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爾蓋並沒有像他告訴別裏科夫的那樣夜入尼亞甘城,離開農場後他甚至連河都沒過,隻是帶著隊伍摸黑向南走了五公裏,找了片沼澤地旁的樹林棲身。


    伊戈無法理解這份謹慎,他以為這位格魯烏軍官發瘋了:“中校,你瘋了嗎?大冬天的,不在農場穀倉裏待著,跑到這荒郊野外的,這天氣會凍死人的!”


    謝爾蓋沒有理睬伊戈的抱怨,眯縫著眼睛在手下十四個人臉上掃了一遍,最後挑中一個才加入紅星突擊隊不久的新人:“你,把武器裝備放下,換套衣服去尼亞甘城看看。”


    下午的時候,那名探子從尼亞甘城迴來,他帶來了城裏毫無異動的消息。


    天黑的時候,謝爾蓋帶著人重新迴到別裏科夫的農場。別裏科夫並沒有對謝爾蓋等人的反複來去報以驚訝或是憤怒,他隻是默默地和中校握了握手,隨即讓老婆送來了食物和熱水。


    “明天中午,我們出發前往亞斯克。”吃完飯後,謝爾蓋讓大家圍攏過來,開始交待任務:“鑒於無法靠近反應堆,我們將采用第三套方案,即以組合式巡航導彈鐵絲網牆外發動攻擊。現在,請檢查一下各自的設備。”


    蹲在地上的五名突擊隊員從自己的背包裏各掏出一截圓筒狀金屬柱體,每根長度都不一樣,從三十到五十厘米不等,但直徑卻是完全一致。


    這是莫斯科國家戰略技術研究所最新開發的組合式迷你巡航導彈,幾乎是專門針對互助會而設計的。兩段長達五十厘米的分段式袖珍火箭衝壓發動機可將組合後的導彈投送到六千米外,頂部導引頭能以慣性導航方式指引這枚迷你巡航導彈自行飛向預定目標,導引頭後方的戰鬥部最短,但鋁合金封裝筒裏裝的卻是一枚四十萬噸當量的聚變核彈頭。如果命中那座反應堆塔底部,肯定能將其炸毀並引發坍塌。


    當然,如果能在炸毀反應堆同時引發核泄漏,那就是最理想的效果了。互助會引以為傲的可控聚變反應堆,將成為瘟疫和死亡的代名詞。


    “我還以為,要來一場真刀真槍的廝殺,我想要親手為父親複仇。”伊戈咽了一下唾沫。


    他看到了戰鬥部上用露語標注的當量數字,立刻明白了這東西是什麽。


    謝爾蓋看著這位年輕的向導:“這東西隻要飛出去,那些守塔的潛水服步兵都會死,比你用槍和刀快上一萬倍。”


    “它有殺傷範圍嗎?”


    “這東西的殺傷半徑在十二到十五公裏左右,但反應堆塔是個巨大的障礙物,它會吸收大部分能量。所以,最終的殺傷半徑可能不會超過十公裏。我們找到合適的位置後架好它,設成定時發射,然後爭取在一小時內撤離危險區。”


    “可是……那魔塔周圍,警戒區外十幾公裏內都有亞斯克的居民。他們都會死嗎?”


    雖然無線電力網的作用半徑遠達一千公裏,但在空氣中傳輸電力的損耗仍然很大,這意味著離塔越近,單位時間內獲得的電量就越足。因此,很多接受了這種新生活方式的人都選擇了盡可能靠近反應堆塔居住。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最終都會死,伊戈。”謝爾蓋用檢測儀仔細核查了一遍五個部件的電路,以確保它們沒有在運輸過程中損壞:“為露西亞而死,我倍感光榮。至於那些即將死去的無辜者,他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已注定,我無法改變,隻能為他們感到遺憾。這就是戰爭,吞噬一切血肉的無情戰爭。如果將來有勝利的一天,我們可以把他們算作反抗侵略者犧牲的英勇烈士,為他們建一座最大的紀念碑。”


    “亞斯克城也會受到衝擊嗎?”伊戈低聲問。


    “應該不會,反應堆離城區外沿有十八公裏。但是,核爆產生的放射沾染可能會帶來一些麻煩。不過也沒什麽,放射沾染的效果在二十五年後就會迅速衰減到無害水準。到那時候,強盜們應該也被趕走了,亞斯克的鄉親又可以繼續唱歌跳舞,繼續快樂地生活。”


    伊戈被這富有感染力的話打動了,他的眼睛閃爍著亮光:“我們會勝利嗎?”


    謝爾蓋微笑著反問:“我們當然會勝利。你想想看,曆史上入侵露西亞的所有敵人,有誰獲得過最終勝利?”


    如果這次行動成功,莫斯科國家戰略技術研究所設計的這種單兵近程巡航導彈將成為現階段對付互助會的又一種新武器。戰爭的勝負取決於國力,也取決於效率。五名步兵就能發動針對反應堆的致命打擊,中國人妄圖在西伯利亞建立的電力帝國將在這種幾乎無法防禦的低成本打擊下傷痕累累。


    互助會的機器人兵器能完美控製中高空,但卻未必能覺察到貼地曲線飛行的變軌巡航導彈。等到聖彼得堡附近的三座大型陸基聚能光束炮塔完工之後,露西亞將重新奪迴領空控製權。到那時候,不但互助會的那種碟狀飛行器無法再靠近烏拉爾山脈,戰爭天平上象征勝利的砝碼也將勢不可轉地滑向露西亞這邊。


    那些穿藍衣服的瘋子們四麵樹敵,甚至和自己國家的政府軍也爆發了武裝衝突,他們最近在日本的軍事行動勢必引發美國人的瘋狂報複,五角大樓已經開始在全球範圍內重新落子布局。


    繼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最大的國際聯盟正在建立,世界秩序的格局又將重現變數。


    沒有人可以和全世界對抗,所以等待著互助會的,隻能是失敗。


    寒冷的夜晚讓夢也變得冰涼,謝爾蓋做了個惡夢,他夢見被自己打死的那個中國女人手握一柄冰矛,用力刺入自己的腹部。


    中校醒了過來,肝部依然隱隱作痛。


    身邊的突擊隊員們發出均勻而沉穩的鼾聲,這些人經過嚴格訓練,可以在惡劣環境下保持相對穩定的心態。隻有這樣,才能保證完美的睡眠和飲食。


    他聽到穀倉外的雪地裏傳來細不可聞的咯吱聲,那是靴子踩踏積雪的聲音。而且聽聲音,似乎有不止一雙靴子。


    謝爾蓋中校悄無聲息地坐了起來,右手拿起自己的突擊步槍,左手順勢用力推了一下身邊的突擊隊員。


    被搖醒的隊員沒有吱聲,晃了晃腦袋爬起來,拿起武器的同時又推醒了下一位隊員。這是他們在嚴格訓練中養成的習慣,這習慣已經成了本能。


    “誰在放哨?”有人低聲問。


    “康斯坦丁。”有人迴答。


    謝爾蓋把武器夾在腋下,彎著腰輕輕爬上了穀倉的閣樓。他的動作很輕,沒有發出一點兒響動。


    雖然沒有裝備容易引來敵人的無線電通訊設備,但每位突擊隊員都攜帶了紅外夜視儀,晚間值哨的時候必須佩戴,以防有人趁夜偷襲。


    外麵的人能摸到這麽近,哨兵怎麽會沒有覺察?


    中校把自己的單兵紅外夜視儀從皮囊裏掏出來,扣在頭上。


    原本漆黑一片的閣樓變成了清晰的灰色世界,值哨的康斯坦丁,一位哥薩克人的後代,滿臉茫然地倚在窗口邊。


    康斯坦丁的咽喉裏插著一支像弩箭一樣的東西。


    謝爾蓋屏住唿吸,努力讓慌亂的思緒集中。


    他們肯定被包圍了,外麵的敵人居然偷襲殺死了己方哨兵。


    他爬到康斯坦丁旁邊,從屍體的腋下朝院子裏匆匆瞄了一眼。


    就這一眼,他在夜視儀裏看到了至少十個橘紅色的人影,有的趴著,有的半蹲著,還有的在雪地裏輕手輕腳挪動著。


    他從窗角裏又朝別裏科夫一家三口的住所那邊看了一眼,那邊似乎也有人,橘紅色的一大團,看不清具體人數。


    敵人打算把穀倉團團圍住。但哨兵的存在妨礙了他們的計劃,所以這些家夥幹掉了康斯坦丁。


    從對方表現的身手和果斷來看,這肯定不是那些廢物一樣的警衛軍。


    是傳說中的鬼奴軍嗎?謝爾蓋看不清對方的衣服顏色,也麽有時間再探頭張望了。


    中校迅速沿著木梯爬下閣樓,下麵所有人都起來了。包括伊戈在內,每個人都拿著武器,匍匐在地,眼睛望向他。


    “康斯坦丁死了。”謝爾蓋將聲音放到最低,語調平緩而有力:“他們正在展開隊形包圍穀倉,我們必須先發製人。三個小組分別朝東、南、西突圍,伊戈跟著我。衝出去的人,二十四小時後在昨夜的宿營地集結。如果那裏不安全,四十八小時後自行返迴遊擊隊營地。”


    “別裏科夫出賣了我們?”一位突擊隊員問道。


    “不知道。別管這麽多了,他們隨時可能發動進攻,現在是淩晨一點二十,我們走!”


    謝爾蓋背上自己的背包,把穀倉的鐵皮大門推開一條縫,朝外麵扔了一枚爆鳴閃光手雷。


    這種會產生巨響和強光的手雷可以讓十米之內沒有采取防護措施的敵人暫時喪失聽覺和視覺,雖然僅能持續幾秒鍾,但對謝爾蓋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一推門,外麵的人立刻覺察,有人用中文嚷了起來。


    聽到這熟悉的語言,中校立刻斷定,這多半是那支傳說中的鬼奴軍。


    “咣!”一聲巨響在雪地上炸起,強烈的閃光讓沒來得及轉開視線的人兩眼一片白茫。


    “噠噠噠!噠噠噠!”外麵有人開槍,子彈穿透穀倉的木板牆,從突擊隊員們頭頂上掠過。


    謝爾蓋猛地用力推開鐵皮大門,然後緊貼著地麵滾了出去。他記得出門左邊有一堆劈好的柴禾,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那也許是個不錯的掩體。


    在他身後,突擊隊員們全都像壁虎一樣貼地滾爬出來。密集的彈雨在鐵皮大門上瞬間鑿出無數的透明坑洞,如果誰敢站起來,肯定免不了全身血窟窿。


    紅星突擊隊員們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們一出穀倉就朝兩側散開,開始按照原定的分組各自突圍。


    敵人似乎才從強光和眩暈中清醒過來,更多的槍聲從周圍接連響起。在爆起翻飛的雪沫中,兩名突擊隊員再也沒有爬起來。


    “轟隆!”有人朝穀倉大門裏扔了一枚碎片手雷,不過這時候顯然為時已晚。幾秒鍾內,幾乎所有突擊隊員都衝了出來。


    “衝!”謝爾蓋走的是東麵,他從柴禾堆後朝著院門那邊的槍口火光打了兩個點射。得到他掩護的兩名突擊隊員翻滾著衝到院牆邊,謝爾蓋追上他們,踩著他們的肩膀和背,一縱身就翻到了牆外。


    跟上來不知道該怎麽辦的伊戈被這兩名突擊隊員抱住腳底用力拋了出去,落到牆外摔了個七葷八素。


    黑暗中有人怒喝了一句,像是在下達某種命令,所有的槍聲馬上戛然而止。


    包圍失敗的偷襲者們收起了槍,手上亮出斧頭和鐵錘,從四麵八方撲了上來。


    院中地形複雜,能見度低,交火距離頂多不過二十米,這種情況下反被甕中之鱉搶了先手,三下五除二眼看要突圍而去,哪能不讓指揮戰鬥的王彥斌怒火中燒。


    所以,他立刻下令停止開槍,追上去肉搏,無論如何也要纏住對手。


    對方人少,這是他們最大的劣勢,也是自己最大的優勢。


    接到樞密院的緊急通知時,他正好帶著一百名鬼奴軍路過亞斯克附近。得知有露西亞人的特種部隊出沒,當即二話不說趕了過來。亞斯克本地的警衛軍行動遲緩,戰鬥力也未必靠譜,等這些閑漢趕來怕是天都亮了。距離此地最近的影武士武備庫也在七百多公裏外,那些凍結在地庫中的足肢戰車從激活啟動到抵達至少需要三個小時。


    隻要能纏住這些家夥,隻要影武士的足肢戰車趕到,對手就插翅難飛。


    一連串金屬剁入骨肉的悶響在院中起伏,紅星突擊隊員們不知道對方為何停止開槍,但緊隨而來的成群黑影,以及利器劃破空氣的唿嘯立刻讓他們陷入了慌亂。


    如果是在開闊地的百米距離上,別說這一群人,即使是百來號人也別想輕易靠近。紅星突擊隊的射擊訓練,是所有露西亞武裝部隊中最嚴格的。在這支特種部隊裏,根本沒有靜止靶訓練,從手槍到自動步槍到班用機槍,全是不間斷的移動中射擊,十發中有一發脫靶都算不合格。


    可是,這隻是個堆滿雜物的農家小院,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伴隨著第一聲淒厲慘唿響起,恍然大悟的突擊隊員們立刻拔出匕首和手槍展開反擊。


    他們的匕首和那些黑影手中的利斧鐵錘相比實在是青澀了一些,手槍裏的子彈頃刻間也打了個精光,接下來就是殘忍的冷兵器群毆。


    每個突擊隊員至少射倒或刺中了三名敵人,但是他們自己卻也不比敵人強韌多少。


    那些瘋狂的黑影既不說話,也不狂唿亂叫,隻聽到鐵錘斷骨破顱的鈍響此起彼伏,雪地裏滾過一顆戴著戰術頭盔的人頭,不時還有人踩在砍斷掉落的手臂上。


    “嗵!”王彥斌朝天射出一發照明彈,把這座農場照得通亮。


    突然出現的光明讓鬼奴軍們變得更加瘋狂,也讓王彥斌看清了院牆外正在逃走的人影。


    “有人翻牆出去了!快追!”


    他大喊一聲,提著自己的馬刀,繞到牆外衝了上去。


    牆外沒有留人,這是個敗筆。


    他認為自己雪夜偷襲的計劃無懈可擊,甚至連對方在穀倉閣樓上的哨兵都解決了。


    可是,沒想到居然會功虧一籌,煮熟的鴨子眼看要飛。


    從對方的穿著裝備上來看,確實是露軍,而且是正規露軍,不是他這半年來一直在對付的那些地方抵抗組織。


    他已經厭倦了那些拿著半自動獵槍的遊擊隊,今天好不容易能撞上期盼已久的露軍,哪能不使出吃奶的勁頭來好好比試一番。和強大的敵人較量,這才是真正的刺激。


    現在的鬼奴軍,已經不再是十裏鋪時代的鬼奴軍。


    王彥斌手下的部隊,人數更多,裝備更好,還有了專門針對性的戰術訓練。雖說人員成份混雜,人品良莠不齊,但要論綜合戰鬥力,他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一支互助會步兵。


    有個東西唿的一下從他耳邊掠過,那應該是黑夜中某人射出的一發流彈。


    趕在照明彈熄滅之前,王彥斌看到了前麵小丘上,那幾個奔跑的影子。


    他估算了一下距離,應該超過兩百米了,步槍也未必能夠到。


    “跟著他們,追到地老天荒也不放。”王彥斌大笑一聲,索性放慢了腳步節省體力,同時將手中的馬刀插入背上刀鞘,摘下了自動步槍打開射擊保險。


    院子裏的戰鬥不到一分鍾就結束了,三十多個鬼奴軍躺在雪地裏不再動彈,僵硬的臉上猶帶猙獰表情,伴隨他們的是十一具殘缺不全的紅星突擊隊員屍體。


    留下打掃戰場的鬼奴軍在一名突擊隊員背包中發現了不明金屬圓筒,這件物體的全息掃描圖像立刻被傳送到工程部。


    經過六秒鍾資料索引和分析後,智庫向執事團發出了核襲擊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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