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法文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到了他從未登過門的聚義廳。


    鐵觀音、蔫諸葛看著牛法文,滿臉的怒氣。鐵觀音費盡心血收攏民心,誰知手下竟有人打著自己的名號欺壓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對牛法文的公判大會在邱莊舉行。十裏八村的老百姓匆匆趕來,為的是看看這個橫行一時的惡棍,最後落個什麽下場。


    孔秀才字寫的漂亮,文筆更是沒的說。就由他來向老百姓宣讀牛法文的罪狀。


    其實,兩三天的時間,根本調查不出多少關於牛法文的罪狀,也許是老百姓苦於牛法文的淫威,沒人敢站出來說話。


    可就這短短幾條,就讓下邊的老百姓一片沸騰。麵對已是籠中之虎的牛法文,老百姓再無顧忌,終於有個年輕人跳上台,怒斥牛法文強買他家15畝地,隻給了區區三十塊大洋。


    老百姓對牛法文強收商戶的保護費,還可以熟視無睹。土地才是他們的命根子,牛法文強買良田,就這一點引燃了老百姓的怒火。不斷有人上台指責牛法文的罪狀,更多的老百姓湧到台前。


    老百姓憤怒的火焰越燒越旺,終於有人動手了。那年月雞蛋金貴,可磚頭、瓦塊兒、土坷垃遍地都是,此刻成了老百姓攻擊牛法文的武器。


    牛法文痛苦的掙紮著,視圖躲開每一塊兒飛到眼前的武器。他的努力是無助的,頃刻間,頭上被開了幾道口子,血流滿麵的牛法文似哭又似笑。一聲嚎叫,讓不明真相得的老百姓停下攻擊的手。


    一個老人哭叫著由遠而進。


    牛清池裸著兩條因淘井受寒、滿是青筋疙瘩的腿,一頭跪倒在宋春茂跟前,:“表少爺,是我老糊塗了,瞎了眼,豬油蒙了心,慢待了幾位長官,請你發發慈悲,看在你我師徒一場的份兒上,饒了這個不懂事的畜牲吧”。


    宋春茂剛要說話,台下的牛法文答話了:“爹,你給我站起來。師傅跪徒弟,不怕折了這短命鬼的壽啊”。他吐了口痰,接著叫道:“殺人伸手,吃肉張口,小爺要是皺皺眉頭,不算好漢”。


    牛法文說完這番話,誰也救不了他了。


    宋春茂想扶起牛清池,老頭強勁兒挺大,死活就是不肯起來。宋春茂氣的跺了跺腳,扭頭走開了。


    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牛法文死定了。即使鐵觀音能饒過他,下邊的老百姓也不會同意。現在的他們已經不滿足用磚頭來攻擊這個無惡不作的霸王了,而是湧上台來,對木樁上捆著的人拳打腳踢。這廝死鴨子嘴硬,剛開始還能聽見牛法文不服不忿的叫罵,但隨著湧上台的老百姓越來越多,除了老百姓拳打腳踢的劈裏啪啦聲,再聽不到牛法文的一絲聲音。


    當老百姓一一散去後,台上的牛法文已經被打成了一灘肉泥。


    處決了牛法文,鐵觀音和蔫諸葛沒有一絲的快意,民兵強買強賣、欺行霸市的現象應該不止邱莊獨有。這些民兵沒有文化,更沒有受到過正規的思想教育,天高皇帝遠,無所顧忌了。一旦讓這些小人實權在握,就開始藐視權威、魚肉百姓,慢慢向黑社會性質轉變。


    鐵觀音作戲子時飽受無賴、混混兒的欺淩,對這類人深惡痛絕、恨之入骨。如今這些家夥,打著她的旗號,欺壓良民,怎不叫人怒發衝冠、憂心忡忡。


    為此,鐵觀音特別設立民心堂,曉諭各地的老百姓,再有諸如牛法文事件發生,一經查實,格殺勿論。凡是到民心堂告狀的老百姓,食宿全管,臨走還給報銷路費。一時間,來訴冤的老百姓絡繹不絕。


    蔫諸葛派宋春茂和薑立柱兵分兩路,分別到一些民憤比較大的村鎮暗訪。一個月後,76名民憤大、作惡多的民兵隊長,被鐵觀音活埋在龍堂苦水窯的荒窪中。


    此舉在當時雖然受到了老百姓的大力擁護和支持,可多年後,對這件事的看法,有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版本。一種說法是,義不行賈,慈不掌兵。在大敵當前,鐵觀音整肅部隊是必要的,也是必須的。另一種說法就是說她排斥異己,日本鬼子還沒趕走,就先屠殺革命群眾。一時間,持兩種觀點的人互不相讓,吵得烏煙瘴氣、雞犬不寧。


    部隊整肅結束了,那些該死的人也殺掉了。繁忙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秋天。初夏天旱遭了蝗災,把春莊稼啃了個精光。蝗災過後,勤勞的老百姓又中上了秋玉米,不想又讓洪水把還沒長成的莊稼沒了脖兒。眼看今年糧食絕收已成定局,早就學會了逆境中生活的老百姓,自然不肯束手待斃,他們要發展自救。


    頭伏蘿卜末伏菜。洪水剛剛退去,原野上到處都是老百姓種菜的身影。瓜菜能抵半年糧,來年青黃不接時,全靠這些東西扛饑荒,一直要吃到新麥子上場。按薑立柱的話說,那年的白菜多的,跟不要錢似的。挺好的一顆大白菜喂豬,豬都看著惡心。一時間,廣袤的大平原上,鬱鬱蔥蔥長滿了翠綠的白菜。


    鐵觀音生就一副勞碌命,剛處理完整肅部隊的事,又有人說那個德國教官養好了傷,這幾天不吃不喝的鬧情緒。鐵觀音這才想起還有德國人這檔子事兒。


    有了上次審訊的經驗教訓,根本用不著精心準備,更何況鐵觀音還有個專門的法律機構。這次審訊科勞斯換在民心堂,主審的法官由鐵觀音親自擔任,她的一眾爪牙威風凜凜的分立兩廂。曾有過打降德國人經驗的常慶虹,更是破例站在了鐵觀音的身側。


    自認為萬事俱備,隻差犯人的鐵觀音意氣風發,高喝一聲:“把人帶上來”。


    科勞斯晃晃悠悠的上了堂,這小子肥肥胖胖,腆著個草包肚子。看來比上次審訊時胖了許多。


    鐵觀音一臉狐疑的看了看候七,意思是:你們不是說德國這廝已經絕食好幾天了,可現在這樣子不像是挨過餓的?這是怎麽迴事?


    候七自然知道,她衝科勞斯“呔”了一聲,不知他們之間有什麽暗號。隻見科勞斯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斜伸出去,嘴裏還“鏘鏘鏘……鏘嘁錸啋噫噔鏘”,繞著大廳跑了兩個趟子,然後,單腿打釺兒,跪在地上,:“參見司令啊”。


    鐵觀音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連聲誇讚:“有出息,有出息”。


    有出息的科勞斯賣弄完了這些天學來的梨園精粹,果然不出候七所料,這一招兒讓鐵觀音龍顏大悅。鐵觀音誇獎完等著看下一出兒,科勞斯站起身,又重新跑了兩圈兒,鐵觀音大失所望,心道:這洋鬼子就不是學戲的材料,翻來覆去的就會這一出兒,什麽時候才能混成角兒啊。


    鐵觀音沒得可問,就是問了也白搭,科勞斯是一問三不知。鐵觀音向他作了個殺頭的動作,那小子居然挺了挺胸,把脖子伸得老長,一副悍不畏死的英雄氣概。


    鐵觀音又好氣又好笑,打心眼裏舍不得殺掉德國人。這家夥奇貨可居,等打完了日本人,自己弄個戲班子,就憑這洋鬼子上場跑個場子,戲票就得比別人貴一塊。誰看戲不圖個新鮮啊,有個洋戲子壓場,肯定能發財。想到這兒,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三國浦誌。馬僮跟了我這麽長時間,光打仗了,學戲的事有點耽誤,迴頭讓他補補課,多學幾出戲,最好整個洋鬼子班。就算是去上海灘唱,也能跟四大名旦叫叫板。戲子紅都是那些有錢人捧出來的。有這些洋人在自己戲班裏,想不紅都難。


    大家誰也不知鐵觀音心中的齷齪想法,眼見她臉上一陣喜一陣憂,不知她葫蘆裏買的什麽藥,萬一司令哪根筋短了路,真下令把科勞斯殺了,大家也有點兒舍不得。這家夥太好玩了。


    科勞斯倒沒覺得自己一隻腳已踏入鬼門關,生死全在鐵觀音一念之間。兀自向常慶虹擠眉弄眼,大家看了笑也不敢笑,全都緊繃著臉。樣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其實科勞斯不是不怕死,而是候七等人作弄他,對他說隻要把鐵觀音哄開心,不但能饒他一命,還能讓他加入宋春茂的爪牙隊。


    科勞斯剛開始認為這是小醜的把戲,以日耳曼人特有的不苟言笑給拒絕了。怎奈常慶虹每天衝他揮舞著拳頭挑戰。他不明白,為什麽到了火器時代,這些人還如此崇尚拳頭的暴力。


    隨著科勞斯的不配合,供應他的食物從開始的饅頭、白米飯、肉罐頭,變成了窩頭、鹹菜、棒子麵粥。在德國人心中,這些東西根本不是人吃的,科勞斯寧可餓死,也不吃一口這種沒有營養的東西,頗有些恥食周粟的氣節。


    科勞斯像去西天取經的孫猴子,危險時刻總有菩薩幫忙。德國這廝終於也等來了自己的菩薩,候七小姐。這個菩薩和大名鼎鼎的觀世音隻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女的。


    觀音菩薩救苦救難,候七一肚子壞水,她用自己的方式感悟著德國人。讓他被希特勒洗的比天使的肚皮還白的腦子,慢慢變成一灘漿糊。不但對候七的話言聽計從,更學會了從那些難以下咽的食物中吸取熱量和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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