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俏三娘是舊相識,快讓我去見見他”。聽說是俏三娘的亡魂上了鐵觀音的身,薑立柱特別激動,身子也有些顫抖。


    “不要莽撞,碰到這種事兒,還是請宋大伯來最好”。蔫諸葛的話得到大家一致讚成,薑立柱雖有異議,但他動不了,隻能坐在四輪車上幹著急。


    宋春茂把車扛來的有多快,扛迴去的就有多麻利。宋老太見兒子這麽短時間就趕了迴來,嘴裏不斷埋怨丈夫小心眼兒,一輛破車也舍不得給兒子,還讓孩子大老遠巴巴兒的送迴來。又念叨兒子這麽大了,一點兒不懂風情,居然不肯多陪媳婦兒一會兒,一點兒不像你爹,看見漂亮女孩就走不動路。


    總之就是千錯萬錯都是宋老大的錯,即使不是,也要拐彎抹角的把責任引到他身上,然後找借口,狠狠訓斥一下自己的丈夫。好在宋老大逆來順受,早就習以為常了,麵對老婆的嘮嘮叨叨,裝聾作啞,假裝聽不到。


    宋春茂顧不上聽母親絮叨,和宋老大說了一下鐵觀音中邪的事兒。宋老大還未開言,他老婆早已沉不住氣了,嚷嚷道:“不就是中邪嗎,小事一樁,不用你父親出手,老娘我今天給你露一手”。


    宋春茂對母親的話將信將疑,抬頭看了看父親。宋老大難得如此威嚴,望媳婦一瞪眼。老太太自尊心受到巨大傷害,扭身出門,把房門重重的一摔,留下句:“懶得理你們爺兒倆”。匆匆的走了。


    宋老大被兒子推到鐵觀音的病房,卻發現老太太早已尋人抬了兩副擔架,和劉秀茹有說有笑的等著看宋老大捉妖呢。


    姚金霞喜歡看熱鬧,她婆婆沒丟下她,也一塊兒抬了過來。雖然老太太對她還是帶答不理兒,姚金霞卻也不怪婆婆。老太太把這事兒當戲看,就差沒賣票了,宋老大敢怒不敢言,惡狠狠瞪了老伴兒一眼。換來老太太肆無忌憚的笑聲。


    宋老太太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蔫諸葛在病房裏隻留下他和薑立柱,還有宋春茂父子。其餘的人都給攆到山洞外,關上門,又落下門簾,洞裏的情形不要說看,連聽也是生息皆無。


    宋老太太本來想著,等丈夫大顯神通時好好顯擺一下的,結果蔫諸葛沒給她機會。宋老太吃了閉門羹,絲毫不以為然,留在門口替丈夫加油助威也不錯。


    病房裏安靜的出奇,鐵觀音盤坐在病床上,低著頭一語不發,精神比剛才萎靡了不少。


    薑立柱是被大家用椅子抬進病房的,現在他兩眼直勾勾的盯著鐵觀音,想說話卻又不敢說。


    病房中一共五個人,倒有三個行動不變。宋老大吩咐兒子取一盤線香,點燃後不到半盞茶工夫,病房中滿是氤氤氳氳的香味。


    宋老大刺破食指,在鐵觀音雙目間一點。鐵觀音“啊”了一聲,果然是男子的聲音。宋老大深知此人和鐵觀關係非同小可,倒也不敢得罪。


    “善惡有報終歸屬,英靈常駐神仙府。閱盡三界不平事,塵歸塵來土歸土”。宋老大口占一偈,然後一指鐵觀音,:“嗟,開口講話”。


    “求法師指點迷津”。聲音似遠有近,一個男子的聲音從鐵觀音嘴裏說出來,顯得不倫不類,但大家豪不為意。蔫諸葛和薑立柱同俏三娘同台多年,這是他的聲音確鑿無疑。他倆熱淚盈眶,嘴裏默默喊著俏三娘的名字。


    宋老大接著道:“高東島布有六爻八卦陣,神鬼難至,閣下何以至此”?


    “無底洞,怨氣深,三千亡魂冤難伸,此案曾被天帝曉,網開一麵照乾坤”。


    宋老大心中一驚,麵上不動聲色,道:“閣下並非無底洞冤魂,有些多事了吧”?


    “天師莫怪,我也知無底洞的冤魂,是他們罪有應得。我至此隻為提醒天師,六爻八卦陣已破,望天師未雨綢繆”。


    宋老大恭了恭手,口中稱謝。知道俏三娘並無惡意,大家才放下心來。片刻宋老大又問:“閣下與鐵觀音曾有夫妻之名,你今日為何不念舊情,欺她三魂,壓她六魄,她元神本已受損,今日你又雪上加霜,鐵觀音日後非大病一場不可”。


    “這可如何是好”。俏三娘聲音裏透著焦急。頃刻間隻見鐵觀音頭頂升起一團白霧,盤旋著,飄忽不定。


    沒有了俏三娘的魂魄纏繞,鐵觀音好像做了個夢,迷離的雙眼看著大家,臉上一片迷茫。


    沒有了載體,任宋老大怎樣詢問,俏三娘就是一語不發。鐵觀音見宋老大不斷提問,卻不見有人迴答,又看蔫諸葛三人一臉素幕,緊張兮兮的,不知大家搞什麽鬼,不由得嘻嘻一笑,剛要說話,宋老大又開言了,:“閣下沒有載體,無口無言,雖有滿腹冤屈,無處申訴,不知我說的可對”?


    線香的輕煙來迴搖晃了幾下。


    鐵觀音大感有趣,剛一張嘴,被蔫諸葛狠狠瞪了一眼,剩下的話被她生生咽了迴去。


    宋老大一指蔫諸葛和薑立柱,道:“他倆都是你的舊相識,一個身體虛弱,一個重傷未愈,閣下如要強上他們的身,隻怕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線香的煙又來迴搖了搖。


    鐵觀音由驚奇變成害怕,不知宋老大和誰說話,她把棉被抱在懷中,雙眼緊盯著線香。宋老大又指了指宋春茂,“這是我的兒子,紅鸞星駕,陽氣太盛,隻怕你近不了身”。


    輕煙向宋春茂飄過來,在離他一尺遠的地方突然退了迴去,搖搖晃晃半天才穩定下來。


    宋老大見俏三娘吃了虧,笑道:“看來隻有我這把老骨頭來擔此重任了”。


    鐵觀音急道:“還有我呢,為什麽把我忘了”?


    宋老大沒有理她。對蔫諸葛道:“軍師,你有什麽問題,先考慮一下,我擔心一會兒的談話,司令他倆會亂了分寸”。


    蔫諸葛點頭答應。宋老大又對宋春茂道:“待會兒說完話,我如果還不了魂,你就把你媽喊進來,她知道該怎麽辦。切記,千萬不能口出惡語,否則後果難料”。


    宋春茂開始還認為父親裝腔作勢,現在見他說的如此鄭重,心裏不覺害怕起來。


    宋老大微闔雙目,身體斜靠在四輪車上,輕輕的道:“來吧”。


    隻見一縷輕煙向宋老大移過來,繞著四輪車緩緩轉動,仿佛猶豫不決的樣子。


    鐵觀音被驚呆了,她把拳頭放在嘴邊,眼睛睜的大大的,不錯眼珠兒的盯著那縷輕煙。輕煙旋轉的越來越慢,最後凝聚在宋老大的頭頂,慢慢進入他的身體,逐漸消失不見了。


    蔫諸葛見宋老大張開眼睛,眼神裏透著怪異的光芒。知道時機到了。他深吸一口氣,盡量把聲音說得平穩些,:“金江兄弟,這麽多年,你一直在哪裏安身”?


    “我當年被王鍘刀鍘了雙腿,又被他腰斷兩截,心肝也被他下酒吃了。三魂六魄本已消散,可我總是放不下一個人,這幾年,一直用僅存的精誠收集我消散的魂魄,幾月前,老天有眼,竟讓我成功了。見到兄弟們做的事業好生興旺,讓我又羨慕又傷感,當年若要不死,能跟大家在一起該多好啊”。言罷,長歎一聲,歎息聲中,竟有說不出的遺憾與寂寥。


    蔫諸葛一開口叫金江兄弟,鐵觀音心裏就開了鍋。難道三姐迴來看我了?待聽到曾經無比熟悉的聲音,聽他把往事娓娓道來,似乎人就在身邊。可陰陽兩分,人鬼殊途,此生再見已不可能。此情此景,怎不叫人肝腸寸斷。


    俏三娘話音未落,鐵觀音早已泣不成聲。薑立柱在一旁也淚流滿麵。


    俏三娘接著道:“長不大的小香香,怎麽又哭鼻子了,小心腫了眼睛上不了台。見到我你應該開心才對”。


    “我偏要哭,我就不要上台,我要你活過來,我心裏難受,晚上睡不著覺就是想你,我什麽都可以不要,隻要你能活過來”。鐵觀音哭號著,語無倫次的抱怨著。她現在是一個弱女子,再不是叱吒風雲的巾幗英雄。


    過了良久,俏三娘才又開始說話,:“當年為英旺大哥報仇,我沒等你迴來就對日本人下了手,死的時候也沒能見上你一麵,香香,你恨不恨我”?


    “我恨你,恨你為什麽不等我迴來,咱一塊殺鬼子。我們要生在一起,死在一塊兒,那樣也總比我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活在世上好”。鐵觀音繼續嚎啕。


    “你有恨,我無悔,今生無緣,來生來世你我再做夫妻。”俏三娘話說得斬釘截鐵。


    俏三娘被殺時,在座的沒人在場,從容赴死易,慷慨就義難。每當有人說起俏三娘就義時的情景,大家都心潮澎湃。捫心自問,如果自己換做他,肯定不會死的那樣氣壯山河。


    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時間長了,宋老大可能就吃不住勁兒了。蔫諸葛打斷他倆的兒女情長,問道:“金江兄弟,你要托生何處,現在可有眉目”?


    這個問題大家都關心,鐵觀音也止住悲聲,不敢出一絲聲音,生怕漏掉俏三娘的每一句話。俏三娘悠悠道:“我六根不全,隻能墜入畜生道,隻怕沒有來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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