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營中,一種莫名的悲傷彌漫著,自起事以來,我們從未有過一點傷亡,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但今天奇跡沒有延續,我們犧牲了七個。


    丁大壯,我們的重機槍手。他入夥還不到十天,倒在他槍口下的鬼子,鋪滿了路麵。因此,他也成為鬼子的特等射手的目標。一顆子彈正中眉心。


    戰後他的副射手迴憶說:“大壯被擊中後,我清晰聽到他的唿嚕聲。一道血痕從前額流下,他大睜著雙眼,唿嚕聲越來越響,直到一頭栽倒在機槍上,那唿嚕聲還響了許久。


    除了大壯,我們還折了四名弟兄和兩個鐵觀音從侯府帶迴來的姐妹。


    犧牲的弟兄們守衛的側翼陣地是一塊四麵環水的小高地。激戰正酣時,一夥敵人迂迴到陣地的另一側。冒死涉過水塘,從背後偷襲了他們。


    深陷重圍的弟兄們,沒有退縮,他們打光了子彈,挺起刺刀。迎著敵人四個男人戰成一排,他們身後是兩個嬌小的姑娘。


    這樣做沒有人覺得他們有多偉大,隻要是真正的中華男兒,這樣做是本能,天經地義。


    鬼子端著滴血的刺刀,獰笑著趟過烈士最後的防線,圍了過去。兩個女孩緊緊相擁著,滿眼淚水。那些保護她們的人都犧牲了。突然一聲高亢的的叫白劃過天際“大哥,你們慢走,小妹跟你們去了”。她們拉響了身上的手**。


    大窪早已恢複了寧靜。鐵觀音坐在草堆上,眼淚撲簌簌的流。七具烈士的遺體整齊地擺放在地上,麵容早已擦拭的幹幹淨淨,換上嶄新的衣服。他們永遠是那麽的年輕,麵容那麽的安詳。


    孫瑞玲走到鐵觀音麵前,蹲下身子,雙手放在鐵觀音的膝蓋上說:“姐姐,不要哭了,戲子的命,賤如土,她們沒給你丟臉……”早已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姬誌勝也走過來說道:“別哭了,我們沒有退路”。然後迴頭走向烈士的遺體,直挺挺的跪下來道:“弟兄們先行一步,我隨後就到”。然後一個頭叩在地上,卻分明看到一滴淚珠滑落在草葉上。


    “ 隋煬帝無道坐金鑾,刀兵滾滾起狼煙”。


    蔫諸葛的嗓子很破,但唱木板大鼓,這嘶啞、蒼涼的嗓音卻別有特色。陳金祿二胡的聲音也是那麽的蒼涼,二胡伴唱木板大鼓。隻有在這片飽經憂患的土地生活的人才聽得懂,那不僅僅是怨歎,**。更多的是呐喊,和永不屈服。


    “軍師唱的是《羅成算卦》。俏三娘出紅差就唱的這一出”。有人低低的說道。


    “我駕前有一個徐天保,他八個金錢哎定江山。


    他給我羅成算過卦,算我陽壽七十三,


    咱一無仇來二無怨,為什麽抹去了陽壽五十年……”


    人們靜靜地傾聽,在沒有別的聲音。蔫諸葛把大家對逝者的傷悲變成對古人的擔憂。


    “這小羅爺本是英雄漢,明知此去命難全。


    殺敵報國救社稷,忠義良心大如天。


    提槍跨馬征戰去,羅成美名天下傳”。


    在以後的日子裏每當我們身處逆境心存怯意時,耳畔總會響起‘殺敵報國救社稷,忠義良心大如天’的聲音,讓我們重新振奮起來。


    這場仗我們損失很大,卻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戰果。鬼子不僅沒有恢複被我們搞掉的據點,反到把城東八鄉的十二個據點撤的一幹二淨。方圓幾十裏沒有駐紮一個鬼子。史稱白馬遊擊區。


    邢家合七十多歲,家境殷實。是大邢莊的族長。全莊三百多戶沒有一家外姓。族長是絕對的權威。本來南皮由於多年戰亂,原住民很少,大多是明初山西移民至此。


    邢氏卻是山東即墨移民,其祖上學識淵博。留下了整套嚴格的家規,誰家添了新丁,名字中間要按輩份用


    仁厚尊家法,忠良報國恩。


    通經為世用,明道守儒真。


    不能亂用。最後一個字要有族長來定。


    有作奸犯科者,生不入譜,死不進祠。其子孫五代取名‘常、念、祖、失、德’降三輩。以爺稱唿其同族兄弟。


    邢族長家門口蹲據著兩個石獅子,門上鑲著一副對聯:一等人忠臣孝子,二件事耕田讀書。橫批:耕讀傳家。


    雖然祖訓如此,但邢家平常不僅耕田讀書,練武也不含糊。邢家八極拳和二十四路彈腿,見過的人都是要挑大拇指的。


    邢家合靠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左手握一把宜興紫砂壺,時不時對嘴抿上一口。右手捋著花白長須,雙眼微合。


    今早起村西良樹說又添了個兒子,麻煩合爺給孩子取個名字。邢家合告訴良樹明天早起把孩子抱來再說。


    這名字太難取了,全村八九百男丁五六輩兒人。俗話說同爺不同叔。思慮良久,邢家合終於睜開了雙眼。


    撤了據點的鬼子,驅趕著老百姓修了兩條封鎖溝。兩條溝都是南北走向,寬三十多米,四米多深。兩端是漳衛新河和宣慧河。封鎖溝裏注滿了水,整個城東八鄉成了孤島。幾個預留的出口鬼子都設有檢查站,派了重兵把守。鬼子還經常衝進來掃蕩,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這一次鬼子的目標是大邢莊,征民夫,搶糧。


    得到消息的邢家合安排所有青壯年都遠遠地躲起來,糧食也都藏了起來。剛忙活完,鬼子就來了。


    被趕到麥場的人有五六百。鬼子發現這些人非老即少,青壯年一個不見,又搜不出糧食,知道走路了風聲。


    鬼子軍官在人群前來迴走了幾步。一點手叫過一個漢奸耳語了幾句。那漢奸清了清嗓子對大家說:“皇軍這次來沒有別的意思。一是為了保護大家的安全,征民夫修封鎖溝,把土匪鐵觀音一夥困死在老巢裏。二是由於鐵觀音一夥兒炸了大橋,皇軍的補給有困難。所以找鄉親們酬點糧食。說到底都是鐵觀音造的孽。大夥兒要恨就恨她好了。另外,有通匪者——殺。每戶出壯丁一人,不出人交三百斤糧食也行。皇軍在這裏等著,鄉親們迴去準備準備”。


    沒有人動,大家像是沒聽懂漢奸的話。時間一分分的過去。鬼子軍官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狠狠地罵了一句走進人群。從邢良樹婆娘的懷裏一把搶過孩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後一腳踏在孩子肚子上。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孩子被踩的兩頭冒泡。手刨腳蹬了幾下就不動了。他母親瘋了般衝了上去,抱起孩子嚎啕大哭。她的大兒子邢報斌剛五歲,拉著哭泣的母親個跟著哭了起來。


    鬼子的刺刀從斌斌的後背紮了進去,斌斌掙紮著走到邢家合麵前:“祖爺爺,我疼。”邢家合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捂住孩子的傷口。這時,幾個鬼子已經把斌斌的母親按在地上,七手八腳的扒光了她。


    又一刺刀,從孩子背後紮了下去,然後用刺刀挑著從老人懷裏奪出,高高的舉起,刀尖從斌斌的肚子冒出。被搶挑著,在半空中抽搐著,然後,被遠遠地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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