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過半,秦淮河兩岸燈火通明,河上無數畫舫漂流,如同繁星閃爍。


    畫舫中,杜林拿出了準備好的物件,分別交給了張仲元三人。


    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是按照記憶中三人童年的樣貌雕刻的木雕。


    前些年在街上見到有人將木頭雕刻成一件件栩栩如生的物件,覺得有趣,就嚐試了一番,如今雖然談不上登堂入室,做不到那些雕刻名家可以在桃核上刻畫京都,在米粒上雕龍刻鳳的程度,雕刻一個小人卻也足夠了。


    朋友相交,貴在一片心意。


    秦淮河上升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畫舫停在岸邊,張仲元,蔣智,杜林三人的走了下來,魯傑留在了畫舫中,大概是和船老大結算押金和款項的問題。


    大趙就是這樣,即便是權貴子弟,也不存在仗勢欺人的現象,大多都是提前商議好價格,不會存在宰客或坐地起價,否則一旦鬧到了官府,無論是權貴或是商賈,名聲也就臭了。


    這是一個講求一諾千金的時代,一口唾沫都是一個釘,個人名聲遠比金錢和性命重要,至少表麵看起來是這個樣子的。


    《大力金剛拳》被杜林揣在懷裏,這本疑似佛門功法的古籍,若是拿到市麵上一些行家手中,談得上價值千金,但既然張仲元送了出來,他自然不會掃興的推諉,那樣無異於當麵打臉,會讓彼此心中留下疙瘩。


    兄弟朋友間相處,沒有那麽麻煩,待以後有機會補償迴去也就是了。


    足足過了好一會,魯傑才從畫舫中走出來,張仲元和蔣智住在城東,和杜林兩人並不順路,約好了下次相聚的時日,幾人在湖畔依依作別。


    杜林對張仲元,蔣智提出了希望兩人住進杜府和他做個伴,不過卻被張仲元拒絕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放心吧,在蘭州那種極端的地方我都能活的很好,京都餓不死我。”


    “困難隻是暫時的,你仲元哥我別的本事沒有,忍辱負重的本領還算不錯,放心,如果真的活不下去了,我會去找你。”


    張仲元輕輕拍了拍杜林肩膀,轉身離去,蔣智倒是沒說什麽,和杜林輕輕抱了一下後,也不知道對魯傑說了什麽,引起他一陣大笑。


    霧氣更濃了,兩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秦淮河畔。


    對於張仲元的話,杜林相信,之前的那一拳讓他記憶尤新,等見到了《大力金剛拳》後,一切的疑惑也都揭開了。


    張仲元修煉了上麵的功法,而且似乎處在一種極深的狀態,經曆了《地皇文》後的杜林明白,一個武術高手,如果隻是為了活的更好,簡直太簡單了。


    至於對京都會有什麽危害?


    生活了十幾年,他的朋友不多,張仲元是一個。


    即便到了亥時,大街上依舊行人如潮,甚至相比白日更加熱鬧,一串串大紅燈籠點燃,燈火輝煌,身在此處,也讓杜林感受到了年的味道。


    “杜老二,你說,人怎麽會變化這麽大呢?”


    魯傑一路上有些悶悶不樂,也很少說話,完全不符合他往日的形象。


    “你心裏明白,還問我幹什麽?”杜林說。


    “恩。”


    “不過還是過不去這個坎,今天聽了他們這些年的經曆,心裏著實難受。


    當年,隻需要我們簡單的伸出手幫一把,他們可能也不會過得那麽艱難。


    不過,不能啊。”


    柳南案發,趙皇屠刀高舉,武勳人人自危,誰敢去幫助一個流放的罪人?


    而且,當年若是真的有人伸出了援手,他們的命運恐怕就不單單隻是流放那麽簡單了。


    當年在京都,蔣智極為活潑,經常和會和魯傑鬥嘴,可愛總總經曆後,變得沉默無言,讓魯傑顯得失落。


    不過這個胖子樂觀,自我調節能力強,沒走多遠,就再次迴複了原本的樣子,絮叨不斷,煩人的很。


    到了柳春路口,兩人即將分開,魯傑罕見的嚴肅起來。


    “皇宮大宴,陛下臨時調整了名單,已經得到禮部認可,新年當夜,太子與府中設宴,邀請京中所有文武之後,勳貴親屬,這事兒你知道了吧?”魯傑問。


    “恩,福伯昨晚知會過了,已經收到了請柬,這事兒透著古怪,你那有什麽消息?”杜林看了眼魯傑,小聲的問。


    “談不上什麽消息。”


    “前兩日我去宮中拜見姑姑,無意中聽到陛下談起北國皇子要造訪京都,時間就在新年前後,這事兒極為隱秘,知道的人不多。


    昨日,宮中傳出了消息,陛下更改了大宴名冊,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關聯,你自己衡量。


    杜候遠在北關十年,統領兵甲十萬,這些年間京都流言蜚語不斷,若是陛下更改名冊真的與北國皇子有關,恐怕會對杜候不利,你早作打算。”


    聽完魯傑的話,杜林思索了一番,想要再詢問一些什麽後,卻發現魯傑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街角。


    北國野蠻,經常會南下劫掠大趙,人口,糧草,鐵器,對於北國都是極為貴重的物品。


    杜江鎮守北關十年,與北國大小戰爭無數,已經結下了死仇,若真如魯傑說的那樣,趙皇更改名冊為的隻是北國皇子,這其中的意思就變得耐人尋味起來了。


    杜林想了想,也沒有什麽好的方法,這些年經過處理京中事物漸漸變得圓滑起來,可他一沒有去過北關,不了解當地情況,二更是對軍陣一竅不通。


    雖然出生在武勳世家,可在杜江命令下,從來都沒有觸碰過任何兵書一類的書籍。


    他了解人心,可武備畢竟不比文事,可以在書中了解,好在此時家中就有一個經曆過無數戰陣的殺丕。


    迴到家中,從門房中找到了福伯,將魯傑說的話原原本本講述了一遍後,又添加了一些自己的猜測。


    “這事兒有些複雜,老奴已經離開戰場十年,也不清楚北關現在具體是一個什麽情況,之前一直保密,如今陛下突然更改了名冊,想來應該是談妥了一些事兒,之所以依舊保密,恐怕是想要殺咱們一個措手不及。


    我這就給老爺送去書信,讓他早作準備,少爺也要做好隨時逃離的準備。”


    說著話,福伯用密語寫了一封書信,在鴿籠中抓了一隻信鴿,將書信用油紙封住,綁在腿上後,信鴿撲棱棱的向北飛去,龍行虎步間,哪裏還有往日中蒼老的模樣。


    杜林聽到福伯的話後也不慌張,自從柳南案後,他就早已做好了隨時逃離的準備,造反倒談不上,不過是一些自保的手段,杜江遠沒有柳南那種為了萬民而犧牲家人的精神。


    “不論父親做出什麽選擇,逃離也好,靜觀其變也罷,我都應該抓緊時間了。”


    從門房中離開,一路返迴書房。


    這世間從來沒有萬全方法,再完美的計劃都有漏洞可鑽,與其將自己的性命放在萬一上,不如苦修內功,強大的自身,讓人自己有足夠保命的手段。


    將《大力金剛拳》放在書案上,杜林閉目靜心,待過了許久,心無旁騖,眼底一片清明後,口中默念《地皇文》。


    “百萬人中,或有一人得此文者,皆有仙錄宿命者也。欲有所授,當擇其人,入諸名山八極,周流天下,鬼神無敢犯之者。”


    “天能守一,覆而不舉,地能守一,靜而能處,嶽能守一,不避寒暑,海能守一,流而不還,人能守一,必得成仙。”


    隨著口誦不斷,一絲絲飄散的天地之力匯入身體,融於血肉之中。


    沒有一絲疼痛,整個身子都是暖洋洋的,就像是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讓人舒適。


    毛孔處,隨著天地之力入體,淬煉血肉,不斷有黑色汙濁物流出,那是體內多年積累的雜質,在天地之力的淬煉下離體。


    杜林的神識沒有再次遁入識海,而是不斷驅使天地之力入體,淬煉血肉,這是他白日閱讀時的收獲,可以自由的在入定和觀魂中切換。


    經過天地之力淬煉,血肉以一種極為緩慢的方式改變著,變得更加晶瑩,圓潤,每一寸肌膚中,仿佛都蘊含了無窮的力量,讓杜林產生了一種揮拳間就能夠毀天滅地的錯覺。


    ……


    一夜入定,到了黎明時分,杜林長吐了一口濁氣,悠悠從打坐中醒來。


    “地皇文果然神奇,難怪書中記述遠古仙人都具備飛天遁地的能力。”


    隻是修行了一日,杜林就感覺到了身體上巨大的變化,雖然從外表看與昨日並沒有什麽不同,可經過天地之力淬煉,血肉,筋骨,髒腑中蘊含的力量足足比之前強橫了數倍有餘。


    若是將昨日肉身比作頑石,此時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塊璞玉。


    “可惜,還是沒有在丹田中凝聚出氣,按照地皇文講述,隻有在丹田中凝聚成氣,才真正的算是踏入了修行。”


    “不過,這樣也好,循環漸進,打穩根基,才能建成萬世基業。”


    身子有些發黏,那些血肉中排出的雜質就像是不會幹涸的鼻涕,黏糊糊的附在皮膜上,讓杜林心中不適。


    他走出書房,退去了衣衫,也不管井水冰冷,打了幾桶水直接澆到身上。


    “嗚……這感覺,爽。”


    冷水淋身,身子不受控製的打了個擺子,杜林忍不住的高唿了一聲。


    足足七八次後,那些黏糊糊的雜質終於被徹底衝洗幹淨,他放下了水桶,身子猛的一震,伴隨著爆豆般的聲響後,那些附在身上的水珠紛紛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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