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春園’藥鋪的夥計脾氣再好,對這種半夜才來換藥的病人,也難免要念叨上幾句。然後把剛收好的換藥工具,又重新取出來。


    借此機會,宋春茂把兄弟們召集過來,躲在後窗向內偷偷眼觀瞧。花六郎一眼就認出來,擔架上躺著的那人,就是那夜自己打傷的。他當時沒有看清對方的相貌,但受傷的位置絕對錯不了。


    薑立柱道:“做了他們,就這幾塊廢料,撒泡尿的工夫就完事兒了”。說話間,抽出三隻響鈴鏢。花六郎和孫瑞良也蓄勢待發。


    宋春茂低聲道:“兄弟們小心點兒,這些人不知底細,不要被他們傷了。另外,藥鋪的老掌櫃人不錯,千萬不要傷了他的徒弟”。


    弟兄們點頭示意都聽明白了。宋春茂一揮手,剛想殺對方個措手不及時,身後卻傳來有人輕咳的聲音。宋春茂心裏一驚,迴頭看時,原來是匯春園的老掌櫃,並做出一個禁聲的手勢。他用輕輕是聲音道:“幾位壯士稍安勿躁,咱們退一步說話”。


    宋春茂擔心錯失了機會,心有不甘的又迴頭向屋裏看了看。老人又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爭一世不爭一時,你現在呈一時之快,殺了這幾個小嘍囉,但找不到他們的主子也是枉然”。


    老掌櫃的話入情入理,弟兄們頻頻點頭稱:“恭敬不如從命”,跟老人悄悄的退了迴去。


    老掌櫃沒有迴自己的房間,而是直奔三國浦誌養傷的病房。看到有人闖進門,三國一驚,從床上坐了起來。老掌櫃看了看他的臉色,笑道:“今天下午你們來我店裏尋仇人不見,去而複返,抬了這個小夥子來療傷,這苦肉計用的倒也高明,但能瞞過別人,卻瞞不過我”。


    宋春茂不知哪裏出現了破綻,又不便詢問,隻能聽老掌櫃慢慢講述;“滄州單莊薑歪嘴兒的響鈴鏢當年名震江湖,他為人又自負的很。鏢打人卻以響鈴警之,意為暗器不偷襲之意。可麵前這位小哥,受傷的位置古怪,分明是有意挨這一下的。使鏢人更是隻用了不到三分力,這分明就是苦肉計嘛”。


    宋春茂見被老人說中了心事,伸手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


    老人又道:“把你們的手伸出來,讓老漢我看看”。


    薑立柱笑道:“老爺子真有本事,不但瞧病有一套,居然還會看手相”。說著把兩隻手都伸到老人麵前。


    老人把大家的手都仔細看了看,然後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前廳換藥的人也是你們打傷的,對不對”?


    宋春茂也不隱瞞,把贖當人私探藏寶庫,被花六郎用袖箭打傷,然後他們暗夜尋仇,重傷了常慶虹的事講了一遍。


    老人點點頭,道:“這就是了,可是你們知道那些人的來曆嗎”?


    “不知,還望老人家不吝賜教”。


    老人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們的來曆,但他們能深夜抬擔架至此,想來就住在北麵的廢園中”。


    宋春茂微感失望,心道:既然跟你非親非故,為何阻攔我們弟兄動手?


    老人看宋春茂麵色不悅,陪笑道:“你們小弟兄幾個,要是在我的藥鋪裏殺了人,老漢這經營了二百多年的老店,非因此事關門不可,你們也要體諒老漢的一片苦心啊”。


    正在這時,一個前台的小夥計敲門進來,對老人道:“查清楚了,剛才換藥的一夥都住在北邊廢園,看樣子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向哪裏走”?老掌櫃問。


    “不清楚,就見他們顧了十幾輛騾車,裝滿了東西”。小夥計精明強幹,看樣子老掌櫃對他很器重。


    藥鋪小夥計在前麵帶路,宋春茂等人悄悄的出了匯春園的後門,借著星光一路向北。過了禦道不遠,是一片廢墟,大的一眼看不到邊。廢墟上樹木叢生,到處是斷壁殘垣,各式各樣的石頭橫七豎八的散落在廢墟間。


    薑立柱輕聲問:“這是誰家的宅院,怎麽如此破敗?”


    小夥計苦澀的一笑,道:“諸位哥哥還不知道吧,這裏就是圓明園”?


    “圓明園是什麽,沒聽說過”?薑立柱很有點兒鍥而不舍,不恥下問的勇氣。


    “圓明園是皇帝的花園,要不北京城誰還能有這麽氣派”?


    薑立柱撇撇嘴,道:“皇帝老兒也很一般嘛,花園咋整的這麽亂,連我們那裏的財主都不如”。


    小夥計長歎一聲,悠悠的道:“聽師傅講,他當學徒是時,這圓明園跟月亮上的廣寒宮差不多。後來英國人,法國人來了,把值錢的東西都給搶光了,然後還放了一把火給燒了,大火燒了一個多月,就成了現在的這樣子”。


    “他娘的,真窩囊,怎麽吃虧的總是中國人”。薑立柱啐了口唾沫,狠狠的罵了句髒話。


    轉過一片樹林,小夥計小聲道:“哥哥們不要說話,馬上就要到了”。


    果然,再轉過一片廢墟,出現了一個湖,一座九曲連環的石橋通向湖心島,島上閃爍著點點的燈光,正如小夥計說的,十幾輛騾車裝的滿滿當當。一個人正舉著燈籠,挨車查看裝車的情況。他來到最後一輛車旁,挑起車簾,向裏邊問道:“馬爺,傷口還疼嗎”?


    “剛換了藥,感覺好多了”。車廂裏傳出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


    “馬爺再換上兩次藥,等傷口愈合了再走也不遲”。


    “來不及了,小王爺上午已經走了”。


    “那東西真那麽重要?小王爺昨兒傍黑剛拿到,今兒就啟程,居然都不等馬爺養好傷”?


    “小王爺是做大事的人,你我都是下人,就不必揣摩上意了”。


    “我就是替馬爺憋屈,你好歹也是小王爺手下第一高手,誰知……”話還沒說完,就被車裏人打斷了:“閉嘴,小王爺昨天已經派人替我出了氣,本來依他的脾氣,今天就不走了,晚上非去把那個狗屁觀音典當行燒了不可,是我苦苦相勸,冤有頭,債有主,他們傷了我,等我傷好了,自己去把麵子找迴來”。


    “馬爺好氣魄,有擔當,兄弟們好生佩服”。


    “不用給我戴高帽兒,觀音典當行藏龍臥虎,他們能把我傷了,兄弟們昨夜替我出頭,殺了他們的人,這險冒得可不小啊”。


    “觀音典當行也沒什麽了不起,昨天晚上弟兄們追上一個大個子,這小子正壓馬路溜丫頭呢。兄弟們用白灰眯了他的眼,腦袋套上麻袋,然後一頓鐵棍,大個子立馬成了一攤泥”。提燈籠的人得意洋洋道。


    “你們不是正麵交手傷的人家,而是暗算了人家,對不對”?車裏的人有些惱怒。


    “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不管用什麽手段,能替大哥出氣就是好兄弟”。挑燈人很為自己的無恥自豪。


    “昨夜誰出的主意,用這種下流手段傷人”?車裏人對打傷常慶虹用的手段極為不滿。


    挑燈人好像有些氣餒,嘟嘟囔囔道:“沈三爺出的主意,章五爺帶人去的,鄒六爺,王七爺,沙九爺也一同出馬”。


    車裏人長歎一聲:“技不如人,迴去好好練練,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練好了本事,再把麵子找迴來,但暗箭傷人,即使我們打贏了,可這事傳出去,也讓江湖人恥笑”。


    挑燈人連連稱“是”,大氣都不敢出。


    車裏人追問道:“他們幾個人呢,犯下如此大的罪孽,現在去哪裏呢”?


    “馬爺也不必掛懷,這幾位爺上午已經跟小王爺走了,觀音典當行要找人報仇,隻怕沒那麽容易”。


    車裏人長歎一聲:“這樣也好,我總覺得觀音典當行的人不會善罷幹休,他們的手段,我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心驚膽戰”。


    “馬爺不要長別人的威風,挫自己的銳氣,典當行的人隻要敢來,我就讓他來個有來無迴”。


    “時候也不早了,我先走了,圓明園是祖宗積業,兄弟你掌管這裏,一定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要意氣用事,萬一漏了馬腳,咱八旗精兵最後一點土地也沒有了”。


    “馬爺放心,以後你就瞧好吧”!然後一揮手,向最前麵的騾車發出開拔的聲音,十幾輛木輪騾車在車把式的吆喝聲中,開始緩緩離開原地。


    馬蹄鐵落在石板橋上,濺起點點火花,看著騾車全部走遠。


    挑燈人目送車隊離開,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迴身剛想迴家,後腰被人用刀頂住。身後的人道:“我不想和你對話,我問一句,你可以沉默,如果敢敷衍我……”孫瑞良用手捏住挑燈籠的燈杆,也不見他用力,三尺多長的燈籠杆被他捏成一團。


    挑燈人很配合,真正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求孫瑞良能留他一條命。


    “你們是哪一部分的”?宋春茂問。


    “我是八旗複國軍的副都統,小的姓李”。這小子問一答三,話語中帶著讒媚,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溜須拍馬的高手。


    “八旗複國軍”?宋春茂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他用詢問的眼光看了看兄弟們,大家也搖搖頭,表示沒有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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