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幕之上,皎皎明月高懸,沒有雲霧遮攔,亦無星辰與之爭輝。


    大風初定,滿地塵埃。


    沈家的團圓宴極其簡單,因為總共也隻有他們兄弟二人。他們的直係血親都已不在了,旁係的倒也有,為避免麻煩,也就沒在這個時候請過來。


    宴飲之後,沈景遇開口道:“走吧,去看一看他們二老。”


    沈景行點了點頭,洗淨了手,拿上一個豆青色裂紋釉陶瓷酒瓶,捧上花,便和大哥走到了朝西的一個小房間。


    開了燈,二人將屋裏的白燭點了起來,又滅了燈。


    沈景遇將酒杯擺在父母的遺像之前,倒滿了酒,放下酒瓶,微微彎腰,“爸、媽,中秋快樂。”


    沈景行將花一支支插到花瓶裏,“我記得那幾年你和爸鬧翻的時候,逢年過節都不迴家,清明也不來掃墓。但每次中秋我去墓園看媽的時候,總會看到一束白色康乃馨,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你送的。”


    “是嗎?我不記得了。”這是沈景遇的慣用伎倆,什麽話不想接下去了就說自己忘記了。事實上,他也的確是記不得了。


    沈景行開口道:“媽,你別嫌我們家裏現在冷清,過兩天大哥結婚了,就可以把您孫子抱來拜拜您了。”


    沈景遇白了他一眼,“媽走的時候,你還很小吧?”


    沈景行:“是啊,我多不容易。其實那個時候,我很怕我會有個繼母,沒想到後來爸也沒有再娶,對媽那叫一個忠貞不二。不過我至今也沒想明白,你和爸到底是為什麽鬧翻的?他對你是比對我嚴厲了點,可你也不至於因為這個就好幾天不願意見他吧?”


    沈景遇看了眼父親的遺照,低聲道:“出去說。”


    兄弟倆在父母麵前很敬重地鞠了三個躬,又擦拭了遺照,然後,便退出這個房間。


    蓋棺定論之後,再去追究他人的過錯,顯得不是很人道。然而,為了讓活著的人能過得舒坦些,還是要去深究因果。


    盡管如此,在遺照麵前說閑話,就和當麵罵人差不多,還是別人無法反駁的那種,是對逝者極大的不尊重。


    因此,他們決定換個地方悄悄談。


    來到書房,二人麵對麵坐下,沈景遇開口道:“我一直都很奇怪,盛景當年為什麽會和柯氏有合作,作為競爭對手,不是你打壓我,就是我打壓你,本不應該相處得這麽和睦。可我現在覺得,有一個理由能夠說得通。”


    “盛景先占據了市場,說它是行業巨頭也好,是壟斷企業也好,但它總會有顧及不到的一方麵。柯氏作為後來者,知道自己很難在這個市場站穩腳跟,起先便選了不合盛景衝突的領域。就算如此,兩家公司難免還是有摩擦,所以柯氏就故意讓利給盛景。說是合作,估計就是柯氏出人、出力、出錢,盛景隻需要打個招牌就能平白無故分紅,柯氏以此來換取自己的生存空間。”


    “這些項目如果真的有利可圖,爸完全可以自己做,可他並沒有。這樣說明,柯氏的項目很可能就隻是個幌子,真正賺錢的,是他背後的營生。”


    “你是說......”沈景行立即反應了過來,除了些非法勾當,還能指什麽!


    若是讓父親和他們同流合汙,他未必願意。但如果隻是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會不會同意?就不好說了。


    “所以,你是發現了爸和他們的交易,因此才和他鬧翻了的?”沈景行猜測道。


    “我不清楚當年他們是怎麽操作的,但這種交易肯定做得極其隱蔽,非核心人員根本接觸不到。我就算能從父親這邊了解到盛景做了些不正當的勾當,未必當時就能猜到這和柯興洋有關。另一方麵,爸沒有拒絕這筆不義之財,隻是他覺得不拿白不拿,並不想因此冒險。如果被我發現了,他不會繼續做下去,而應該尋求迅速脫身。可你站在柯興洋的角度想一想,他可能讓他迅速撇清責任嗎?”


    “要我說,肯定不會。”沈景行信誓旦旦地說道。


    “所以,是父親太自信了,當他想要抽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不掉了。”沈景遇道,“就算柯興洋想辦法拉父親下水,他也未必放心他。如果柯興洋還湊巧知道了他有我這麽個不讓人省心的兒子,就更不放心了。”


    “他怎麽湊巧知道的?安插奸細進來?還是買通父親身邊的人?”


    “都可以試試。”沈景遇麵無表情的說道。


    沈景行驚唿道:“所以你當時改名換姓,好幾年不迴家,是出國躲著去了?你如果僅僅知道一些皮毛,手上又沒有證據,柯興洋礙於父親的關係絕對不會來動你。他會以為你就是個懦弱的毛頭小子,知道自己父親賺了黑心錢,又不敢揭發他,隻能自己遠走高飛,眼不見為淨。可實際上,你是想在不引起他們懷疑的情況下收集證據?”


    沈景遇道:“有這個可能。父親一死,柯興洋就收手了,說明雖然當年坐在那輛裝了炸彈的車上的人是我,但他們實際想殺的人是父親。柯興洋忍了這麽多年這麽多年都不動他,卻偏偏這個時候動手,說明我或者是父親一定在那個時候拿到關鍵證據了。”


    沈景行:“可惜,父親一死,又從零開始了。這樣也就能夠解釋為什麽柯興洋四年以來對你一點動作都沒有,他根本就不怕你。前幾個月主動找上門來,是真的以為你野心太大,想收購那些公司。”


    “當然,這隻是我的一種猜測,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已經沒人知道了。”


    沈景行還有一點想不通,“當時我明明仔細整理過了父親的遺物,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他要有證據,怎麽可能不留個底?”


    “那你有沒有想過,當時拿到證據的可能根本就不是父親,而是我?”


    而如今,那些證據已經跟著那輛爆炸的汽車燒成了灰燼,沉進了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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