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國領路上犯了兩次大煙癮,讓大家心煩不已。


    龍華,一個普通的平原小鎮,如果不是日本人修的石德鐵路從此處經過,宋春茂一夥兒是永遠也不會來到這個地方的。


    和津浦鐵路一樣,鬼子在車站戒備森嚴。過往的旅客進出車站,還得出示良民證。


    薑立柱他們住的地方竟然也是一家遠離車站的大車店,但這家店肯定不是候老爺家的。


    薑立柱多花了三倍的價錢,才讓店掌櫃騰出一個單間,給了這六位大小姐。幾個姑娘捏著鼻子,把屋子裏外清掃了一遍,又借店裏的熱水,把泛著油黑的被褥洗出了本色。


    店裏的虱子,跳蚤並沒有因為她們付出了辛勤勞動,而特殊優待她們。幾天下來,這些小東西找到了安樂窩,在幾個大姑娘的身上重新安了家。這些姑娘們細皮嫩肉的,哪曾見過這陣仗。一個個齜牙咧嘴,顧不上淑女形象,伸手亂抓一氣。


    就連姚金霞一向引以為傲的大辮子,也成了這些家夥的根據地。氣的姚大小姐從跳蚤的奶奶罵到虱子的姥姥。


    宋春茂的歸來讓姑娘們有了希望,曾經殺虎擒熊的獨行俠對這些小東西也無能為力。一天後的他也加入對這些不速之客的辱罵中來。


    那輛遠道而來的馬車,候七得知是她家之物後,被她征用留了下來。


    第二天,大家以看景州塔為名,拉著幾位姑娘和頭晚換下來的衣服來到野外。熊熊大火把衣服連同裏麵的這些侵略者一起燒掉,散出來的氣味讓六個大姑娘直泛嘔。


    躲在鐵道旁的樹叢中,倪國領無比堅定地說:“沒有比這兒更好的位置了。我先抽兩口,養養精神,待會兒車來了我好給你們示範一下”。


    宋春茂關心道:“倪老哥身子虛,要不這樣吧,你指揮由我來做可好”?倪國領搖搖頭,打了個哈欠,煙癮又犯了。


    火車從天際邊慢慢駛來,時不時的汽笛聲讓人心驚肉跳。倪國領收拾的緊身利落,說道:“待會兒火車來了,要順著火車跑,否則會被車輪卷進去。然後瞅準悶罐那節車上,那個車的門有把手。還有踏板,這時一定要眼疾手快,腳一定要站穩。一旦手沒抓住把手,或腳沒踩在踏板上,一定要果斷跳車,跳下來後也要順著火車跑幾步”。


    說完,‘嗖’的竄出樹叢,讓過火車頭,跟著火車在路基上跑上幾十步,一轉身,高高躍起,兩隻手先後牢牢抓住悶罐車的扶手。倪國領的身子往車門上一貼,兩腳立在了踏板上。這幾個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般的灑脫。本來大家對這個大煙鬼從裏到外的看不起,現在才發現他還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宋春茂禁不住叫道:“好身手,隻要他戒了煙,一定是一員猛將”。


    說話間倪國領騰出雙手,抓住火車門上的橫梁,抬腳踩著門把手,雙手用力,腳上使勁兒,攀上了車頂。


    他在車頂來迴跑了幾步,揮手向宋春茂致意。然後俯下身子,雙腳重迴踏板,縱身一躍,迴到了地麵。落地後腳下不穩,跟著火車跑了十幾步,摔倒在路基上。轟鳴的火車飛馳而過,良久也不見倪國領動上一動。


    宋春茂衝上路基,把他背迴了小樹林。倪國領睜著眼,大張著嘴,唿吸急促,不停地咳。花六郎趕緊給他燒了個煙炮兒吞下,才慢慢的緩過勁兒來。


    宋春茂想扶起他,讓他走幾步,倪國領搖搖頭,有氣無力的道:“兄弟,我不中用了,剛才用力過度炸了肺。這大煙要了我的命啊”!話沒說完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直到嘴裏吐出一塊兒紫紅色的血團,才稍微顯得好些了。


    “我得謝謝兄弟,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煙館門口了。是你讓我臨死還露了臉。哥哥我謝謝你。”說著要翻身行禮。宋春茂急忙把他攔住。


    倪國領又轉身向花貴申道:“六爺,麻煩你再給我燒倆炮兒,剩下不吃就作踐了”。


    花六郎見宋春茂點頭,又撮出一錢黑膏兒。倪國領深深的吸了一口,忍不住又咳了半天。:“這***不是好東西,兄弟們可不能粘上這個”。說著把錫紙就要往臉前湊,距離臉還有半尺的樣子,手一鬆,頭歪了一下就過去了,這輩子最後的一口大煙還沒抽上。


    草草的安葬了倪國領後,宋春茂等人還是沒有多大的把握。這時那個四合益的車把式說話了,:“俺也幹過車扒子,要不讓俺來試試”。


    “這不是鬧著玩的,弄不好要出人命的”。宋春茂道。


    “這俺知道,俺們那邊從前有貨車的時候,俺也是這一行的人。後來,貨車不走那邊了,俺就沒活兒幹了所以才去趕大車的”。宋春茂見他說的如此堅定,不由得信了。


    車把式叫周遊,有著和倪國領差不多的遭遇,隻不過麵對困境時,一個選擇自暴自棄,而另一個靠趕大車自食其力。周遊扒火車的技藝又表演了兩次,沒有喚迴一聲喝彩。同樣的動作老人和孩子這些弱勢群體做了,更容易贏得掌聲。


    宋春茂收拾利索,往手心吐了口吐沫,兩條人影已從他身後一閃而過。孫瑞良和花六郎沒費勁兒就完成了這套危險的動作。緊接著宋春茂和薑立柱也攀上了車頂。四個人上上下下走馬燈一般,剩下三國浦誌和常慶虹一個瞪眼一個跺腳。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也就不敢衝上去丟人現眼了。


    又過去了一輛貨運列車,宋春茂幾個人扒車已是輕車熟路。剛學會的一門兒手藝,身旁又有幾位美女助威,這些小子樂此不疲地等待下一場的精彩表演。


    又一列火車轟隆隆的開了過來,這迴先衝上去的是劉秀茹。東北女人潑辣,膽子大,一套動作幹淨利索。當她彩衣飄飄,風姿卓越的立在車頂時,就連宋春茂也忍不住叫了聲好。


    情郎為情敵叫好,讓姚金霞好生羞惱,她把大辮子在脖子上盤了一圈兒,用牙叼住辮梢兒,身子一擰,往前就衝。宋春茂怕她又閃失,緊隨其後。孫瑞玲和邢慧傑也不甘人後,不到二分鍾,八個人聚到了車頂,又說又笑,指指點點。


    讓候七嫉妒的從地上抓了把雪捏了個雪球照著火車拋了過去。常慶虹立刻捏了一個更大的遞給她,候七瞪了他一眼。:“你怎麽不扔”。


    “我怕他們迴來不讓我吃飯”。


    “沒事,有我呢。一會兒他們迴來給我狠狠的砸,我請你吃涮羊肉”。


    候七的話就是聖旨,黑小子不再注意車頂那幾個臭顯擺的家夥,而是精心精意的準備起彈藥來。捏了一個又一個雪球放在候七腳下。候七趁他彎腰時,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道:“好小子,孺子可教也”。這迴把馬鈺也逗笑了。


    車把式周遊見幾個漂亮的年輕人幹這扒火車的營生,翹舌不下,道:“別的八車隊,有上兩個能上車的就很了不起了。你們這些人又有這麽好的功夫,男男女女都入了行。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宋春茂帶人載譽歸來,等待他們的不是鮮花和掌聲,而是鋪天蓋地的雪球。久經沙場的男女英雄們並不慌張,反正這玩意也砸不死人。擺出了作戰隊形。在薑立柱的幫助下,從身邊路旁搜集‘彈藥’,奮起還擊。


    這些人的戰鬥力真不是蓋的,片刻之間戰場形勢依然逆轉。黑小子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躲在他身後的候七笑的直不起腰來,放棄了抵抗。


    馬鈺和三國在一旁笑而不語,更不肯參與這場勝負已定的戰鬥中來。


    薑立柱響鈴鏢使得出神入化,這雪球鏢讓三國防不勝防。他用袖子擋住腦袋,左躲右閃,就是不肯還擊。


    邢慧傑高喝一聲:“馬娘娘,招法寶。”


    馬鈺躲閃不及,雪球正中前胸。俏臉一紅,奮起還擊,手中的雪球,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鬼使神差的飛向背手立在一旁看熱鬧的孫瑞良。這小子鐵砂神掌一出,穩穩地把雪球抓在手中,看了馬鈺一眼,一揚手把雪球丟進嘴裏,伸了伸脖子,咽了下去。


    見哥哥受到了襲擊妹妹自然不肯善罷甘休,馬鈺正為闖了禍在原地張著嘴巴不知所措時。不妨孫瑞玲一個雪球飛來,正中她張開的嘴裏。


    候七和邢慧傑唯恐天下不亂,叫道:“馬娘娘,嘴饞吃了小姑子的聘禮,什麽時候嫁給人家做娘子呀”。宋春茂見玩笑開的有點過,大聲製止了這場鬧劇。


    馬鈺一向對人冷若冰霜,今天開她的玩笑真是吃了豹子膽。哪知馬鈺不急於爭辯,吐出那塊雪球走到孫瑞良麵前,抓住他的手,盯著他的眼,道:“九郎,我比你大兩歲,你會嫌棄我嗎”?


    孫瑞良被突如其來的豔遇整傻了,道:“不會,不會。不敢,不敢”。


    “到底是不會,還是不敢”?馬鈺外柔內剛。對自己的終身非刨根問底兒。


    冷九郎張口結舌,說不上話來。見馬鈺眼圈發潤,撲通跪在她麵前,起誓道:“今生今世我孫瑞良心中隻有馬鈺一人,若有違背,死於亂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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