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人見過這種比天崩地裂還要恐怖的景象,也沒有任何人能想到,兩顆行星的狹路相逢,竟是如此壯觀!


    天文物理學家們可以從不同角度推測星體從誕生到毀滅的自然曆程,但卻絕不會去構思行星物理碰撞的場麵,因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可是,這不可能發生的事,眼下就在數據終端上的全息畫麵中上演!


    在它們兩顆行星尚未實體接觸之前,兩星的引力和磁場都爆發出巨大紊亂,各自的地質結構在混沌之力作用下也同時發生劇變。它們像在湯碗中相遇的兩滴油珠,相互撕扯著對方的組成結構,同時又在慣性作用下試圖繼續保持原有公轉軌道的旋轉。很快,兩條由億萬噸殘骸和碎渣組成的物質流線沿著旋轉切線方向將兩顆行星連接起來,結果看上去仿佛兩位手拉手扭扯在一起的醉漢。然而,兩顆行星表麵,噴薄奔湧的火焰和皸裂破開的地殼讓這虛偽的友誼顯得格外猙獰。


    最後,它們緩緩相擁在一起,匪夷所思的巨大質量切開了彼此的地幔,露出深淵中暗紅色的行星核心,動蕩的引力將它們甩向太空,甩向每一個方向。


    兩顆行星像在表演慢動作啞劇一樣,有條不紊地分崩離析,化作無數碎片。


    這場天體的碰撞大賽,沒有贏家,也沒有輸家。


    “灰白色的那顆行星,是傳送陣拋過去的!注意看它的自轉角度,根本就不對勁,明顯是脫離了原有的恆星引力圈。紅色的那顆應該是被撞擊的對象,當然,它現在也不存在什麽穩定的自轉和公轉了……這些碎片,最終也許會在原有軌道上重新凝聚成一顆新的行星,不過,那恐怕要等幾十億年後了。”目睹了這一幕的沈莉在通話頻道裏讚歎道。


    漢特博士顯然還在驚愕中:“摩天輪傳送陣把一顆行星,發射到了另一個星係?”


    遠程傳送技術對如今的互助會來說並不新奇,但像這樣把萬億噸的行星拋著玩,那就太恐怖了。


    “這是怎麽出來的?”安秉臣直接問拉蘇爾教授,他記得原先這數據終端上隻會顯示楔形文字,怎麽現在變成放映機了?


    “我們沒有動它,是剛才那場震動帶來的變化,它自己彈出了這條光環,然後開始播放……”拉蘇爾教授辯解道。


    “這套係統也許年久失修,插入的第二根圓柱體可能對整個動力網絡產生了載荷衝擊。”何滿桂拍打著那數據終端台,四下裏查看著。


    全息畫麵上,行星碰撞的*已經過去,散布在星空中的無數黑色碎片宣告了兩顆行星的最終下場。


    畫麵一閃暗,隨即出現了一位蜥蜴人。它身材健壯,鱗片光潔,和安秉臣見過的蜥蜴人身上那些灰暗發黑的鱗片截然不同。這蜥蜴人身穿一件鑲有金邊的白色長袍,手中拄著一根權杖,炯炯有神的雙眼凝視著未知遠方。


    也許是巧合,這蜥蜴人的頭頂上居然也戴著一根卷曲的白色羽毛飾物,和白毛小強的扮相大同小異。因為這個飾物的誤導,安秉臣看到它時忍不住迴頭瞥了一眼站在身後的白毛小強。


    雖然都戴著白色羽毛飾物,但那畫麵上的蜥蜴人明顯是個首領人物,昂首挺胸,舉手投足之間都流露出一股不凡氣勢。相形之下,小強無事可做時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呆相,連對方的半分豪邁都沒有。


    “注意看,它手裏的權杖!”通過數據同步看到這一幕的沈莉大聲喊了出來。


    安秉臣定睛細看。果然,這隻蜥蜴人手裏的權杖和蜥蜴長老們拿的裝飾石杖形容相似,但質材卻明顯不同。隻是,那權杖看上去卻相當眼熟。對蜥蜴首領的一個近鏡頭特寫同時也照出了那根權杖的上半部分,看清杖身表麵的花紋後,安秉臣終於確認,這正是自己從澳大利亞地下溶洞中得到的那根合金棒。


    原來,這根合金棒就是摩天輪係統的控製器!


    那位蜥蜴首領抬起頭來,它的視線掠過之處,窗外依稀能看到一根懸浮的圓柱體。由此可以推斷,它正在星艦船艙內。等到視角晃動,看到另一側舷窗外也有圓柱體,眾人這才醒悟,原來這蜥蜴人就在摩天輪陣的中央!那尊石像一樣的東西,竟是蜥蜴人的某種星艦!


    “這是那位英雄坦頓嗎?”聶遙博士湊到終端前,盯著那隻蜥蜴人,似乎想要竭力記住它的模樣。


    遺憾的是,在人類眼中,蜥蜴人都長得一個樣,除了個頭和飾品上的差異,很少有人能僅憑麵容特征將它們分辨出來。


    安秉臣看到那畫麵上的蜥蜴人舉起了手中的權杖,突然振臂高唿。它身畔站立的大群蜥蜴同類,也都不約而同地唿喊起來。根據那根權杖的長度,他推算出蜥蜴首領至少有一米六高,比現今月背地下世界中的蜥蜴人明顯要高大得多。


    “它們好像在慶祝勝利,蜥蜴人的行星拋射炮。”沈莉道。


    “行星拋射炮?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霸氣喲。”何滿桂咂咂嘴:“不過,那東西的威力確實恐怖,沒有任何武器能夠攔截一顆飛來的行星。”


    “那不是戰爭,剛才的紅色行星和灰色行星上明顯都沒有生命跡象。依我看,它們隻是在慶賀武器測試獲得了圓滿成功。”漢特博士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拄著權杖的蜥蜴人將臉對著鏡頭,用一種鏗鏘有力的聲音開始說話。它的話音充滿了情緒的感染力,節奏和韻律感都很強,每說完一段,蜥蜴群就會爆發出狂浪海濤一般的呐喊。


    “行星級別的攻擊能力,很逆天的戰略兵器。”安秉臣笑著,再次迴頭看了一眼白毛小強:“小強,原來你家祖上也曾闊過啊。”


    “白毛。”小強用清晰的漢語嘀咕了一句,顯然它也看到了那位遠古蜥蜴人頭上的白毛飾物。但對其餘細節,它並不像安秉臣等人那樣關心。


    “如果摩天輪是一種武器係統,那麽,它們準備用這武器來對付誰?換句話說,坦頓人的敵人是誰?”聶博士緊盯著全息畫麵上的蜥蜴人首領,作為一名生物學家,他恨不得能把手伸進去摸摸對方的鱗片。


    “我個人的意見,摩天輪未必是純粹的武器,坦頓人隻是把它改成了拋射行星的超級兵器。我們目前發現的各種證據表明,那應該是某種遠程傳送裝置。這套係統與智庫的兼容性幾乎沒有問題,這意味著它多半也出自造物主之手,沒準還是星台的功能組件。記得我們在月背地下洞群裏發現的祭壇圖騰嗎?在那幅圖上,八根高密度圓柱體可是與星台足肢車在一起的。”漢特博士由表及裏的分析讓安秉臣陷入了沉思。


    “沒錯,我看這就是個遠程質體傳送裝置,當成武器未免誇張了點,但卻頗有奇效。就目前我們所知的武器係統,包括蘇別丁在內,沒有任何一種手段能夠有效攔截這種攻擊。”沈莉讚同漢特博士的分析,不過剛才看到的行星碰撞畫麵卻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話讓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不管是兩百毫米口型的大型電磁炮,還是洞石穿金的聚能光束,頂多隻能在行星級別的天體上鑿個坑打個洞什麽的,要擋住朝自己頭上飛過來的一座山,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蘇別丁的遠程裂變攻擊,理論上是可以爆掉無限大的質量體,但攻擊像行星那樣大的目標需要付出難以想象的異能量消耗。以智庫係統目前的全額能量儲備發動蘇別丁轟擊,連月球十分之一大小的小行星都解決不了。麵對更大的行星,同樣隻能幹瞪眼。


    “遠程傳送裝置拋射天體攻擊目標,這種攻擊方式需要兩個基本條件。第一,精準的情報偵查手段,攻擊者必須對目標的具體位置了如指掌。蜥蜴人肯定也有四元相位遠程掃描技術,至少不會比我們的遜色。第二,每個星係的天體存在都是長期相互作用後的穩定結果,像這樣搬移天體的拋射行動,必然會對整個恆星係的引力均衡格局造成嚴重破壞,甚至帶來崩塌和毀滅。攻擊者不可能拿自家行星作為發射彈藥,一個恆星係所能提供的大質量發射物終究數量有限。更關鍵的是,攻擊者肯定不願破壞本土恆星係的穩定性。所以,使用行星拋射炮的攻擊者必然擁有卓越的宇宙航行技術。隻有這樣,它們才能前往遠離家園的星係,獲取攻擊敵人所需的彈藥。”


    沈莉的分析引來了漢特博士的新觀點:“沈部長,在我看來,蜥蜴人掌握的遠程傳送技術,本身就是一種相當有效的宇宙航行技術。都能拋射天體了,又為什麽不能拋射大型船艙?”


    “自我傳送?能達到這一步的話……在星空中確實是可以稱得上縱橫天下了。”安秉臣喃喃自語道:“難道,我們所在的這個巨型金屬球體,就是它們的傳送式飛船?剛才的噴泉空間,插放圓柱體的八座懸空凹台,還有那團光暈,就是蜥蜴人的飛船動力引擎?”


    如果蜥蜴人的祖輩們掌握了八柱合體的核心技術,發射大型飛船顯然比拋射一顆行星要簡單省事得多,這從邏輯上來講是完全成立的。這也解釋了蜥蜴人在月球的新家園為何會以巨型金屬球體為核心,因為那就是它們從樂園星來到月球的交通工具,是維持月背地下王國生態係統的動力核心,也是通向蜥蜴人過去曆史的唯一紐帶。


    “中央區的光團還在擴大嗎?”安秉臣問。


    撤入樣本大廳之後,他又讓何滿桂調了兩隻零號機體進入霧團中,以保持對核心光團的嚴密監控。增加的第二根高密度圓柱體讓光團擴大了近一倍,如果八柱齊聚,那整個空間肯定會被膨脹的光團占滿。屆時會發生什麽樣的奇觀,金屬球體內部又會出現怎樣的變化,現在沒有人可以預料。但安秉臣心中已經隱約猜到,那大概就是金屬球體飛船即將啟航的時刻。


    他也算見識過了不少太空飛行載具,互助會自製的吳剛號登月飛船,海空兩棲的昆侖號,諾瓦的生物體飛舟深淵號,速烈人的啞鈴型飛船,辛克人的環形巡航艦,但像蜥蜴人搞的這種自我傳送型彈弓飛船卻是聞所未聞,想都沒有想過。


    這種獨特的太空航行方式,也許和蜥蜴人天生能夠進行四次元空間跨越無不關係。


    何滿桂挺直胸膛,報告道:“光團已經停止膨脹,但越來越多的蒸汽霧團充斥了整個空間,各種顏色的都有,全部混雜在一起。為保險起見,我們暫時封閉了樣本大廳入口。”


    相對來說,腐蝕性氣體帶來的麻煩還不算嚴重,萬一有什麽易爆氣體滲入樣本大廳,危及到懸空浮台,那不但會對數據終端構成威脅,也會讓這支十二人探險隊失去最後的安全棲身處。


    “這裏不安全嗎?”拉蘇爾教授問道。


    “教授,浮台這邊是安全的,但我無法保證太長的時間。”安秉臣看著這位麵部帶有明顯古波斯人特征的伊朗考古學家。拉蘇爾教授精通兩河流域和埃及地區的遠古文字,所以才能以自由平民身份被選入這個考察小組。


    拉蘇爾看了一眼終端頂部的條形光帶,他剛才試著點了一下,從中隨便拖出的一個光點擴大為一幅動態畫麵,在角落裏播放了很長時間也未見結束。


    僅僅一個光點,就包含了如此巨大的信息量,整個光帶合計起來,又會有多少浩淼無盡的數據?


    “光帶上的信息點不下數億,這裏應該裝著蜥蜴人的全部曆史,就算跳著看,恐怕也要看上十幾年。我們不可能一直守在這裏,必須將這些信息上傳到智庫。既方便資料保存,也有利於我們今後研究。”


    考察小組中的一位眼鏡男說話了,他是這群人裏貨真價實的計算機語言專家:“這套數據終端並不是智庫原版的記憶載體,是蜥蜴人自己開發的**於智庫的係統,也許當初隻是作為備用係統。要讓智庫讀入全部數據,我們需要先掌握它們的語言特征,弄清這個數據庫的結構,然後才能進行複製或上傳。”


    星台操作者湮滅之後,整個智庫係統都會重置,所有直轄單位也會消亡。蜥蜴人顯然知道這一點,所以研發了自己的信息數據庫。


    “它們采用的是一種光信號存儲機製,這台終端僅僅是一個讀取點。數據庫的物理存儲器就在天橋在下麵,我來的時候讓一隻零號機體下去看過,最底層的岩壁架上放滿了紅色水晶碟,不下百萬片。如果我們能下去取得一份樣本進行分析,或許可以更快地做出端口連接程序。”


    那眼鏡男指了一下天橋下。安秉臣順著他的指示望下去,散發出暗紅色幽深光芒的深淵中,數以百計的六足機械體在岩縫和壁架上爬來爬去,不知道在忙碌些什麽。經過這位專家的解釋,他才明白,天橋下麵並不是地獄熔岩,原來竟是數以百萬散發出暗紅光芒的水晶碟!


    “不能讓零號機體下去直接分析嗎?”安秉臣看了一眼,估計這深淵至少有五六百米,兩側岩壁崢嶸險峻,安全是個大問題。


    “有很多事情,零號機體做不了,卡魯也不行。我們需要用特殊設備對那些水晶碟進行複雜的電磁和光學分析,我們會努力避免破壞下麵的原貌,但無論如何一定要下去看看現場。”眼鏡男旁邊的一位中年男子拍了一下放在地上的大背包,背包裏的東西發出厚實的咣當聲。那不是防護服標配的護脊背囊,而是工程部特製的大容量背包,專用於運送大型研究器材,既可人背肩挑,也可以放到電騾四號機體背上馱運。


    安秉臣點點頭:“讓小強送你們五個人下去,帶兩隻卡魯。胡安,你也去,保證他們的安全。”


    他不想親自下去了,並非害怕可能存在的危險,而是不願再受小強的傳送折磨。


    “至於我們,留在這裏看看坦頓人的幻燈片吧。”他隨手點開了光帶上的又一個光點,看到畫麵上的幾名身穿灰袍的蜥蜴人揮舞著神經鞭,正在抽打一頭咆哮巨獸,努力將它趕入一個狹小的合金鐵籠中。


    那隻野獸他見過,在樣本大廳最高的水晶塊中見過。


    五米多長的身高,粗壯得和象腿有一拚的下肢,一對宛如鐮刀般鋒利的上肢刃爪。


    在水晶塊裏見到這東西時,它俯下了上半截身子,保持著安靜而永恆的姿態。


    但在此刻的畫麵中,它卻張開了血盆大口,嚎叫著,躥動著,偶爾揮爪掃擊那些驅趕它的灰袍蜥蜴人。套在脖頸上的一根軟索卻限製了它的活動範圍,讓它根本無法夠到那些驅趕者。


    它的眼中,隻有絕望和瘋狂。張開的大嘴內,上下兩排整齊而鋒利的匕牙,讓人看了不寒而栗。即使是長滿護體鱗片的蜥蜴人,落進這樣一張大嘴裏,恐怕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那樣小的籠子,蜷縮在裏麵,必定痛苦不堪。”安秉臣注視著這野獸的血紅目光,喃喃道:“你必定渴望自由,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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