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再沒有了聲息,二東坐在燭燈下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清晨,旭日初升,他早早起身,簡單的吃了一些粗食物,填了一下肚子,晃悠悠的向天中走去。


    街道上並沒有什麽不同,人不多,至少他走了一會,也沒見到有什麽熟悉的身影。


    “這些人,懈怠了,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麽,太上都找屁股了,還不起來忙活,也不知道過些時日吃什麽。”


    心中想著,他搖了搖頭,不大一會,走進了天間忙碌。


    正午,殘陽,似有火紅雲霞在西方升起。


    “二東,走了。”


    叔叔唿喊一聲,兩人一同向家中走去。


    “不是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去想那些沒譜的事兒,老實的娶妻生子,比什麽都好,整日幻想這城中,城中,莫不是真以為城中的生活有那麽好?不過是想象的罷了。不要將那些你自己幻想中不存在的世界帶入現實,成裏,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叔叔說。


    “叔叔,記得有人說過,你是咱們這唯一進過內城的人,他們長得什麽模樣?是和書中一樣,有三頭六臂,人身獸首麽?”


    叔叔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未答複。


    到了家門,他又勸了一會二東,見二東毫無反應,無奈搖了搖頭,走到門口處後,似想到什麽,叮囑道:“對了,這幾天,無論誰來開門,都千萬不要打開,那些東西又出來了,殺人作亂。”


    二東點了點頭。


    夜間時,門外又有敲門聲響,依舊是叔叔不斷的哀嚎,話語與之前完全相同,二東依舊坐在燈下等待,手拿那柄桃木的斧子。


    生活,不斷的重複,從每日的清晨開始,他的人生都會從來一次,直到在燭燈下睡去,這一天,方才結束。


    “執念麽?想要入城的執念,或是……那門外的聲響,並非來自鬼神?”杜林沉默。


    隻是兩天的觀測,他已經大致明白了一切緣由。一直重複的,是二東的人生,也許他還活著,也許,他已經死了。


    若是活著,他可能陷入了一個循環的故事中,而這一天,便是他一切變化的開始,隻是截留了一聲中記憶最為深刻的一天,不斷重複,也許是為避免一些東西,同樣的,也有可能是因想要忘記一些什麽,想要彌補一些什麽。


    也許已經死了,這一切不過是執念所化,對於這一天,有著解不開的執念,或悔恨,或不解,或恐懼,或驚慌。可能是對城中世界的真實向往,想要去城中看一看那些老爺們真實的生活,也有可能是對於門外,那不斷哀嚎聲的一種悔恨,也許當時,那門外所站著的,真的並不是所謂鬼神。


    “也許活著,可這片世界死了,除了他,在沒有任何的一個人,都是亡魂所化。也許死了,這世界隻有他是魂魄所化。”杜林輕喃。


    這種感覺很奇異,雖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可對於這一切卻如親身經曆的一般,感同身受。他能清晰察覺到二東的恐慌,二東的憤怒,他心中對於城中生活的向往,以及久久沒有辦法達成願望的無奈。


    “無論你是活著,或者死了,我都會為你達成當年的心願。去城中的世界看看,看一看這世界中是否真的存在如書中那般的人物,當黑夜來臨之後,打開門,看一看那門外隱藏的,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


    杜林輕喃間,意識似與這肉身融合的更加貼切,再次之前,他雖感同身受,卻一直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觀看,可在許下了願望之後,能夠清晰察覺,自己正慢慢的變成二東。似神識與肉身完美的融合,他輕輕抖了一下身子,又張了張嘴,一切的一切,無論表情,聲音,動作,都與二東沒有任何的差別。


    “這倒是最完美的替身之術。”杜林笑了一些:“這應該才是真正的轉世重生吧?以旁觀者的身份觀察,終究是少了一種其力親為的感悟,既然那血雲給出的辦法是百世轉生,逃離此處,想來也應該是這種方式。就是不知,當時所見城中同時出現了無數個自我,是什麽樣的情況?莫非是在同一時間,同一個地點,轉世成一百個各不相同的我?如此一來,又有什麽?”


    既是重來,他自然要去經曆一般二東的一天,不同角度,不同眼睛,看到的必然是不同的問題,不同的場景,也許那其中就隱藏這一些之前忽略了的東西。


    隻是可惜,在田壟中學著二東忙碌了一天,知道晚霞將近,也沒有任何發現。


    “二東……”叔叔再次出現在田壟間,杜林學著二東的模樣,迴過頭,和他打了一個招唿。


    真實虛假,占時無從分辨,有些事兒本就沒有真假之分,且這其中原因複雜,黃泉道是那城中的世界,而在血雲之中,他又墜入了這篇世界,見到了無數個同時存在的自己,難能如此輕易分辨?這黃泉道是真的,那片城池是假的,血海,烈日就是真的?如果是假的,誰又能夠確定假的中便一定沒有真的?


    “懂事兒了!”


    間杜林如此,叔叔揉了揉他的腦袋,又開始從夫了之前的話語,大多是勸解,關於城中,關於父母,關於娶妻。


    “我懂的,我懂得。”杜林說。


    “懂?”他口中發出一聲質疑,狐疑看了眼杜林後:“我怎麽感覺你小子今天有些古怪?”


    “我能有什麽古怪?這些年一直在您眼皮子地下生活,您老想多了吧?”杜林笑著問。


    叔叔年紀不大,看模樣應該不到四十,可輩分差距下,換上一聲您老,一點都不顯得突兀。


    “臭小子,膽肥了,還敢打趣老子。”叔叔笑著踢了杜林一腳,一路絮叨,隻是一會的時間就走到杜林房門前。


    “對了,晚上小心一些,有什麽聲音千萬不要開門,這些天,傳的邪乎,聽說這山裏又開始鬧鬼了。”和之前臨別前並沒有太大差別,隻是字句上有些細微出入,杜林點了點頭:“恩,我記得,您也是。”


    “對了,叔叔,若是我這發生了什麽危險,您會來麽?”杜林問。


    “嗬嗬。”他笑了一聲,隻是麵容略顯僵硬:“傻小子,你父母走的早,這些年,我早已把你當成自己親兒子對待,怎麽會不來?”


    杜林點了點頭,算是應是,叔叔轉身離去。


    “我將二東的人生在這一天中整整重複了一遍,倒是沒有見到有什麽可疑的,看來,這一切的變故都應該是發生在今晚那鬼神敲門之間。”杜林皺眉想了想:“還是要多做一些準備。”


    半個時辰後。


    “唿……終於完成了。”


    半個時辰間,他在房屋中找到了一些筆墨紙硯,雖不似神明名貴貨色,甚至相比當年在京都中是都是天差地別,可書寫一些簡單的符籙還是可以的。雖不具備太大神通,可應付一些不成道行的鬼神,應該足夠了。


    坐在油燈前,眼見燈火跳躍,杜林默默等待。油燈邊,倒是有幾本簡單的書籍,可杜林隻是試探性的翻看了即便,就扔到了一旁,那書中所記述的文字並非他所熟識的,並不人的,一個個晦澀的很,看多了容易讓人頭暈眼花。至於那書中的圖案,大多妖鬼,不一而足,到更像是他在遠古書籍中見過的一些關於精怪的記載,也不知真假。


    手中,拖著那柄桃木大斧,查看一幡,又輕輕點了一下,除了重了一些外,到沒有其它差別。


    時間還早,杜林隨意吃了一些吃食,有在房間中翻找一番後,坐在燈旁默默等候。


    又過了約一個多時辰。


    “砰砰砰!”


    急促的敲門聲再次響起。


    “誰啊?”杜林問。


    “是我,快開門。”


    聲音像極了叔叔,杜林沉吟一下,將幾丈符籙握在手中,手中拿著那桃木大斧,向前走了幾部。說來奇怪,他漸漸發現,隨著他腳步靠近大門,門後叩門的聲音變得小了下去。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暫時並不開門。


    “叔叔?”杜林故作疑惑:“怎麽這個世間?之前不是說了,到了晚上,就絕對不能開門麽?”


    “快出來,傻孩子快出來,走水了!”


    “快!莫不是你在懷疑我也被鬼神驅動了?我走之前不就已經和你說過麽?為了你,我一定迴來。”叔叔說:“快出來,這房子,已經快被燒塌了!”


    杜林微微一怔,你是不久前和叔叔的對話,在之前中,並沒有出現,完全是他臨時異動問出的,卻沒想到此時門外的人能清晰的喊出,如此一來,豈不是說明了門外的人的確有可能真的是他的叔叔?


    很快的,他又聯想到了另一個猜測,其中之一邊說二東已經死了,而死亡之後,是否正因如此,才讓他這般的難忘?叔叔明明已經前來,可卻因不相信,導致最終身死當場?


    “聽聲音,對話,似的確是叔叔本人無異,否則即便是鬼神,也很少有聽說能夠看破人心思的存在。”


    “可是,前兩夜間,我聽到的話,顯然並非如此。”


    心中想到前幾頁最後時間中叔叔說過的話,雖相信了門外那人的來曆,可對於心思,依舊是難以猜測,更何況,這村子裏的人都野蠻的很,至少這些年串門,從未聽說過有人敲門請示的。山野村間,沒有什麽值錢的物件,夜不閉戶雖不誇張,可也相差不多,鄰裏間來迴的走動,多是推門而入,不似現在這般客氣。


    在山林中,古老相傳的規矩,哪怕是家中無人,落戶的人家也是從不會上鎖閉門,會以自己的家,為行走在山中的人提供一個遮風擋雨的場所。


    “房門並沒有緊閉,叔叔若真的想要進入,為何不推門而入?若真如他說的一樣,房子起了大火,他怎麽還能這般敲門?”


    房門並不牢固,甚至十幾歲孩子隻需要輕輕用力都能夠撞開,他敲了這麽長時間的們,著實讓人懷疑。


    “快啊!”


    叔叔大喊了一聲間,門外,已經掀起一陣喧囂。


    “快救火!快!”


    “二小子還在裏麵,快點,快點!”


    “這火這麽大,怎麽進去,老三,你不要命了?”


    杜林眼色一動,握緊了手中的斧子符籙,‘砰’的一腳揣在門旁:“叔叔,快走,我被壓倒了!”


    大門‘砰’的一聲巨響,叔叔一臉焦急的從門前進入,間杜林之後慌張向前,雙手在他身上不斷的拍打“快,快出去。”


    似他身上真的有火光一般,再做出托舉重物的動作之後,攙扶著杜林不斷向外跑去。


    “踏踏踏!”


    聲響,格外的清晰。


    “出來了,快看,出來了。”


    “三小子,好樣的!”


    門外,有人見兩人平安走出,高聲大叫。


    杜林被叔叔攙扶著,剛一走出,就覺得眼前一亮,院中一切,清晰可見。


    有十幾老少,奔走間不斷將一桶桶的清水向房屋中潑去,而就在他身後,剛剛完整的房屋中,已經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衝天,‘哢哢’聲中,有一股股熱浪襲來。


    “哥,快擦擦身子,不然再過一會就就會起泡了。”


    二鳳遞來一條毛巾,杜林接過後,到了一聲謝,抬手之間才發現自己身上盡是烏黑一片,衣袍上有一個又一個的大洞,甚至在大腿,衣袖上,已經泛起了幾個水泡。


    “叔,和他們說一聲吧,不要救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房子也沒什麽拯救的價值了。”杜林說。


    叔叔點了點頭,歎息一聲,阻止了那些忙碌的人。


    單看房子,的確已經沒有了什麽搶救的價值,不單單門窗焚盡,便是棚頂大梁,也在大火中徹底的塌陷,救與不救,沒有什麽意義了。


    “二鳳,你和叔怎麽過來了?”杜林問。


    “還說呢?不單單是我和我爸,我們一家都過來了!”二鳳瞥了杜林一眼,杜林在人群中看了一遍,果然見到了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壯漢大漢,女人和二鳳相似,身子不高,年輕男人和叔叔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拔出來的一般。


    “吃過了晚飯,我爸就一直說自己心神不寧,終覺得有什麽事兒要發生一般,折騰了許久才睡去,可睡了一會,就猛然的醒了,將俺們拳叫起來了,說是大爺大娘給他托夢了,你有危險,一定要過來看看。你也知道,這些天,山裏那東西鬧的厲害,誰敢出門啊?俺們一個勁的勸,你叔都不聽,甚至為此給了咱哥一個耳刮子。沒招了,隻能跟著出來看看,俺爹一直在前麵跑,俺們就在後麵追,可剛拐了一個彎,就聽到俺爹叫了一聲,之後,就見到你家這走水了!”二鳳說。


    杜林點頭,從二鳳口中,倒是得到了一些看似無用,卻又有一些用處的事兒,比如叔叔從迴去之後,似就心神不寧,而之後,更是得到父母托夢,前來查看,且發現家中起火,似乎也是他第一個。


    他之前在房屋之中,並沒有火光和炙熱感,做不得假,而走出之後,此時眼前所見,又都像是真實,一時間無法分辨出那個是真,那個是假。


    一些幻陣,倒是可能達到眼前這等的效果,讓人不分真假,可那些東西,都算的上是幻術,障眼法一類,若是沒有破陣的要訣,步法,或口訣,陣眼一般的東西,想要破除,無比艱難,同時也是他一直沒有接觸過的。


    若屋子裏一切都是真的,當他走出了這房門之後,眼前所見一切虛假,那麽最可能引起一切變化的,就是依舊在忙碌的叔叔,因為這一切都因他而起。


    而若屋子裏一切都是虛假的,哪怕恐怕在當日,自己這句身體的主人,的確因為心中的懼怕,而放棄了唯一的生機,以至失去了性命。


    “對了,你們到了多久了?”杜林問。


    “傻了?還能多久,不是一到就馬上就你了麽?和傻子一樣,也不知道在裏麵都想些什麽,這麽大的火,居然睡得和豬一樣。”二鳳白了白眼。


    杜林想要問的是,他們從發現了異像,到現在一共用了多少的時間,以此推斷一些心中的印證,這些話,卻又不好明說,否則讓人心寒,如此被二鳳誤會,他笑了下,也不做解釋。


    “二東,來。”


    叔叔將杜林喚走,二鳳瞥了瞥嘴:“白癡,若不是你耽擱了時間,這房子怎麽都不會燒成了這個模樣。”說著話,臉上露出一絲心疼。


    “雖然房子救不迴來了,可禮節不能廢了,咱們是知恩圖報的人,你挨個先謝過一下,到了明天,咱們自然當一一上門拜謝。”


    說著話,將杜林引到人群中,一一介紹。


    “這是你張大伯,你父親的好友,關係很好,鐵打的兄弟。”


    “這是你劉二叔,是你母親同鄉,當年對你們家多有關照。”


    “這是你莊叔……”


    杜林總覺得哪裏有些古怪,可又說不上來,這些人的麵向,臉生的很,他記憶中從未見過。最初隻是以為自己變成了二東之後,失去了一些相應的記憶,忘記了關於這些人的一切,在介紹間,對每個人都在不斷的躬身行禮。


    無論真假,這些人冒著危險前來救援,都值得這一禮節。


    可隨著叔叔介紹的繼續,他的臉上漸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直到最後明悟之時,在介紹間也隻是點頭行禮。


    “沒禮貌!”


    叔叔見杜林如此,有些不悅:“不說他們是你的長輩,都與你父母有莫大的情誼,單是冒著得罪鬼神的危險前來,就值得你一記大禮,怎麽?你不甘心?”


    杜林帶著古怪的笑意看了眼叔叔,又看了眼場中諸人,火光中,那些人臉上露出山民間淳樸的笑意,似有些羞澀,努力的避開了他的目光。


    “我很好奇。”杜林笑著看向叔叔。


    “恩?”他疑惑一下:“好奇什麽?”


    “我自幼生活在這裏,對這裏的一切,還有什麽是不熟悉的麽?為何這村子裏的鄰居,還需要叔叔介紹?”杜林問。


    叔叔臉色一變,而那寫露出羞澀笑意的男女表情突然間的頓住。


    “是叔叔你知道我忘記了這裏的一切?”杜林毫不理會諸人反應,手掌在身上摸了一下,還好,那些之前所畫的符籙依舊存在:“還是說,這裏的人,我父母的好用,本就應當是我不認得的人?”


    “你在懷疑我?”叔叔問。


    氣氛有些清冷,火光中,絲絲陰寒的氣息卻在不斷蔓延,‘哢’一根房木猛然傳出一聲巨響,響聲中,有火星四濺。


    “不是。”杜林笑著搖了搖頭,叔叔麵上的表情又變得和善了一些,卻又聽到杜林說:“我是在質疑你。”


    質疑,懷疑,一字之差,天差地別。


    “唿唿……”


    火光攢動,不斷跳躍,似氣浪,似水波,吱吱聲中,諸人全都看向了叔侄兩人。


    二鳳想要上前,大強手臂一伸,擋住了她的路,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亂動之後,腳下不動聲色的退後了幾步,勉強與幾人拉出更遠的距離,同時,也和自己的母親靠的更近了。


    “噗!”


    倒塌的房門上,有一張符紙緩緩升起,在升起間,快速引燃,那些紅黑色符文在引燃之間向四周擴散,隻是眨眼間,就徹底的消失不見。而就在他消失之後,那些火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去,隻是一會,再不存在。


    “假的?!”


    二鳳驚唿一聲,場中,有一個老嫗向她看來,咧嘴一笑。嘴巴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牙齒,笑動間,臉上表情說不出的生硬,略顯詭異。


    她連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和母親,大強對視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慌。


    “看來……她們也並不知情。”


    杜林搖了搖頭,突然一笑:“真以為,就這麽吃定我了?我的叔叔,不知道這些人花費了什麽樣的代價?居然能讓你下這等的狠手?這一切謀劃,恐怕早就開始了吧?什麽辟邪的符文,招魂引鬼吧?


    我一無財物,二無其他,正想不明白為什麽能讓你們煞費苦心,活著說,所謂的鬼神,不過是你們之間的一場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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