯,在眾人目光的壓迫下稍稍抿了一口,然後很快放下杯子,用袖子擦拭頭上的冷汗,仿佛他麵前放著的不是水,而是喝多了就會使人不治身亡的毒藥。


    稍稍鎮定了下來,王華開口道:“我是今年才剛升的職,以前雖然在這邊做,但這些事情都是接觸不到的。後來有一次,我無意間看到吳煥林帶著一個小女孩進來,也怪我多嘴,那個時候想討好他,就上去誇那個小女孩長的可愛,還問了一下這個小女孩是不是他親戚?吳煥林雖然說是,但臉色不大好。我心裏覺得奇怪,後來無意間就和同事提了一下。對同事資曆比我老,前兩個月剛辭職,他就勸我少管閑事。我當時嘴上答應了,可心裏還是好奇呀,就特意留心了一下。”


    “本來不注意倒覺得沒什麽,一上新就有特別的發現了。一連幾個星期,吳煥林身邊倒是沒有什麽異常,但我巡樓的時候發現每天總有一兩個打扮的像個洋娃娃的小女孩出現在酒店裏。她們長得不高,骨架很小,絕對就是未成年人。像這種小女孩,又出門一般也跟父母在一起。可那個時候是旅遊淡季,這種情況特別奇怪。”


    “我上了點心,查了一下監控,就發現那個小女孩去一個房間敲了門,一個中年男性出來給她開的門。可問題是,那個房間根本就沒有被開出去過。後來,那個小女孩出門的時候,我就讓保安攔了一下,一查才發現她也根本沒有入出記錄。然後我這邊剛想詢問情況呢,吳煥林不知道接到誰的消息就趕過來了處理了,劈頭蓋臉地把我訓斥了一頓。我也不傻,這事情到底怎麽迴事我馬上就清楚。我當時心想,以後再也不能管這件事了,老老實實做好本職工作就行,結果後來吳煥林居然......居然主動找上了我。”


    “他說,這種事情管理層都心照不宣的,都是客人自己的事,出了問題,我們也不擔責任,讓我不要大驚小怪,好好配合他工作。我當時不敢反對,他就說既然我都清楚了,以後就讓我幫著安排一下。這我當然不能答應了,我反對不了,吳煥林是一迴事,自己做又是另一迴事。結果......喻總,是他逼迫我的,他說如果我不幫他,他有的是辦法把我送去坐牢。我......我哪能跟他比呀,他能做到現在這個位置,還能做出這種事,肯定是有手段的,我就是怕自己被冤死,被迫答應了他。”


    “所以,你不想被冤枉,就把罪名落實了?”喻子琛臉上表現出明顯的不悅,王華說了半天,都在極力闡明自己是如何的無辜,如何被人誘導誤入歧途的,半點有用信息都沒有透露。


    王華爭辯道:“我當時想著就嘴上答應他而已,以後就假裝合作,私底下默默收集他的罪證。反正我現在也沒有能力對付他啊!”


    喻子琛心裏暗想,公司的用人機製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才會把王華這種不辨是非、沒有道德底線的人提拔到這個崗位的。衡量人的道德品質隻倚靠人本身,而人一旦被賦予了這一項權力,卻又會發生異化,但就算如此,也比用冰冷冷的數據將王華和吳煥林提拔上來的好。


    見喻子琛遲遲沒有說話,王華小心翼翼地喊了聲:“喻總?”


    “繼續講!”


    “一接觸我才發現,他遠比我想象的可怕多了。我原來以為他隻是借著職位優勢提供場地而已,沒想到,他是這個產業的中間商,是他負責聯係雙方的,他找的客戶,也是他找人物色小女孩的。”


    喻子琛打斷道:“然後,他把哪一項業務交給你了?”


    “他......”王歡眼神遊移,身體蜷縮了起來,活像一隻受了驚的老鼠,“他不信任我,也沒把什麽事情交給我,就是讓我幫著處理一下。”


    “說具體一點。”


    “就是......事後整理一下房間,看到什麽髒東西,處理一下,別被底下的人看見了。因為,有的時候,為了讓人聽話一點,會用藥的。”


    喻子琛冷冷地笑了笑,“你太謙虛了點吧?就做這些,他何必找你?你覺得,你有這麽多時間可以用來浪費嗎?”


    “我說!我說!”王華道,“後來,吳煥林也讓我接觸了那些經紀人。”


    “經紀人?”


    “就是從各種地方搜羅女孩的人,他們自稱經紀人。”


    “那些客戶呢?也有中間人嗎?”喻子琛突然問道。他並不覺得,吳煥林有這個人脈去編織這樣一張客戶關係網。


    王華犯了難,“這個,我接觸不到......”


    喻子琛沒有立即說話,房間陷入一片死寂,王華急了,開口道:“喻總,我做的真的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我也是被逼的,就算我真的要為此負責,我也是沒有異議。但,您不能把吳煥林做的事推到我身上來啊!吳煥林利用自己的權力,威脅下屬,敗壞蘭汀的名聲謀取私利,這樣的人,您不能留啊!”


    王華心裏清楚,自己幹的這點事,未必會受到多重的處罰,可吳煥林就完全不一樣了。要是他替吳煥林頂罪,這輩子可就真的完了。在喻子琛麵前,王華不敢有半點忤逆,他知道,隻要喻子琛不刻意動他,他不會受到多大牽連;然而一旦喻子琛對他有所不滿,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看你表現。”


    “那需要我做什麽?”王華急切地問道。


    “我希望你什麽都別做,你暫時被停職了,迴去待著吧。”喻子琛不希望王華打草驚蛇,把整體條線索給破環了。


    在墜樓案的背景下,喻子琛讓王華停職合情合理,也不容易引起吳煥林猜忌。


    王華卻道:“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不會亂說話影響蘭汀,我會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也不和吳煥林透露半個字。”


    “下去吧。”


    王華一下子站了起來,彎著腰,戰戰兢兢地離開了,直到踏出門的那一刻,他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但細細一想,沉重的壓力卻又湧上心頭。迴頭望著辦公室那緊閉的門,隻是一瞥,他迅速收迴自己的眼神,疾步走出酒店。


    王華走後,喻子琛吩咐道:“找幾個人,去查一下1925和2124,我懷疑裏麵裝了監控攝像頭。”


    他隱隱覺得,事情並不會像王華說的那麽簡單。他看不出做一個拉皮條的中間商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值得吳煥林冒這麽大的風險。


    還沒來得及等結果出來,請示的電話又來了,顧江杉接了之後轉述道:“喻總,記者又在樓下聚了一波,把前門都賭住了,張總問您需不需要叫保安去處理?”


    喻子琛心知肚明,張法銘要是真的想找簡簡單單地讓保安處理,根本不會打電話來問自己。他就是不知道如何應對,特意來請喻子琛下去解圍的。


    當然,如果喻子琛拒絕了也不是不行。至少這樣,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麽張法銘都不需要為這個決策負責了。


    在這個飛速發展的信息時代,網絡能夠運用多媒體的形式將信息散布到每一個角落,並迅速引起公眾的熱烈討論。


    酒店門口的那一群人,部分是電視台的專業記者,還有一些,是沒有采訪權,卻也想向網路散播信息的各類媒體平台用戶。


    對於這種引起公眾熱烈討論的突發事件,沒有人能保證樓下的人會問出什麽問題來,張法銘不敢迴答,喻子琛也能夠理解。


    “我下去處理。蘇荷,你去盯一下在房間的搜查工作,如果有所發現,立即過來匯報我。”喻子琛說完,便和顧江杉一同下樓了。


    張法銘早就在樓下候著了,一見到喻子琛過來了,就知道該如何安排了,走出門口喊道:“各位媒體朋友,大家稍安勿躁,我們喻總馬上過來迴答你們的問題了。大家先冷靜一點,有什麽問題慢慢問,喻總一定會耐心地解答你們的疑問的。”


    既然張法銘已經做了這麽一番鋪墊,等喻子琛走到門口的時候,問題便接二連三地被拋了過來。


    “喻總,出了這樣的事情,請問酒店方麵是否存在管理的過失呢?你們將采取怎樣的應對措施呢?”


    “喻總,您覺得這次事件是偶然的嗎?還是管理方麵長期存在問題所導致的呢?”


    “喻總,您剛迴到集團,是否對蘭汀酒店的管理充分了解呢?您能夠給我們一個合理的答複嗎?”


    “您覺得這件事情是否另有隱情?陳萬鑫在蘭汀遇到這種事情,是否是競爭對手對兩家公司的陷害?”


    “您覺得在這件事情背後,有著怎樣的利益輸送關係呢?”


    起先的問題還比較客觀,到了後麵,越來越多的人湧過來,問題的走向也變了。


    ......


    “大家靜一靜!”


    “首先,這件事情是我們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但既然它在我們酒店發生了,在監管上我們肯定要負主要責任。就這一點,我代表蘭汀酒店,代表雲昭瑞華集團,向受害人及其家屬、信任我們的客戶以及關注此事的社會各界人士,道歉。”


    說完這一句,喻子琛朝著記者們,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盡管低著頭,喻子琛仍然能看到此起彼伏的閃光燈。遇到的危機事件,態度總是最重要的。不管是誰的責任,誰的過失,隻要他喻子琛站在這個位置上,道歉的人隻能是他。


    十幾秒後,喻子琛正值身體,繼續說道:“其次,在配合警方調查的同時,我們也會積極地展開內部自查工作,最後也絕對不會僅僅隻是開除一兩個相關的普通員工而已。管理規章製度有不完善的地方,我們會著力整改。如果對於這個事件,有人有知情不報的行為,已經查證,我們也絕不姑息。對於此事,我們不會敷衍塞責,草草了事,請大家給我們一定時間查清情況,我們會盡快給社會一個交代。”


    “此外,對於行程因為這件事件造成影響的客戶,我們也已經出台了補償辦法。相信大家在諮詢客服的時候都能得到滿意的答複。”


    “最後,我們也會密切關注受害人的情況以及案情的進展,也衷心的期盼受害人能夠平安,做惡之人能夠受到應有的懲罰。”


    “我能夠給出的答複就是以上這些,但是如果在場有人想問一些需要我通過主觀臆測來迴答的問題。恕我直言,我不能不負責任的給大家任何迴答。”


    這個時候,蘇荷下了樓,默默走到了喻子琛的身邊。


    喻子琛清楚,她這個時候過來,意味著,有收獲了。


    “各位,感謝大家密切關注此事,有任何查實到的信息,我們也會及時和大家分享。”


    說完這一句,喻子琛便了進門,留下張法銘“打太極”。


    喻子琛問:“怎麽樣?有什麽收獲?”


    蘇荷利落地迴答道:“查到有多出針孔攝像頭。”


    喻子琛吩咐道:“就從那幾個房間附近開始,對酒店所有房間進行一次係統的排查,你繼續盯著,江杉,你和我迴總部。”


    有攝像頭和沒攝像頭完全是兩個性質。沒有,吳煥林所做的就是純粹的“中間人”生意。有,裏麵就暗含威脅的成分。


    喻子琛不相信,吳煥林手裏握著這些人的把柄,僅僅隻是為了威脅他們拿到一點封口費。


    他隱隱覺得,吳煥林的背後,藏著一個更強的勢力。它能夠構建起龐大的客戶網絡,並通過這種手段強力控製著這個網絡節點上的每一個人,為自己牟利。


    站在風口浪尖上,喻子琛沒有退路,他必須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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