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明犧牲了,鬼子的子彈打穿了他的肺葉。


    常慶虹哭得驚天動地,他倆名為叔侄,情同父子。常家明之所以甘願為鬼子作向導,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侄子有些呆憨,怕常慶虹在隊伍裏被人小瞧了,自己為隊伍做點事兒,看在自己的麵上,以後對侄子也好有個照應。


    常洪來泣淚橫流,老族長似乎一下子老了一百歲,佝僂著腰,手裏多了一支藤木拐杖。短短兩天,身體一向硬朗的老族長,現在離了拐杖竟然不能走路了。常洪來一直到死都認為,常家明是替他死的。


    鐵觀音不在,蔫諸葛用最高禮儀來安葬常家明。他和宋春茂,彭鐵成親自抬棺扶欞,把靈柩送到常家祖墳,常氏男丁七八百人,皆來送常家明最後一程。


    這次戰鬥,賀玉仙居功甚偉,蔫諸葛破例把她留了下來,等鐵觀音迴來,給她安排個體麵的差事。


    冬去春來,乍暖還寒,蔫諸葛要把被鬼子飛機炸毀的聚義廳重建起來。這個看似柔弱的人,竟有一顆百折不彎的心。


    鐵觀音要重建聚義廳,老百姓得知消息,紛紛趕來幫忙。哪知蔫諸葛謝絕了大家的好意,隻留下幾個瓦工把頭,其餘的人每人都送了五十斤糧食,打發迴家了。


    大家不知老蔫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都靜靜的看著他瞎折騰。開工那天,古皮城被俘的土匪被押上工地,大家才明白,軍師怕花錢,把被俘虜的土匪弄來做苦力。


    被俘虜的土匪人數多,分為三班兒倒,每日鹹菜窩頭,連茶水都欠奉。即使這樣,俘虜們稍微脫奸耍滑,一定會遭到看管戰士的拳打腳踢。土匪們有怒也不敢言。


    弟兄們對蔫諸葛這種即要人家幹活,又不讓吃飽飯的無恥行徑極其羨慕。


    可苦於沒有項目,也沒有廉價勞動力可以剝削,隻有望著蔫諸葛咬牙的份兒。


    候七充分繼承了她爹能賺錢的光榮傳統,自然看不慣蔫諸葛在弟兄們麵前擺出一副勞苦功高的樣子。七小姐偷偷溜迴家中,對候鋪臣使出了三十六計外的獨門絕技——撒嬌計。


    候鋪臣被愛女糾纏不過,隻得把闖蕩江湖的發財六字經傳授給女兒。“搞基建,抓訓練”,這六字真言聚集了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智慧。候七小姐雖然燕大名校畢業,對其中奧秘也難懂一二。


    候鋪臣見女兒一副愁眉苦臉不解的樣子,伸手在候七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傻丫頭,念書念傻了,上次聽說你從濟寧帶迴來幾十個洋人,先把他們訓練好了,自然不愁軍師的風頭蓋過你去。”


    七小姐眼前一亮,說了聲:“謝謝爹。”扭頭向門外跑去。


    候鋪臣高叫道:“七丫頭,先別忙,吃了飯再走不遲。”


    候七給他來個充耳不聞,堵著耳朵跑遠了。


    候七找到爪牙隊的住處,把他爹的計策如實講了出來。弟兄們對七小姐腦洞之大肅然起敬,這麽刁鑽的想法,難為她想的出來。真是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候七見弟兄們對她的意見不起勁兒,轉身就走,嘴裏還嘟囔著,:“有你這幾個臭雞蛋能打鹵,沒你這幾個雞蛋也一樣過初伏。我就不信了,離了你們,我把那幾個洋人訓練不成哈巴狗?”


    宋春茂見候七翻了臉,急忙拉住她,陪笑道:“七姐,別生氣,有事兒好商量。”


    七小姐用的就是欲擒故縱之計,如果真離開爪牙隊這些人的幫助,讓候七一個人對付那些洋人,還真有些吃力。由於候七是這次訓練的倡導者,創意人,理所當然的作了這個訓練組的頭把交椅。副組長由宋春茂和馬鈺擔任,顧問是科勞斯,其他弟兄也各有分工。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根據這個理論,俘虜的俘虜就是自己人了。二十二個洋俘虜就在這個似是而非的理論下,成了我們自己人。這些家夥自從被宋春茂在兗州解救出來,一路上牢騷不斷。不是抱怨吃不飽,要不就是埋怨睡不香。


    宋春茂本來就看不上被俘虜的人,偏偏就有這麽一群不知感恩的東西。宋春茂一氣之下,把他們送到商雲春手中,讓她再把這些人關押起,滅滅他們的傲氣,這一別就是數日。


    洋俘虜被帶迴四角樓,看著坐在桌子後的候七,麵沉似水。不知怎麽得罪了為救他們九死一生的七小姐,不由得都麵露惶恐之色。


    候七平時小嘴巴巴兒的挺能說,現在真讓她挑大梁,獨擋一麵了,她又不知說什麽好了。站在一旁的馬鈺,歎道:“書生誤國,此言不虛啊。”


    候七聽在耳中,急在心中。心道:“軍師用俘虜蓋房子,自己沒動一塊兒磚頭,我可不能給自己找個苦差事,這受累不討好的營生,還是讓宋春茂去幹吧。”


    候七給他下命令,宋春茂有些不情願,可又怕丟了這份兒即好玩兒又刺激的差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宋春茂既然答應了為候七訓練俘虜,就緊鑼密鼓忙活起來。


    剛上任的頭件事就讓宋春茂為了難,他不懂英語也分不清英國人和美國人有什麽區別。另外那幾個印度人實在不像當兵的樣兒,即滑稽,又做作。除了幾個英國人,他們把誰都不放在眼裏。


    候七對宋春茂的難處心知肚明,她也知道鐵觀音收留這些洋俘虜的真實意圖。她是想等打完仗,組建一個洋人戲班子來著。鐵觀音還計劃用這些人作籌碼去闖闖上海灘,和名噪一時的四大名旦分個上下。


    候七告訴宋春茂,分辨美國人和英國人其實很簡單。平時不說話,嘴裏總叼著根兒火柴棍兒的是美國人。說話前先要聳聳肩膀的英國人。至於他們的名字,幾個美國人的名字,你就分別叫他們煤球兒、煤蛋兒、煤餅……,反正七小姐學識淵博,取了二十多個關於煤的名字居然沒有一個重樣兒的。


    嘴裏叼著掃帚苗的美國人見候七對他們指指點點,馬上抱以溫馨的笑容。全不知這個看上去文文靜靜的女孩子,竟然給自己取了一個十分不入流的小名。


    幾個不停鬆聳動肩膀的英國人不苟言笑,對自己的儀容講究的近乎病態。身上的衣服固然一絲不染,頭發也梳的光亮照人,讓人不忍直視。


    候七小姐對英國人的做作十分不感冒,她馬上根據他們的特征,給他們取了鷹眼、鷹爪、鷹鼻子……的名字,其粗俗程度讓宋春茂大跌眼鏡。最後看到躲在英國人屁股後麵,像跟屁蟲般的印度人。候七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宋春茂不知她笑什麽,也跟著咧了咧嘴。


    “上海人一直喊印度人三哥來著。”候七笑道。


    “三哥?”宋春茂想不通,那他們的大哥、二哥又是誰?宋春茂不知道,大家也都很好奇,一齊看著七小姐,希望她能說個明白。


    候七沒辜負大家的期望,道:“印度是英國的殖民地,就像佃戶和主人之間的關係。”候七深怕大家不明白殖民地的含義,舉了個不十分恰當的比喻。


    “中國的上海有英國人的租借,北平、天津也有,還有廣州……,”七小姐頓了頓,仿佛若有所思,大家並不關心那有租界,更關心印度人為何被喊做三哥。於是,大家不停的追問起來。


    候七理了理思緒,道:“租界裏英國人很少,不夠用。向巡警之類的活兒,英國人沒人樂意去幹,就從印度找了些青年,這些人頭上纏著紅布用,把頭包的嚴嚴實實的,在租界做巡警。


    這些巡警是英國人的奴才,見了主子必定是一個立正,揚手敬禮,嘴裏還要洪亮的喊一聲‘啊色’。中國老百姓見了十分好笑,想調侃一下這些印度巡警,便跑到他們麵前學著他們的樣子,揚手敬禮,打個不規不矩的立正,嘴裏還洋聲怪氣的喊著‘啊色’。難得印度巡警居然聽不出調侃的意思,竟然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後來大家隻要看到印度巡警,就會衝他們敬禮喊:紅頭啊色。(因為印度巡警頭上都包著紅布)。上海人刻薄,舌根子軟,別人聽到耳中,可不就成了阿三嗎?”候七講完,大家哄堂大笑。嘴裏笑著眼光卻都看向了麵前這些頭上纏著白布的印度人。


    幾個印度兵發現自己成了眾矢之的,馬上變成了人來瘋。幾個人站成一排,撅臀、收腹、挺胸、昂首,齊刷刷的一個敬禮。嘴裏高聲叫道:“yes色”,動作整齊劃一,語言簡潔宏亮。惹得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候七顯然對這些印度兵,叫阿三,更有意見。可不怎地,一個是老三,一個是老七,平地裏多出這麽多活寶三哥,也難怪七小姐心裏不痛快。


    她拿得起放得下,化怨憤為主意,給這幾個印度兵取了三貓、三狗、三雞……,反正隻要是上不了台麵的動物,統統成了這些印度人的名號。前麵冠以三,以示版權所有,照學必究。


    最後,宋春茂吃驚的發現,兗州煤礦的少東家耿峰,這麽多天一直和這些外國人關在一起,不由得心生愧疚。自己當時可是喊過弟兄的,讓人家跟自己來滄州的。這些天忙裏忙外,竟把這茬兒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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