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茂帶著他的兄弟們出發了。


    根據馬鈺分析,鬼子的六路人馬,除了高東島已經接火的一路外。速度最快、對我們的威脅最大的,就是來自天津、塘沽的敵人。


    青島、濟南的日軍北犯途中要經過八路軍的解放區。勞師襲遠,孤軍深入,注定這兩路日軍的行軍速度不會太快。


    石家莊和北平距離較遠,即使路上沒有阻礙,發動進攻時間也要比其他四路要晚上兩天。隻有天津、塘沽的鬼子在靜海會合後,一馬當先,其先鋒已至青縣。


    時下已是小雪節氣,白霜如雪,大地一片肅殺。河中的水剛剛結冰,薄薄的一層如鏡麵。用塊兒磚頭一擲,輕鬆的穿過冰麵,河水順著窟窿眼兒就會湧出來。


    過了子牙河,那裏老百姓全部撤光了。當地的民兵把**埋得到處都是。害的宋春茂等人走起路來,要加著十二分的小心。


    這一路鬼子的人數大約一萬四千多人,幾十名日軍工兵負責掃雷。除了擔任警戒的鬼子神經兮兮的四處張望外,其餘的鬼子都懶散的坐在背包上。


    這樣的行軍,對鬼子來說又枯燥又勞累。過不了一會兒,正休息的鬼子兵就會被長官喊起來,繼續行軍。再走上不到二裏路,又要被迫停下來,靜靜的等候工兵們排除**。隻有經過工兵們檢測後,認定確實安全了,後麵的大部隊才可以繼續前進。


    鬼子的搜索隊騎著高頭大馬,沿著行軍隊伍兩側來迴巡視,他們也不敢離開大路,**不會因為他們是騎兵而網開一麵。


    宋春茂等人早已換上了鬼子的裝束,遠遠地繞過鬼子行軍的隊伍。經過二十來個小時的強行軍,終於繞到了敵人背後的琉璃河。


    三百米寬的河麵上,鬼子臨時修了十幾座簡易浮橋。河兩岸各有百十名鬼子看守著浮橋。


    常慶虹的大腦袋,顯然不適合鬼子的屁簾兒帽,一路上他時不時地摘下來抱怨,:“這鬼子的帽子太小了,卡的腦仁兒疼”。


    薑立柱則不失時機的給他的腦袋來個爆栗,諷刺道:“這日本天皇也是個不開竅的貨,為嘛不給咱大力神弄個大五號的帽子戴?”


    常慶虹打嘴仗根本不是薑立柱的對手,聽了他的話嘿嘿直笑,並不反駁。


    幾個人來到河邊,趴在河堤草叢中,仔細觀察浮橋的配製。常慶虹又忍不住把帽子摘了下來,剛要張嘴說話。宋春茂劈手把帽子奪過來,迴手又給他扣在大腦袋上,然後用力一拽,隻聽,刺啦一聲,帽子從後邊扯了個口子。常慶虹呲著牙,道:“這迴舒服多了”。


    宋春茂又好氣又好笑,道:“沒見過像你這麽大腦袋的。”


    常慶虹揉揉後腦勺,訕訕的笑了。


    天黑下來了,兩岸的渡口燈火通明,不時有戰馬來迴的穿過浮橋。


    宋春茂幾人聚在河堤上的一個被雨水衝成的溝坑中。他們不敢弄出一點兒亮光,小聲的商量著。


    彭鐵成的主力已經和鬼子接上了火,他們的任務是沿著子牙河設防。天津方向的鬼子缺乏重火力,一時半會兒也攻不破防線。


    但這路敵人十倍於守軍。當時彭鐵成計劃的防守反擊,根本不可能辦到。沒有了反擊,宋春茂這些人的行動也就白費勁。他們的任務是炸掉浮橋,讓鬼子無路可退。


    見識到鬼子雄厚的兵力後,宋春茂的心打起了鼓:就我們的那點兒兵力,不要說反擊了,能守住子牙河的防線就不錯了?但鬼子隻給我們留了兩天的時間,兩天後,北平方麵增援的鬼子會在另一個方向發動攻擊。到那時,我們腹背受敵,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除了常慶虹,稍微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情勢的危急,可大家商量來商量去,就是拿不出一個萬無一失的良策。


    常慶虹凍得兩隻耳朵通紅,本來就大的耳垂,現在更脹的跟大杏核差不多。那頂小小的日本軍帽垂下的布簾說什麽也蓋不住他的那兩隻大耳朵。


    這渾小子把帽子拽了下來,本已扯開的口子被他用力一拽,口子撕得等更大了。再一次扣在腦袋上的時候,兩個布簾卻把耳朵嚴嚴實實的蓋住了。去除了凍耳之苦的常慶虹,向大家得意的笑了笑,暗夜中他的一口小白牙分外顯眼。


    宋春茂機靈一動,一拍大腿,道:“有辦法了”。大家聞言都湊了上來。宋春茂道:“三國時關雲長水淹七軍,今天咱們就把琉璃河的南大堤給他炸開。讓河水倒灌,斷了鬼子們的後路。然後再想辦法把運河東大堤炸了,就這樣,方圓幾百裏的鬼子,插翅難飛,讓這些鬼子全喂了王八”。


    薑立柱不像宋春茂那樣樂觀,道:“就憑咱們這幾個人,能炸開這三十多米寬的大堤嗎”。


    史載,琉璃河大堤,築於明成化年間,寬十六丈,高八尺,四百年來未曾決堤一次。河堤上的柳樹,都有上百年的曆史,幾個人都合抱不過來。宋春茂想要炸開河堤,談何容易。


    宋春茂看著兄弟們失望的眼睛道:“我要炸的不是大堤,是琉璃河灌渠的引水閘。琉璃河和運河一樣都是懸河,每年老百姓天旱要澆地,就會打開引水閘,河水就會自動流到莊稼地裏”。


    常慶虹興奮地道:“這個俺知道,運河上也有這玩意兒。每年收完麥子。都是俺去搖那轆轤把兒提閘放水。聽老頭們說,那閘板有一千八百斤重,一般人搖上十圈兒就累的趴在地上起不來。俺一口氣搖了六百多圈兒,因為這族長太爺給俺吃了一籠肉餡包子”。這小子說完,還禁不住用舌頭舔了舔嘴唇,似乎肉包子的餘香還在。


    薑立柱道:“那咱把閘提開就是了,有大力神在這兒,還炸它幹嘛?”


    宋春茂道:“隻有炸了引水渠,水量才足夠大,鬼子想擋也擋不住,跑也跑不了”。


    “被浮橋兩邊兒的鬼子們發現了怎麽辦?”


    “要先把他們幹掉,**也要著落在鬼子身上”。


    薑立柱興奮地搓了搓手,道:“我們七個人要幹掉兩百多個鬼子,光想想就他娘的渾身來勁兒”。


    三國浦誌、花六郎、孫瑞良早就見怪不怪,他們自在的窩在草叢中數星星。新入夥的孔秀才被這個匪夷所思的計劃驚得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了。


    宋春茂製定的計劃:先從對岸發動進攻,趁鬼子不防備,消滅他們。再從鬼子身上取得**,炸掉琉璃河的引水閘。然後奔襲大運河,再炸開運河的引水閘。


    宋春茂吩咐完這些任務後,問:“沒問題吧”?


    大家都不作聲,隻是默默地脫光衣服,隻在腰上紮一條皮帶。準備在冰冷的河水中泅渡過去。


    宋春茂又補充了一句:“兄弟們,要好好地活著迴來。我請你們吃豬肉大蔥餡的包子”。


    大家聽完都笑了。每個人伸伸胳膊,動動腿,活動著筋骨。“但是”?宋春茂加重了語氣,:“就是剩下了一個人,最後也要保證完成任務。”


    兄弟們沒在應聲,他們赤著腳,小心翼翼的把冰塊踩碎。幾個人先用冰涼的河水慢慢的往自己身上撩,搓熱身上的沒一塊兒肌膚,讓身體慢慢適應這水溫,不至於突然下到水中腳抽了筋。


    他們慢慢用腳淌開水麵,弟兄們的腿上被鋒利的冰碴兒割出了一道道血痕。他們緊閉著青紫的嘴唇,牙齒咬的咯嘣嘣直響。一手扶著頂在頭上的油布包,另一隻手牽著前邊戰友的皮帶,慢慢的前行。


    孫瑞良走在最前麵,冰冷的河水,漫過他的腿、腰、胸口……,越往前走水位越深。河水的最深處有四五米深,剛走了四十多米,河水已經漫過了孫瑞良的頭頂。他屏住一口氣,忍著刺骨的寒冷,努力使自己不在冰下迷失方向。弟兄們都在忍著,慢慢的河水變得好像不再那麽刺骨了,反而還有一些暖意從汗毛孔彌漫全身。


    現在更讓弟兄們難以忍受的是無法唿吸,每個人的心髒都在急速的跳動。缺氧造成的幻覺,讓人覺得活著是最大的痛苦。


    三國浦誌悄無聲息的浮了起來,橫臥在薄薄的冰麵下。宋春茂把油布包叼在嘴中,伸手抓住了三國的腰,慢慢把他攬在懷中,另一隻手抓過三國的油布包。他們在水下慢慢潛行,遊走在生死的邊緣。唯一讓他們堅持下去的理由,是對勝利的渴望。


    終於,孫瑞良的頭頂破了冰層,伸出頭來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中的鬱悶和腦袋的混沌一掃而空,心中感歎:“終於又活過來了”。


    他伸手拉了一把緊跟在他身後的孔秀才。已經半昏迷的孔秀才,剛透出一口氣,張嘴要說什麽,被跟著他身後的花六郎用手緊緊地堵住了嘴巴。


    宋春茂最後把三國浦誌拖上岸,平放在地上,弟兄們全都圍過來。宋春茂用手輕輕擠壓三國的胸口,直到聽到咕嚕的一聲。然後把三國伏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慢慢的捶打著他的後背,看著他一口接一口的吐出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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