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子琛沒有想到宋汐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沉默一陣,終於斟酌出一個答案來:“他當時不僅僅瞞著你,也瞞著我,瞞著所有人,我更願意相信,他有別的顧慮,比如,為了你和他自己的安危著想。或者,他原來的那個身份,他根本不認同,所以覺得沒有必要介紹。”


    “你覺得是我太敏感了?”宋汐雙手捧起咖啡杯,將頭低下。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何必翻出來?”喻子琛說道,“你更應該直接迴答我的問題,你想和他進一步發展下去嗎?”


    窗外下起了下雨,淅淅瀝瀝地打在玻璃上,流出藤曼似的蜿蜒曲折的複雜紋路。


    宋汐餘光微微瞥向窗外,頓時覺得思緒混亂,“我想要的,是當年的他。沈景遇之前說得對,他早不是原來的他了。看到他那高傲的樣子,我就來氣。”


    “看多了也就習慣了。”喻子琛勸慰道,“可就算是現在的他,還是選擇了你。”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出於怎樣的考慮。”今天他會到她家來,宋汐就感到十分意外。


    喻子琛又問了句:“對了,他剛才去了你家,現在呢?迴家了?他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不和你解釋清楚,還讓你一個人跑出來胡思亂想?”


    “他?”宋汐皺著眉說道,“飯桌上破天荒地喝了三杯酒,我把他送迴家就睡著了,現在估計還沒醒呢。”


    “三杯?他長進了不少。”喻子琛關注點也是非常地別出心裁。


    “哪有啊!”宋汐不屑地說道,“就是在自己醉到之前連著多灌自己兩杯而已,反正酒勁上來的沒有這麽快。”


    “那你晚上呢?還迴去看他嗎?”


    “沈景遇沒醒,我爸肯定是不會讓我迴家的。就算我溜迴去了,他給沈景遇打個電話,見到他不接,也會把我趕去照顧他。”沒辦法,誰讓父母胳膊肘往外拐。


    “你們在一起的阻礙少了,也挺好的。早點迴去吧,等他醒了,有什麽話親自問他。”


    宋汐一臉無奈地說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他喝醉了哪有這麽容易醒的,明天早上再說吧。”


    “對了,你不是也住在清韻宛山嗎?一起走?”宋汐突然反應過來。


    “他也在?”喻子琛在小區裏見過沈景遇。


    “是,一起走嗎?”


    喻子琛搖了搖頭,“這幾天住在含吟居,筠安腳上燙傷了,我陪陪她。”


    聽到“含吟居”三個字,宋汐在腦子裏飛快地檢索,然後問道:“你的房子?”


    “是。”


    宋汐突然提起了一絲興趣,“你說的就是上次我見過的那個人吧?她現在肯住進你家了?”


    “嗯,在一起了。”喻子琛輕描淡寫地說道。


    “恭喜你,這麽多年下來,終於遇到一個動心的了。”在f國的時候,宋汐知道喻子琛短暫地有過一個女朋友,後來,就再沒有見他身邊出現過什麽女人了。


    “說說看,怎麽認識的?”宋汐八卦道。


    喻子琛簡明扼要地說道:“高中學妹,後來工作上有交集,就見到了。”


    “哦?這麽多年,沒有聯係過?”宋汐好奇地問道。


    他坦然地答道:“沒有,高中的時候暗戀她,覺得家庭不合適,到此為止挺好的。沒想到,到頭來孤孤單單一個人,竟還是喜歡她。”


    “家庭不合適?她是工薪家庭?”


    “是。”


    宋汐敏銳地指出:“你那個時候放棄她了。”


    “都說了,是暗戀。”未曾說出口的暗戀,哪有什麽資格說放棄。


    “沒有表白過?”


    “沒有。”


    “那有沒有讓她察覺到?”


    當時,喻子琛還真的不清楚,但結合白筠安現在的態度,他又覺得,她當時是知道的。


    “有吧!”喻子琛含糊地說道。


    “離開的時候,有和她告別嗎?”


    “沒有。不敢去,怕舍不得她。”那個時候的喻子琛,一心想著的是如何把這段感情扼殺在萌芽裏。


    “子琛,我必須要說說你。你喜歡她,去招惹她,卻不告白;出國留學,遠走高飛,卻不告別;誰也不是個傻子,你什麽意思她能不明白嗎?是,你喜歡她,可你心裏覺得她配不上你。你連表白都這麽吝嗇,要她如何自處?明明是你主動接近她,到頭來她反而是被動的那一個。甚至她連抱怨你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她什麽也不是。不是你女朋友,不是你前女友,隻能自詡為一個你的愛慕者而已。”宋汐言辭犀利地批判道。


    “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喻子琛一直堅信他這麽做是為了白筠安好,到頭來傷了她,卻不自知。前些日子剛重逢的時候,他總覺得她與原先相比自卑了,卻沒想過,其間也有自己一份貢獻。


    宋汐繼續道:“然後,你們重逢了。她會發現你們之間的差距真的是一片汪洋大海,可你還是要去招惹她。這種招惹吧,估計也是不平等的。”


    “我......”


    “你別急著反駁,讓我說完。”


    喻子琛耐著性子道:“你說。”


    “她一個家室普通、剛入職場的小員工,跟你喻大總裁在工作上有交集,她處於什麽地位?你又處於什麽地位?她敢和你說半個不字嗎?就算你沒良心到想要潛她,她能拒絕嗎?”


    宋汐一連說了一串的問句,原本隻是為了增強語氣,不需要對方迴答了,然而喻子琛卻是笑著打斷了她,“宋汐,我好心出來安慰你,你倒是把我說得一無是處,我在你眼裏就是這樣的人?”


    “你在我眼裏怎麽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她眼裏是怎麽樣一個人。”為了感謝朋友的赴約,宋汐又加了一句,“當然,我相信你不會做這種事。”


    “筠安之前確實有些不滿,不過現在,我們感情很好,你更應該操心你自己的事。沒什麽事了的話,我還要早點趕迴去陪她。”沒有什麽是比擺出事實更有說服力了的了。


    “等一下!子琛,這一次,你確定你是認真的?”宋汐問道。


    喻子琛堅定地說道:“我確定。欠了她的,我會慢慢補償,一輩子的時間夠長,不怕來不及。”


    宋汐拆台道:“你除了能感情上對她好一點,物質上水平高一點,其他指不定是補償還是負擔。”


    “她如果找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結婚,生活不會有很大改變,工作也不會受到多少影響,換句話說,她可以輕鬆愜意的做她想做的事。可嫁給了你,不說別的,一年到頭要陪你參加多少的宴會、典禮、各類雜七雜八的活動?又要花多少時間在持家、培養接班人、處理人情上?隨著時間的推移,還得越來越操心自己的容貌,以免你對其他人移情別戀。再然後,她就會漸漸忘記自我的存在,隻記得一個身份,你喻子琛的妻子。你說說,這樣她犧牲有多大?”


    “這還是比較好的情況,我姐姐宋瀟,下個月結婚,現在還沒嫁過去呢,他們程家各種各樣的親屬已經開始輪番轟炸了,就想著拉攏我姐後能給他們自己爭取多一點利益,你能保證,她將來不會遇到同樣的情況?”


    “宋汐,你說的是你自己的顧慮吧?”喻子琛安安靜靜聽了這麽久,總算開始發表評論了,“明麵上,我家和我母親那邊的親戚幾乎沒有來往,我從小到大,隻在十歲之前見過我某個舅舅一次。至於我父親那邊,人丁稀薄,我隻有一個姑姑,她也隻有一個女兒,沒這麽多複雜的關係要處理。”


    宋汐聽了有些疑惑,“不是吧?你這麽大的家業,親屬關係如此簡單?”


    喻子琛笑道:“都什麽年代了,養職業經理人不好嗎?還非得費盡心思去做什麽家族企業?”


    喻子琛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說道:“筠安的情況和你想的不一樣。她要是一切如願,我也不會去打擾她。可她家出了點意外,她父親入獄,現在還在裏麵沒出來。她前男友的家人知道後堅決反對,她分手之後也一直走不出來,害怕和人談婚論嫁。按你說的,我當時拋棄了她,現在也總該為她做點事,給她一個家。”


    “那你父母那邊呢?他們也同意你娶她?”宋汐換了個問題問道。


    “我父親沒意見,至於我母親,她向來心軟,隻要有了孩子,我想不出她有什麽理由反對。”


    “你想清楚,她家人可是有案底的!”


    “我比你更清楚,更何況,那個案子我重新查了,他父親很有可能是被別人誣陷入獄。”


    “等等!”宋汐又找到一處不對的地方,“他們這麽多年都沒有案子發現有問題,你一查就發現有內情,這凸顯出了你擁有的大量財富所帶來的社會資源優勢,會不會使得她更清晰的意識到了你們之間的差距?”


    喻子琛這次實在忍不住反擊道:“宋汐,敏銳是好事,過度敏感害人害己。你現在趕緊迴去,把沈景遇叫醒,仔仔細細地和他談一談,你結婚之後的職責。萬一你覺得過於辛苦,不想嫁了,你也可以試試突然消失,去國外找個假身份呆著,讓他嚐一嚐這是什麽滋味。”


    “子琛,你是不是嫌我耽誤你陪女朋友等時間了,所以這麽毒舌?”


    喻子琛沒有說話,丟給她一個犀利的眼神,讓她自行體會。


    “你要是早跟我說你要陪女朋友,我今天就不約你出來了,我怎麽知道你萬年單身,如今終於脫離苦海。不耽誤你時間了,你是自己開車來的吧?你先走吧,我晚飯的時候喝點酒,現在打個車迴去就好。”宋汐這次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說道。


    “不和你客套了,我走了。”


    喻子琛說完這句話,便起身離開了。


    屋外的雨小了許多,蛛網般纖細的雨絲卻還是隨著風飄來飄去,喻子琛沒有帶傘,也不在乎淋這麽點小雨,果斷的走到車前,上車走人。


    【20:42含吟居】


    白筠安聽到聲音,旋即從房間出來,異常熱情的抱住了他。


    “我才走了一個多小時,怎麽了?這麽想我?”


    “你又淋雨了。”白筠安一擁上去,便感受到了他從頭發到衣服的潮濕。


    “出門沒帶傘,小雨,等一下,換件衣服就好啦。”喻子琛輕聲說道。


    “剛才梁雲洲來過了,幫我換好了藥。”白筠安抱了他好一會,這才打算鬆開。


    “傷口怎麽樣?他沒說有什麽問題吧?”喻子琛擔憂地問道。


    “沒事,他說等它慢慢愈合就好。”


    “所以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為什麽突然這麽主動?”喻子琛堅信,每件事情背後都有它深層次的原因。


    白筠安看著他,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對不起,我做不到。我知道我應該大度的,可你把我留在家,單獨去見一個異性,我......”


    “好了,不用說,我知道,以後要見麵也會帶上你。吃醋是件好事,說明我在你心裏的地位越來越高了。不得不說,你這麽擔心我被別人拐走的樣子,很可愛。”


    當晚,喻子琛洗漱完迴到自己房間,發現他的床早已被人占據。


    他小心翼翼的在她身邊躺下,生怕吵醒了她,卻聽到白筠安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句:“好好睡覺,別扯我被子。”


    “不扯,不扯,被子都是你的。”


    “這才對了嘛,都是我的,你也我的。”


    喻子琛心血來潮,問了半夢半醒的白筠安一句:“筠安,九年前我不辭而別的時候,你有為我沒有偷偷哭過?”


    “你還敢提啊!那個時候年紀小,不懂事,眼淚都白流了。你當我是個傻瓜,這麽耍我,我能不心痛嗎?”


    “具體說說,那個時候你怎麽想的?”喻子琛誘導道。


    “還能怎麽想,覺得我自己傻,你明明看出來我喜歡你,卻還裝作不知道。那個時候真的好傻,你主動和我打個招唿,就可以高興好久。我父親出事的時候,我真的好怕,好想有一個人能安慰我,可是知道你在哪個角落裏吃香喝辣。”


    “別說了,以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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