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是一枚小口徑炮彈,如果是架設在吳淞口炮台上的410毫米重炮炮彈,大家也用不著如此辛苦的跟烈火搏鬥了。人在特別緊張的時候感覺不到時間的飛逝,當常慶洪用高壓水槍把最後一絲火焰澆滅後,緊張的心情驟然放鬆,所有參與救火的人都感覺剛才被掏空了,顧不上埋汰便癱坐在泛著油汙的積水中,臉上都露出暫時逃過一劫的快樂笑容。


    候七捋捋濕漉漉的頭發,卻對著馬玨大唿小叫道:“馬娘娘,你褲子上燒了個大窟窿,屁股都露出來了”。


    馬玨臉色驟變,急忙用手向後摸,孫瑞良也脫下自己燒的千瘡百孔的衣服,準備給未婚妻披上。大家也知道馬玨臉皮薄,為了避免難堪,大家極力扭過頭去。過了好一會兒,卻聽到候七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氣喘籲籲的討饒聲:“馬娘娘,呃,好妹妹,我再去不敢了”。原來剛才是候七惡作劇,開了馬玨一個玩笑。


    等大家都安靜下來,寧海號已經進入了長江主航道。借著朦朧的星光,候七坐在船頭,興致勃勃的指手畫腳道:“咱們北岸就是崇明島,幾個月前就是在那裏,咱們頭一次見到了黃師長”。


    馬玨剛才被候七捉弄了,現在終於找到一次報複的機會,不失時機的調侃兒道:“哪個少女不懷春,這世界上終於有一個人讓聰明絕頂的七小姐念念不忘了”。


    本來以為候七會矢口否認,沒想到她大大咧咧的道:“隻要黃師長不拒絕,我倒是無所謂”。


    邢慧傑也在一旁道:“七小姐也老大不小了,是該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


    鐵觀音突然在一旁笑得前仰後合,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過去。候七有些遲疑的問鐵觀音道:“你是不是中邪了”?


    鐵觀音一邊笑一邊擺手道:“我在想七姐眼睛眼睛近視的厲害,而那個黃師長的眼鏡也和瓶子底一般,如果你們倆生活在一起,兩個人就得天天唱《南北合》了”。


    邢慧傑道:“此話怎講?”


    鐵觀音道:“兩個人麵對麵,隻要撞不到一起,每天都伸著兩隻手,一個喊:娘子,你在哪裏,另一個也喊:相公,你在哪裏……”。


    鐵觀音還沒有說完,大家就都笑做一團,而候七不依不饒的按住鐵觀音笑道:“我讓你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正吵鬧間,突然聽到正在望風的薑立柱急促的低聲道:“噤聲,隱蔽,有情況”。甲板上頓時變得悄無聲息,距離寧海號前方幾百米的江麵上,有二十幾條漁船首尾相連橫在江麵上,堵住了寧海號前進的路。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有人站在漁船上,高舉著一盞明亮的馬燈來迴晃個不停。


    宋春茂輕聲的命令道:“不要開槍,先搞清楚對方想幹什麽”。


    話音未落,就聽到漁船上有人大聲喊道:“鐵觀音鐵司令在船上嗎”?


    鐵觀音突然站起身,身邊薑立柱和宋春茂同時提醒:“危險”。


    鐵觀音卻大大咧咧的道:“本司令在此,誰找我”?


    漁船上有人答道:“不要誤會,我們是新四軍”。


    鐵觀音道:“讓你們黃師長過來講話”。


    漁船上的人道:“我們張師長在前邊恭迎鐵司令大駕”。


    鐵觀音道:“我不認識你們張師長”。


    漁船上的人道:“是黃師長委托我們張師長來迎接鐵司令的”。


    鐵觀音還想繼續試探對方的底細,突然看到一艘烏篷船疾馳而來,船頭上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小小的烏篷船停在寧海號前麵,那感覺就像一隻站在大象前的螞蟻。烏篷船上的人並沒有被寧海號龐大的身形震懾住,他雙手抱拳朗聲道:“鐵司令,讓我如此跟你講話,可有違待客之道啊”。


    鐵觀音道:“你就是張師長嗎”?


    烏篷船上的人道:“正是”。


    鐵觀音命令左右道:“把張師長請上來”。


    張師長雖然見多識廣,但寧海號上奢華程度還是讓他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尤其是看到艦首的兩門152毫米聯裝主炮,更是興奮的嘖嘖稱讚道:“真是好東西,我要是有幾個這大家夥,一晚上就能拔十個鬼子的炮樓”。


    按鐵觀音的脾氣,隻要是拿她做朋友的人開了口,就算是再珍貴的東西,她也不會吝嗇,可寧海號上的艦炮實在是難以拆卸,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


    軍艦上的指揮室變成臨時會客廳,孫瑞玲端上來兩杯咖啡,張師長看來以前沒有喝過咖啡,先是認真的聞了聞,然後端起杯子,一口就喝得見了底。鐵觀音在上海的別墅中學會的喝咖啡,而當時的軍艦上,無論是船長,還是普通船員,都保持著喝咖啡的習慣。看到張師長的窘態,鐵觀音賣弄的道:“大口可樂,味道好極了”。


    張師長苦笑道:“大口可樂,味道苦極了”。


    鐵觀音道:“張師長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張師長道:“我剛剛接到幾封來自內線的電報,鬼子調集了18架飛機,準備天亮後對寧海號進行轟炸”。


    一抹憂慮浮現在鐵觀音臉上,飛機攻擊水麵艦艇的效果她見識過不止一次了,但對於這些隻會躲在空中搞偷襲的飛賊,鐵觀音也沒有什麽好對策。


    看到鐵觀音遲疑不決,張師長又問道:“幾個小時前黃師長和我通過一次話,他對我說,寧海號上有兩個不可多得的海軍人才,鐵司令既然拿不定主意,何不把他們請出來共同商議對策”。


    鐵觀音吩咐三國浦誌去請石英和鍾曆文,過來一會兒,鍾曆文跟在三國浦誌身後進了指揮室。剛才救火老頭子表現的挺勇敢,煙熏火燎的把形象弄的非常不堪,可現在鍾曆文不但洗淨了滿臉的煙塵,還換了一套筆挺的海軍服,看來他年紀雖大,還是很注重形象的。


    鐵觀音介紹張師長和鍾曆文見過麵,卻沒有看到石英,她輕輕的皺皺眉問三國浦誌:“石司令忙啥呢”?


    三國浦誌看了一眼鍾曆文,沒有迴答鐵觀音的問話。


    鍾曆文笑著對鐵觀音道:“鐵司令有所不知,海軍執行作戰任務時,船上最好不要有女眷,如果是迫不得已,船長也不能和她們見麵”。


    鐵觀音這才注意到,自從上船以後,石英確實隻待在駕駛艙裏,通過對講機發號施令,一直沒有出來,開始以為軍艦航行離不開他的直接指揮,原來是避諱跟船上的女眷們見麵。


    張師長笑道:“都是槍林彈雨中活過來的軍人,怎麽還講封建迷信”?


    指揮室中驟然靜下來,張師長左右看了看,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隻能顧左右而言他道:“既然如此,咱們還是上岸去談吧”。


    大家上了岸,這迴石英也跟了上來,岸邊不遠的一片樹林中,有幾間樹枝搭成的草棚,這就是張師長的指揮所。指揮所裏簡陋的隻能用寒酸來形容,草棚中間是一張沒有漆過的木桌,桌上除了一副軍用地圖和一部手搖電話機外,沒有過多的陳設。


    桌子周圍有幾把竹椅,張師長一邊熱情的招唿大家隨便坐,一邊抄起電話機聽筒,凝重的道:“接總部,我有重要工作匯報”。


    過了一會兒,話筒中傳來渾厚的聲音:“張大膽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誠心不讓老子睡覺”。


    張師長滿臉賠笑道:“老首長,我這不是有急事嗎,否則也不敢麻煩您不是”。


    張師長的諂媚並沒有得到對方的原諒,話筒中傳來的聲音還是氣衝衝的:“有話說,有屁放”。


    張師長滿臉壞笑道:“老首長,您先別急著罵人,人家鐵司令他們可都在旁邊聽著呢”。


    張師長口中稱唿的老首長顯然沒有料到他們剛才的通話被外人全聽到了,話筒中許久沒有傳出迴音。鐵觀音也覺得無意中聽到人家通話內容有些不禮貌,於是和張師長打個招唿,帶人出門迴避。可張師長的指揮部隔音效果太差,再加上他天生大嗓門兒,與老首長的通話,還是一字不落的傳進大家的耳朵裏。


    “鐵司令也在你旁邊嗎,你請她接個電話”。老首長道。


    她剛剛迴避了。”張師長道。


    “你周圍還有鐵司令的人嗎?”


    “沒有了,要不要我現在給您喊進來”。


    “暫時不用了,我說張大膽你個混蛋,你這不是故意給我挖坑嗎?”


    “老首長,咱倆誰跟誰,我給您做警衛員的時候,還用您的地圖卷過煙抽,您不是也沒說什麽”?


    “你現在是什麽身份,統帥千軍萬馬的一師之長,怎麽還犯這種低級錯誤。”老首長雖然還是批評,但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


    “我保證下不為例。”張師長道。


    “總部交給你的任務完成的怎麽樣了?”老首長道


    “那個小姑娘司令倒是沒什麽說的,可那個叫石英的艦長,卻是個榆木腦袋,一腦袋瓜子的封建思想。”張師長道。


    “你當麵批評人家了?”老首長的語氣,又變得嚴厲起來。


    “我隻是提了一下,看他們有些不高興,就沒有再繼續多說。”張師長小心翼翼的迴答道。


    “石英艦長搞什麽封建迷信了?”老首長道。


    “我說想見見石英和鍾曆文,沒想到石英來了個地牌子請客不見麵,還跟我說什麽海軍執行任務時,不能和女人見麵,老首長您說,這不是搞封建迷信又是什麽?”張師長憤憤不平的道。


    “夠了,你這自以為是的臭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一改……”老首長大發雷霆。


    大家在草棚外,雖然看不到張師長的表情,想來被老首長罵了,心情也不會太好,為了避免一會兒尷尬,鐵觀音帶人距離草棚走得更遠一些。這會兒張師長嗓門再大,也什麽都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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