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老幾?有什麽資格來證明這幾個人的清白?”副團長已經徹底失去了理智,瘋狂的叫囂道。


    葉知秋轉迴身,微微一笑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位首先的缺點可不小啊?”


    副團長剛要反駁,政委說話了:“老單,你這是怎麽了?葉教授你難道都不認識了?”


    “葉教授?”副團長上下打量了葉知秋半晌,終於,臉上綻開了笑容,握緊了葉知秋的手,不肯鬆開。


    政委開口道:“老單,看看你怎麽像個孩子似的。快讓葉教授說說,他是怎麽認識這幾位好漢的?”


    葉知秋就把宋春茂帶人如何施計,把危害京城多年的漢奸流氓組織白狼隊殲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葉知秋是搞教育的,十分注重修辭,一段看似普通的事讓他說的聲情並茂。把一眾八路軍聽得如醉如癡,不斷的齊聲叫好。


    靦腆的那芳姑娘得知自己的心上人如此英雄了得,一顆芳心牽在宋春茂身上,兩隻美麗的大眼睛,凝視著宋春茂堅毅的臉龐,再也不能移開。


    葉教授的話雖然解開了宋春茂弟兄與八路軍之間的誤會,但還有一大堆問題擺在他麵前:八路軍鐵帽子九連潛伏在圓明園是非常秘密的,到底是誰出賣了他們?這個來自於八路軍內部的奸細,一日不除,他們之間的相互猜忌就一日難以消除。


    第二個疑問就是,葉知秋用金印作抵押換取路費,說是要去重慶,怎麽又成了八路軍的座上賓?他是如何被抓的?他的那張當票是如何落入八旗複國軍手中的?圓明園是八旗複國軍在京城最後一塊兒基地,八路軍在這兒遇襲,跟他們有沒有關係?這些事兒看起來沒有關聯,卻有絲絲縷縷牽扯不清的聯係。宋春茂苦苦的思索著,就連政委伸過來講和的手都沒有注意到。


    宋春茂他們這次行動,真實的目的就是找到八旗複國軍,把襲擊常慶虹的兇手找出來,誰知又牽扯出這麽一大堆事來。無奈之下,宋春茂隻得接受了政委和葉知秋的邀請,跟隨八路軍一齊行動,直到把內奸找到為止。


    其實弟兄們心中也明白,八路軍的邀請隻是麵子上的客套,真實的目的還是對他們不放心,是變相的把哥兒幾個軟禁了,弟兄們對此心知肚明,表麵上卻裝作若無其事,和葉知秋談笑風生。


    葉教授學識淵博,雖然沒有眼鏡,常把大樹看成人,但肚子裏的墨水卻也夠宋春茂弟兄喝了。


    聽了葉知秋的講述,弟兄們才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是明十三陵,周遭那些人工栽植的樹木,最少也有三百年的曆史了。


    過了一條河,路旁出現了一排排高大的石相生。葉知秋為大家講述這些石人石獸擺放的規矩,大家聽得津津有味,身邊的人也越聚越多。


    宋春茂也聽得著了迷,猛然間發現薑立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還掰著手指頭計算著什麽,不禁好奇的問:“想什麽呢?這麽認真?”


    薑立柱一驚,道:“我剛才在想,明朝一共十六個皇帝,怎麽這裏隻有十三座陵墓呢?”


    這句話被葉知秋聽到了,大聲稱讚道:“這個問題提的好,一眼就能看出這位兄台博學多才,學富五車。”


    薑立柱根本不識字,他的曆史知識都來自於戲文。他唱過一本戲叫《劉墉下江南》,這個劉墉就是給匯春園藥鋪提匾額的那個劉石庵。這出戲中有一句戲詞是“大明統一,錦繡江山,曾有那十六位萬歲爺駕坐金鑾。”


    薑立柱剛才也不是在算明朝有多少皇帝,而是到了十三陵,想起了那出兒《劉墉下江南》的戲來。打了幾年的仗,這小子在默記這出兒戲的戲詞,看自己還能記起多少。現在被葉知秋誇了一句,薑立柱的臉,難得紅了一次。


    葉知秋的工作就是釋疑解惑,現在薑立柱把問題提出來,在葉教授看來這就是典型的學生考老師,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迴答,萬一出現了什麽紕露,傳出去會被別的學生們笑話的。


    他清了清嗓子,從路邊的樹上折了一根小木棍兒,權做他的教鞭。


    一支教鞭在手,葉教授又仿佛站上了講台,習慣性的用手扶了扶並不存在的眼鏡,這才開口道:“明代一共有十六個皇帝一點兒不錯,可為什麽這裏隻有十三座陵墓呢?現在我來給大家解釋一下:明朝是朱元璋打下來的,但他的京城並沒有建在北京,而是在南京,並且他就駕崩在南京,所以,明太祖朱元璋的陵墓在南京。他死後,他的孫子朱允炆繼位,卻又被他叔叔燕王朱棣篡了位。朱允炆生死不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十三陵自然也就沒有他的陵墓。”


    葉知秋沉吟了一下,又接著道:“朱棣這個人不簡單,明朝二百多年,所有露臉的事兒,幾乎都是他幹的。修《永樂大典》,派三保太監下西洋,最重要的是他把京城搬到了北京,明、清兩朝才有了近五百年的安定江山。後來,中國國民**又把國都遷迴南京。我看此舉十分不智,南京偏安一偶,民風重文輕武,正是他們沒有全局觀念,才在倭寇的侵略下,一敗塗地。要是他們繼續把國都留在北京,隻怕日本人要這麽容易占領中國,是不可能的。”


    葉知秋犯了所有教授都愛犯的毛病,借古諷今,慢慢的抱怨起時政來。盡管葉教授的話跑了題,可他的這番說辭還是讓聽眾耳目一新。


    葉知秋又接著道:“朱棣把國都遷到北京,死後就埋在了這裏,他也是葬入十三陵的第一位皇帝。後來,明英宗當皇帝時,親征瓦剌,居然被人家俘虜了,他的弟弟朱祁鈺無奈之下作了皇帝。幾年後英宗被瓦剌放了迴來,過了一年多,居然造了他弟弟的反,重新又把皇位奪到手。朱祁鈺作了將近十年皇帝,居然被親哥哥把皇帝的名號給廢了,降格為铖王,死後自然也沒有資格葬進這十三陵了。”


    “都是親兄弟,做事何必如此決絕?”不知什麽時候,姓單的副團長也加入到聽眾的行列。聽到明英宗如此對待自己的親弟弟,忍不住憤慨,開口說了一句。


    葉知秋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這位替古人擔憂的八路軍副團長,隻是長長的歎了口氣。


    大家剛到定陵,八路軍的接應部隊迎了上來,稍作休整,部隊又連夜向深山中轉移。又經過整整一夜的行軍,才到了獨立團的駐地,一個叫煙棲崖的小村子。


    獨立團成功的從鬼子手中把政委救了迴來,團長破例在村後山崖上一個石洞中擺了一桌酒席,為政委壓驚。


    宋春茂弟兄在這次行動中居功甚偉,也被奉為上賓。那氏兄妹因為宋春茂的關係,也在酒席宴上安排了座位。


    席間,團長向宋春茂介紹了自己叫丁永勝,政委的名字叫吳騰蛟,副團長的名字單永明。宋春茂也簡單的介紹了自己。獨立團的領導們喝了幾杯酒,就停杯不飲,開始商量誰最有嫌疑,做起奸細的勾當來。


    宋春茂為了閉嫌,帶著弟兄們退了出來,和葉知秋來到隔壁一個山洞。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為葉知秋的那張當票引起的,這張當票如何到了別人手中,現在終於有機會聽葉教授自己說清楚了。


    據葉知秋言道,他帶著三十多個學生離開北京後,本來是要去重慶的。可他的學生裏有幾個對政治比較關心,極力向葉教授建議,延安才是中國最有希望的地方。並拿出一本美國作家埃德加·斯諾寫的《紅星照耀中國》(在上海出版改名《西行漫記》)。


    葉知秋知道,這個斯諾曾經在燕大做過新聞係的講師,但等他到燕大做教授時,斯諾已經離開很久了,兩個人並沒有見過麵。


    葉知秋隨意的把書翻了翻,書中為他描繪出一副從未想象到的景象。


    葉教授幾乎是一口氣讀完了這本《紅星照耀中國》。他和斯諾是同齡人,但深深被他蹲文字鼓舞,當天晚上,他做出了一個足以改變命運的決定:不去重慶,改道延安。


    這些足不出戶的讀書人,憑著一股永不放棄的執著,沿著長城一路西行,每天在崇山駿嶺中行走,吃盡了苦頭。十幾天後到達榆林,轉向南行,幾天後終於到達了他們心目中的聖地——延安。


    書上得來終覺淺,這裏的一切,無時無刻不衝擊著葉教授的心。


    這些燕大來的高材生,得到中共領導人的熱烈歡迎。毛**主席,周恩來主任,八路軍總司令朱德等人親自接見了他們。


    那個在斯諾作品中被稱為紅軍中最年輕的雄鷹,一個葉知秋的同齡人,麵相中絲毫沒有糾糾武夫的魯莽,蒼白的臉孔似乎還有些羞澀和靦腆。


    常勝將軍,紅軍中戰鬥力最強的紅一軍團軍團長,八路軍第一主力師115師師長……似乎沒有人能把這些頭銜,和麵前的年輕人聯係起來,可他就活生生站在葉知秋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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