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府門到皇宮,並沒有多遠距離,約一刻鍾時間,杜江便站在了大殿外的廣場中,靜靜等待早朝來臨。


    天色還未大亮,帶著一絲慵懶的睡意,一路上早有兵士醒來,在兩側站立,十步一人,皆披亮甲,持刀槍,一言不發,看起來威嚴無比。偶可見有宮女太監彎腰而行,小步快踱,略顯忙碌。霞光下,將這一整片皇宮都應的金燦燦的,富貴華麗,威壓無比,白玉石階,琉璃瓦頂,金龍繞柱,青磚鋪路。當杜江踏出殿前廣場時,早有文官到來,三三兩兩聚在一切,顯然在談論這一些什麽。


    “亂搞,簡直是亂搞,張相公自詡聖人,卻是連這些道理都不懂得?南三州大災,幹旱三月,聽說已經有了易子而食的慘劇,他還一味的隻知推行他所謂變法,迂腐啊!”


    “就是,自他極為這些時日中,雖見到了一些成功,更多的卻是對異己的打壓,現在便是民間都有了傳言,真真的成了笑話了咱們。”有三五人聚在一側,低聲交談,見杜江靠近後立時警惕,隻是瞥了一眼,所有人都發現來人並不認得之後,便自顧自的交流,不再理會。


    “你們看。”


    遠處,又有幾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人指著杜江之前見到的人群大聲說:“那群狗東西聚在了一起,定然又是在暗中辱罵張公。”


    “這群蠢貨,恐怕除了辱罵張公之外,也就在沒任何作用了,一群廢物,真正的不知民間疾苦,活著是他們知道,隻是不想改變自己奢侈的生活。大趙這些年的民脂民膏,都被這些人刮到了口袋裏,貪官汙吏啊!卻表現都這麽清廉,簡直笑話。”有人應和。


    “就是,陛下省吃儉用,一再的減免賦稅,最終也隻是便宜了這群東西,可悲啊。”


    幾人大聲交談,也不避諱,杜江在一旁閉目,對於兩幫的人不去在意。


    天色越來越晚,有無數官員走入,進入後,卻自覺地選擇了兩方站定,而不同的是這些人在選擇了立場之後,依舊站出了無數個小群,三三兩兩,低聲交談。


    “鐺。”


    鍾聲響起,卯時到來瞬間,宮門外有兩頂大轎進入。大轎富貴,披幔布錦簾,或紅或綠,或青或紫,轎身上,紅木鏤空,其上雕刻無數花鳥祥瑞,敘敘如生,順紋理而刻,一刀一絲,仿若鮮活一般。大轎前後,各有四人抬紅漆大扛,頭戴青帽,腰纏紅綢,一身錦袍,身子健壯,看起來威風凜凜。走步間,平穩異常,如同一人一般,無聲無息。


    “王相公。”


    “張相公。”


    大轎至廣場前落下,其上走出兩人,一個正式張啟年,另一人須發花白,老態龍鍾,是前些年被趙皇貶落的前首府王忠書。見兩人下轎,有人上前迎接,張啟年點了點頭,在人群中看了一眼,突兀見到場中杜江,心中稍一思緒便明白了。王忠書見杜江後,向他一笑,輕輕點了點頭。杜江含笑點頭,算是打過招唿,張啟年正要上前交談時,大殿上有小太監快步走出:“陛下有旨,群臣覲見!”


    ‘唿啦啦’人群讓出兩條道路,張啟年和王忠書走在最前,其餘有人根據自身官職跟在後麵,涇渭分明站在兩側,絲毫不顯得混亂。


    “侯爺,一同?”張啟年問。


    杜江搖頭拒絕:“不了,還要等一等,許多老兄弟多年未見了,看看能不能碰到熟悉的麵孔。”


    張啟年笑了一下向前走去,身後人,看向杜江若有所思,顯然已經通過稱唿明白了他的身份。


    “哈哈,杜小子!”王忠書不似張啟年一般,來到杜江身邊後大笑一聲,上下打量道:“一晃時間,十幾年沒有見麵了,不想還能活著見到你一麵,不容易啊。”


    “世叔說笑了。”杜江笑著說:“這些年間,我也經常讓人打探世叔消息,隻可惜北關遙遠,不能歸來,前些時日聽說世叔辭官迴鄉,還惋惜了許久,真沒想到能夠在京都中再次見到。”


    王忠書與杜江父親輩分相同,自他年幼時也曾走動頻繁,隻是自武勳沒落之後,就變得少有交流了。


    “一同?”王忠書問了張啟年相同的問題。


    “不了,再等一下,看一看能不能等到一些老兄弟。”杜江說。


    王忠書微微皺眉,也不知心裏想了什麽,很快的笑了一下,和杜江說了一聲,邁步向前。


    人群整齊向前,毫不顯錯亂,沒有什麽閑言碎語的交談,耳中隻有‘踏踏’的腳步聲,可直到百官全部進入,杜江也沒有見到任何一張自己想要的麵孔。


    “哎……”


    他歎息一聲,轉身進入。


    大殿中,百官站立,整齊有序,皆閉目不語,趙皇坐在皇位聲同樣沒有任何的話,手指輕輕的叩打著台案,顯然心中正在思量這一些什麽。


    ‘踏踏’一陣腳步聲傳來,在寂靜的大殿中無比刺耳,腳步鏗鏘有力,而伴隨著腳步,似有一股血腥的氣息正在蔓延,如身處屍山血海,讓人恐慌。


    “臣,杜江,未經皇命無辜返京,還請陛下責罰。”杜江單膝跪地,行了一記軍禮。


    直到此時趙皇才微微睜眼,間杜江模樣,心中一顫,到了一聲‘終於老了’後,才揮手:“杜侯是我大趙柱石,何須多禮?北關的事兒,我聽說了,已經下旨意訓斥了太子,還望你莫要見怪。”


    說著,他揮了揮手,對一個小太監訓斥到:“還不給杜候賜座?”


    杜江起身,口中連說不敢,可當那小太監將座椅拿來後,卻毫不猶豫的坐下。趙皇笑了一下,大殿下,張啟年,杜江,王忠書坐成了一排。三人身後有無數文人麵上不平,許是覺得這神聖的地方有粗鄙的武夫坐下,有辱斯文,可卻終究沒有蠢人開口。在剛剛等待中,即便是再笨的人,也都嗅到了一絲不同於以往的氣息。


    待杜江落座後,趙皇終於開始了今日朝會,想張啟年和王忠書分別詢問許多問題。那些問題大多關乎民生國計,在北關期間,杜江也曾經處理無數,雖依舊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可終究是能夠聽出那麽一個大概,可古怪的是,在兩人說完之後,身後文臣立時喧囂起來,不待趙皇詢問,便開始了亂糟糟的爭論。


    張啟年,王忠書兩人意見向左,身後的那些人,更似為了反對而反對,為了讚同而讚同,毫無邏輯,毫無立場,似這滿堂的爭論都與民間存亡無關,為的就隻是鬥上一場氣。


    杜江搖頭,哪怕北關中盡是一場粗坯,也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事兒,多年未歸,卻沒想到如今朝堂已經變成了這個模樣。


    聽著聽著,他漸漸不再理會,眼睛一眯,許是昨夜消耗了太大的氣力,隻是一會間,就睡了過去。


    趙皇皺眉,卻終究沒有說些什麽,張啟年和王忠書更是毫不理會,任憑身後人不斷的相互指責,隻是一會的時間,杜江處,就有鼾聲傳出。


    “唿……唿……”


    聲音由高而低,漸漸的壓製了爭吵,爭吵聲音越來越小,有人側耳傾聽,想要知道究竟何人大膽,漸漸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杜江的背影上。趙皇皺眉,不單單因杜江失禮,更因為這永無止境的爭論已經讓他感到厭煩,他剛要揮手示意眾人退下,留下王忠書,張啟年,杜江三人詳談時,在文官人群中,有一老者突兀走出,麵色陀紅,臉上帶著止不住的怒氣。


    “姓杜的!”這一聲中氣十足,極為響亮,在大殿中迴蕩,如在耳邊炸響,杜江睜眼,古怪的看了那老者一眼:“不知道這位大人有什麽指教?”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


    “你未經請示,擅自返京,擅離職守,該當何罪?陛下念你鎮守北關有功,容你殿前就坐,你怎敢……怎敢如此褻瀆朝堂?你該死!該死啊!”


    老者聲音悲嗆,眼淚縱橫,似杜江汙了他先人一般,有生死大仇,不殺不足以平息心中怒火。


    “愛卿,杜侯歸京,實乃情有可原,不需在朝堂討論,這些事兒,切莫再提,你退下吧。”趙皇皺眉,有些不滿的看了眼張啟年。張啟年看那老者,又看了看王忠書,若有所思。許是所謂風骨出現,就像書中所述那般,為了所謂正義,甘願赴死,那老者對於趙皇的話毫不理會,甚至言語之中變得更加犀利。


    “粗鄙武夫,有辱聖人。”


    “北關十年之間,抵禦北國,太子殿下初一入關,便評定了北國入侵,侯爺是何居心?”


    “北國鐵騎無敵?難道我大趙的將士都是泥塑的不曾?”


    一個個問題接踵而來,咆哮間,文臣中又有數人起身,指責杜江。


    杜江笑著麵對,對於一切毫不在意,可當你老者說出北關將士都是泥塑時,他勃然色變,說道:“蠢貨!”


    “你侮辱我,我不會在意,可你不能侮辱了我北關這些年間戰死的兄弟。”


    “你們,因為懼怕,怕前朝的曆史再次重演,怕再次成為武將隨時可以宰殺的羔羊,所以,你們拚命的打壓,在國內宣揚教化,宣揚武人的危害。


    很明顯的,現在你們成功了,武人的魂魄被徹底打壓,斷了脊梁。”


    “我迴到國內,看到的是一片歌舞升平,一片談史論道,你們成了這世界的主宰,而我的那些部下,為了守護你們,守護這個國家,付出了無數鮮血和生命的他們,在這國家之內是收到了鄙視的!


    是鄙視!


    我曾經告訴他們,為了這個國家,為了我們的家人,我們的死,值得,但現在呢?”


    “歌舞升平,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這是我們渴求的,是我一直追求的,現在,外敵還在,虎視眈眈,不應該的!”


    “我族一直能夠屹立這世界之巔,考的是生生不息,考的是百折不撓,幾次滅種的危機後,都能夠迅速的站立起來,能夠重迴這個世界的巔峰,隻要有一個大一統的環境,便是這世間最偉大的民族,考的是堅強,是生命。”


    “現在,你們這些書生想要閹割掉我族的傳承,閹割掉這份熱血,隻知道一味的求和,為的是你們的榮華富貴!”


    “一個沒有危機感的民族,一個隻圖享樂的民族,遲早會敗亡,長久不得,再次之前,我駐守邊關,無怨無悔。


    現在……嗬嗬。”


    一番述說,不見絲毫的咆哮,可壓抑中,帶著讓人恐慌的肅殺。杜江起身,將這些天間一直帶著的木盒拿出,輕笑了一下,那笑容略顯古怪:“陛下,北關苦寒,沒有什麽禮物送上,這是臨行前兄弟們交給我的,讓我獻與陛下。”


    人群,還在喧囂,杜江一番話說出,雖氣勢不凡,可對於這些常年無事可做,隻剩下鬥嘴一個本事的人來說,那些話又太多的漏洞,也有太多的不妥,甚至隱隱中已經有了映射趙皇的嫌疑,有不下十幾人迅速在心中整理腹稿,開口反駁咒罵,可杜江毫不理會,轉身間將木盒低上。


    趙皇微微沉吟,關於杜江的事兒,本不應該在朝堂上談論,應該是幾位重臣坐在一起,有了詳細的結果之後,再放到朝堂上供人參建,可如今,就是有那些蠢貨,不知死活,想要在諸人麵前將這傷疤揭開。他再次深深看了眼張啟年,卻見到張啟年滿臉無奈卻並未反駁,反倒是一側的王忠書滿麵平靜,心中稍一猜測,也就有了大概。


    那人,想來更大可能是奉了王忠書的命令,雖實為張啟年一派,卻聽從王忠書的命令,這樣的人,在這一年中並不少見。而在當眾揭穿了這一切之後,王忠書穩坐釣魚台,反倒是張啟年,沒法反駁,同樣的也沒法認同,隻能打掉了牙往肚子裏咽,因一旦反駁,便是他識人不明,其後果,甚至比現在更為嚴重。


    “哦?既然是北關將士的禮物,朕自當看看,來人,拿上來。”趙皇笑了一下後,有小太監上前借過杜江手中的木盒,之後交與一個將領模樣侍衛,在兩人見證下,共同打開。


    趙皇是千金之軀,自然不能冒險,畢竟這世間還有心狠手辣之輩,且能夠當眾交出,顯然不是什麽機密的事兒,既是禮物,又能夠飽的趙皇安慰,一舉兩得。


    “啊!”


    一聲叫聲從那小太監處傳來,諸人望去,就見那小太監臉色變得煞白,身子不斷抖動,牙齒上下顫動間發出‘哢哢’的聲音,那侍衛更是不堪,在見到木盒瞬間癱坐在地,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拿上來!朕看看杜侯從北關究竟帶迴了什麽禮物,能讓你們如此的懼怕。”趙皇心間有一絲不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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