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


    “羊!”


    “我沒有聽錯吧?他說,族老說‘殺豬宰羊?’”


    “羊,羊。”


    沉寂之後,人群中,爆出了巨大喧囂,所有人的目光之中,都帶著癲狂之意,有人輕抿嘴角,有人麵色潮紅,而圍攏在外的人,目光中,盡是羨慕。


    “聽說,羊肉很美。”


    “應該是吧,我曾經遠遠的聞過一次,那味道,不似咱們往日吃的肉食那麽腥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瞎說,什麽淡淡的清香?濃鬱的很。”


    “就像你吃過一樣,誰不知道部落裏的羊緊張,這些年更是隻有祭祖的時候才會斬殺,濃香?若是別人也就算了,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懂個屁。”


    “對,清香才對,越是珍貴的食物,味道就越淡,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真羨慕先祖們的生活,聽說當年時候,祖先們每日都能吃到新鮮的羊肉。”


    “……”


    廣場內的人群,廣場外的人群,因彌封的羊,陷入了一種巨大的爭論,羨慕,渴望,癲狂。


    越是稀有的物品,便越是珍貴,而當一件物品,一口吃食,被人賦予了權利與金錢的象征後,便真正的脫離了凡俗的範疇,成為一種象征,一種榮譽,一種資本,一種炫耀。


    羊,在天雲部落中,便代表著這種最高的榮譽象征。


    ……


    廣場上,巨大的喧囂並沒有擾亂南山的清淨,圈舍中,還是往常一般,平淡到無聊。


    傍晚,又一個陌生的壯漢走入了圈舍中。


    “吃飯。”


    “砰。”


    兩個饅頭,扔到了杜林和薑雲身邊之後,壯漢轉身,將青草扔到了人群前,隻是這一次,他並不如之前一般,罵咧咧的走去,而是在人群中觀測了一下,一手捂著鼻子,一手在兩個男人身上輕輕的點了一下。


    “你,你,出來。”


    兩人身子輕輕一顫。


    “滾出來!”


    那大漢語氣有些不順,麵色略顯陰沉,口中嘀咕:“這些該死的東西,有命吃麽?也不怕噎死。”


    兩個男人顫動間邁動雙腿,眼中一片決絕的死意,邁步間,一絲悲壯的情緒,似在人群中蔓延。


    “仙長,可否寬限一些時間?”


    老者似有不甘,緩步走出,雙目中盡是祈求。


    “哪那麽多屁事兒,現在,馬上。”


    壯漢眉毛一立,語氣變得森冷,那老者歎息了一聲,緩緩退下。


    兩個男子走出,人群內,立時有人補到了之前的位置,迴過頭,便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在自己的身上,似是送別,又似別離。


    兩人嘴角一咧,麵前的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後,隨著那壯漢兩步一迴頭的走出圈舍。


    “嘎吱。”


    大門關閉,圈舍中再次陷入昏暗,靜的可怕,杜林甚至能夠清晰的聽到他們粗重的唿吸。


    足足許久之後,有抽泣聲在人群中響起。


    一夜無話。


    兩人走了,再沒能迴來,圈舍中,沉默的可怕。


    又一聲吱噶的聲響後,杜林見到了初次醒來是看到的那大漢,就如往日樣,將東西扔下之後,罵罵咧咧的退去,絲毫不給人交談的機會。


    饅頭發黴,帶著一股子餿味,甚至不如京都時乞丐的討食,杜林微微皺眉,哪怕是吃了幾天,依舊感覺惡心反胃。


    薑雲倒是並不挑剔,幾口間,吃的精光,伴著吧唧嘴的聲響,勾起了腹中饑餓,人群中,掀起一陣喧囂,一個男子似要走出,梗著脖子,任憑族老咒罵。


    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也不知在談論著什麽,過了片刻,族老歎息了一聲,那男子走出人群,向杜林走來。


    “小……小哥。”


    似不經常與人交談,發音有些古怪,如嗓子裏卡著什麽東西一樣。


    “恩?”


    杜林睜眼,第一次真正清晰的看到那角落中的人。


    身上,厚厚一層的汙垢,散發著惡臭,似糞水混合後的氣息,一身毛發黏到一起,似一塊大餅,披在身後,身上瘦弱,皮膜下,筋骨,經脈,清晰可見,瘦弱到絲毫不讓人懷疑,隻需一陣清風,便可輕易的將其吹散。


    雙目中,帶著一絲死氣和茫然,隻是在其深處,不知是否錯覺,總是覺得有一股意念,希望存在。


    “有事兒?”杜林問。


    那人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看向杜林的目光有些躲閃,一時間似忘記了想要說些什麽,足足過了一會,杜林的麵上已經露出了一絲不耐之後,才說:“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說不當說。”


    文縐縐的話語,做作的模樣,像極了京都中的書生,杜林擺了擺手,雙眼一閉:“既然是不情之請,還是不要說了吧。”


    那人一怔,顯然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複,想要在說什麽,卻見杜林已經閉上雙眼,不在看他。


    他陰晴不定,迴頭看了眼人群之後,說:“小哥來這兒已經有些日子了,這些時日一直沒有打擾,多日之間,想必也看到了我們的處境,身無衣物,吃的是青草,過的是臉畜生都不如的生活。


    我勸你最好還是聽我把話說完,不然,恐怕會後悔。”


    一番話,說的又快又急又臭,似老太太裹腳布,沒有絲毫重點。


    “你在……威脅我?”


    杜林突然睜開雙眼,目光中閃爍著殺意,在男人的話中,隱隱間總是覺得有一絲警告威脅之意。


    他們的生活,這些天杜林自然見得,的確就如他所講述一般,畜生不如,值得可憐,憐憫,也讓人同情。


    可世間的事兒,就是這樣,他又不是聖人,不似那些一心想要拯救黎民的文人,人間疾苦,見得多了,也便麻木了,世間有太多太多值得救助的人,單憑他一人,又能幫助多少?何況此時他本身就是自身難保。


    人的精力有限,他已經將全部身心投入修行,隻想早日脫離此處,返迴北關,至於其它?與自己何幹?


    是生是死,個人造化,知人知麵不知心,人性本就醜惡,何況此地被人圈養了多年的人,任何危險的事兒都有可能發生。


    麻木一些,心狠一些,對自己隻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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