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的狂妄,英國人的傲慢,印度人的敷衍,讓候七傷透了腦筋。


    在這場遍及全球的戰爭中,這三個國家都沒被別國侵略過,他們的人民,對戰爭的理解,隻來源於報紙和收音機。在他們眼中,戰爭隻是危險而浪漫的遊戲。為了所謂的國家利益,無數的年輕人被送上前線,在這些無知的青年被送上戰場之前,腦子裏早被灌輸滿了民族優越論的認知,而且是根深蒂固。


    當他們真正見識到戰場的殘酷,那些血與火的交融,強奸與殺戮,無不摧毀著他們那脆弱的信念。


    在成為炮灰和舉手投降之間,他們選擇了後者。他們認為這是唯一能保全自己性命的選擇,從來沒想過還有第三條路可走,這條路就是先滅敵人,讓自己成為真正的強者,做敵人的主人。


    候七愁眉不展的樣子沒能逃過宋春茂的眼睛,他趁那幫洋哥們兒靠在麥秸垛上打盹時,悄悄地對候七道:“七姐,別費那勁兒了,這幫家夥,在戰場上都沒學會的東西,就別指望他們在訓練場上得到。”


    候七委屈的點點頭,想說什麽,張了張嘴有沒有說出來。宋春茂又接著道:“七姐,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就這幫洋雜碎,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訓練不好他們。等以後有任務,讓我帶他們出去打兩仗,讓他們吃點兒虧,就知道訓練的重要性了。”


    候七隻得點頭答應,又遲疑道:“隻怕這些人一聽到鬼子的槍聲,又要繳械投降了。”


    “戰場上禍亂軍心,繳槍投降者,殺無赦。”宋春茂咬著牙說出來的話冷冰冰的,讓候七聽了也不免打了個冷戰。


    沒有了訓練洋雜碎的負擔,候七一下子輕鬆起來,非吵著去高東島看看那幾個病號恢複的怎麽樣了。蔫諸葛等人也正有此意。見有人牽頭提了出來,大家都舉雙手讚成。


    這是一排人工鑿成的山洞,洞口掛著厚厚的棉門簾。洞內出奇的安靜,一盆兒炭火冒著藍色的火苗,使洞裏洞外的溫度差了不少。洞內的石壁修整的很光滑,上麵還抹了層薄薄的白灰,顯得格外安靜。挨著兩側牆壁是兩張床,姚金霞和劉秀茹身上蓋著棉被微闔雙眼。也不知睡著了沒有?炭盆旁的小馬紮上,珍妮正努力的睜著雙眼,怎奈瞌睡蟲和她過不去,把個小姑娘整治的東倒西歪、哈氣連天。


    門簾一挑,一陣冷風撲進洞來。珍妮模模糊糊的看著門口有個人影,以為是醫生查房,她昏昏沉沉的喊了聲:“兩位姐姐,該吃藥了。”說完,頭繼續聳拉著,一副幾天沒睡過覺的樣子。


    來人沒有說話,靜靜地走到病床前,注目凝視著兩個因長期臥床,而顯得有些憔悴的麵容,一動不動。


    女人的第六感還是很準的,房中的三個女人一同醒來,睜大眼睛看著剛進屋的人。夢中的思念變成了現實,麵前正是她們朝思暮想,日盼夜安的心上人。(當然,三個女人的心上人是同一個人。)立在床前的宋春茂滿臉的愧疚與不安。


    見到了宋春茂,珍妮困意全無,一下子迴過神兒來,激動地跳起身來,縱身撲倒宋春茂的懷裏,激動地熱淚盈眶:“宋哥哥,我不是在做夢吧?”


    姚金霞先喊了聲:“宋大哥……”,便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劉秀茹癡癡地看著宋春茂,一語不發。突然,她把被子蒙在頭上,嗚嗚的哭出聲來。


    珍妮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俏臉一紅,把宋春茂從身邊推開。


    宋春茂先走到姚金霞的床前,還未開口,姚金霞用手指堵住自己的嘴,作了個禁言的手勢,又用手指了指劉秀茹的病床,示意宋春茂先去問候她。


    宋春茂一麵欣喜自己的小媳婦終於懂事了,一麵心懷忐忑的走到劉秀茹床前,低低的唿喚了一聲:“老伴兒,我看你來了。”


    劉秀茹頭藏在被子裏哭嚎著:“你走,我不想看見你。你走啊,跟你的三妻四妾過好日子去吧。”接著又是一陣撕心竭力的哭嚎聲。


    宋春茂心裏有些著惱,心道:你比姚金霞長好幾歲,還不如她懂事呢?甚至連珍妮也不如。宋春茂心有怒意,便要從劉秀茹床邊走開。珍妮拉了他一把,輕輕揭開劉秀茹下身的被子。隻見一條腿因哭泣兒劇烈的抖動著,另一條腿已不知去向。


    宋春茂見狀,腦子一片空白。這是怎麽了?劉秀茹突然忽的把被子從頭上推開,兩眼紅腫的厲害。她停止了哭泣,有點兒哽咽的道:“茂兒哥,你看到了,我就剩一條腿了,我是個殘廢了,我不會再和妹妹們爭風吃醋,等傷好一些,我就迴關東,永遠不會再和你見麵。”


    宋春茂根本沒聽清她說些什麽,腦子裏像過電影樣,一幕幕閃現著眼前,都是劉秀茹的阿娜多姿的身影。


    自己在關東深山老林中摔斷了腿,是她在雪窩中,一步步把自己背出深山的,如果不是當時的她不離不棄,自己早就葬身在茫茫雪原了。


    車站失散後,為了尋找自己。千裏迢迢護衛者母親從關東找到了這裏。中間有多少苦楚,她從未講過。


    劫火車時,是她身先士卒爬上車頂,在唿嘯的列車上,她迎風而立,一副巾幗女傑的形象展現給了大家……宋春茂想著,念著,眼淚撲簌簌的流滿兩腮。


    他顫抖著雙手,去撫摸那條斷腿,從膝蓋以上截得肢,腿上包了厚厚的繃帶,因為激動的緣故,斷肢包紮處又滲出血來。珍妮一見,扭頭跑出門去。


    宋春茂流著淚,細心的把被子給劉秀茹蓋好,那後拿了個馬紮坐在劉秀茹床頭,緊緊地握著劉秀茹的手,聲音有些顫抖的道:“老伴兒,別生氣,好好地把傷養好了,我也像爹那樣,給你做一輛四輪車,我走到哪兒,就推你到哪兒。”


    宋春茂像是在自言自語,不停地對劉秀茹許願,把後半輩子的底牌,統統都亮在劉秀茹的麵前。


    開始時劉秀茹還很激動,慢慢他的心情平靜的許多,她幽幽的道:“你莫要說了,你說什麽現在我也不信。我不用你來可憐我。我知道是我命苦,我是一定要走的,永遠不再拖累你。”


    兩個自說自話,慢慢的就隻剩下宋春茂一人在喃喃自語。劉秀茹靜靜地傾聽著,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扶著宋春茂的短發,道:“你不要騙我,茂哥,真離開你,我怕是一天也活不下去。”


    宋春茂見劉秀茹不再折騰了,連聲道:“我不騙你,我是真心的……”。


    劉秀茹輕歎一聲:“不知你是不是真心的,你妻妾成群,敢說對哪一個你不是真心的?茂兒哥,我真不知道,你的心到底有多大?”說罷,慘然一笑,把眼閉上,一語不發。


    邱國營聽到珍妮報信後,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和宋春茂打了個招唿,便仔細檢查起劉秀茹的傷勢來。他讓劉秀茹服了幾片鎮靜劑,待她昏昏睡去後,才開始給她換藥。拆開繃帶,看到傷口處裸露出的青筋,宋春茂又心疼的落下淚來。


    邱醫生換完藥,又囑咐了珍妮幾句話,和宋春茂告辭走了。


    劉秀茹睡著的功夫,宋春茂才顧得上和姚金霞說幾句話。在談話中才知道,手術那天,邱醫生連續工作五十多個小時後,累倒在手術台旁,當時大家隻注意幾個傷者的致命處,忽略的劉秀茹被土匪用刀紮傷的傷口,待到大家發現時,那裏已經壞死了,如果不截肢,得了敗血症,恐怕連命也保不住了。


    最後姚金霞還囑咐宋春茂道:“以後要對劉姐姐好點兒,她少了一條腿,好可憐。平時醒著的時候總是不說話,夜裏更是常常的哭泣。劉姐姐好麵子,傷口不管有多痛,從來沒有**一聲。”


    宋春茂聽完姚金霞的敘述後,輕聲問道:“傻丫頭,你光說你劉姐姐了,你的傷口怎麽樣了?”


    姚金霞長歎一聲,沉默了一會兒,道:“好懷念當年在千童鎮,耍信子杆兒時的情景。再有一個多月,又到三月三了。”


    宋春茂和姚金霞都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姚金霞道:“宋哥哥,你還沒去看司令吧?”


    宋春茂點點頭,覺得姚金霞對自己的稱唿有點兒別扭,問道:“跟誰學的哥哥妹妹的,讓人聽了起雞皮疙瘩”。


    “珍妮喊你宋哥哥,你樂的屁顛屁顛的,我這麽喊你就起雞皮疙瘩。宋哥哥,你說這是怎麽迴事?”姚金霞的身體不能動,腦子轉的愈發的快了。這話問的宋春茂張口結舌,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隻要解釋,也是越描越黑,幹脆就學徐庶進曹營,一句話也不說了。


    姚金霞看到宋春茂的囧樣兒,心下大喜,心道:“這家夥不敢和我拌嘴,心裏還是十分在乎我的。”想到這兒,也就不再為難他了。她打了個哈欠,說了聲:“我困了,先睡一會,宋哥哥你先去看看司令吧。”


    宋春茂心道:“這丫頭真困假困先不說,隻怕自己這個宋哥哥是當定了。”


    宋春茂從茶壺裏倒了一碗白開水,放到了姚金霞的床頭,說:“你先睡吧,渴了這兒有水,我看看司令去。”


    姚金霞闔著眼道:“你去吧,司令那邊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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