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然身處漆黑石窟裏,但在視效模塊的強化作用下,通過頭盔防護屏看到的物體都顯出清晰的輪廓,包括躺在地上休息的探險組隊員,他們的武器和裝備,以及蜷伏在洞口的兩隻卡魯。


    因為洞窟中沒有空氣,休息的人隻能穿著防護服和衣而臥,不休息的人也沒什麽事可做。安秉臣與何昌發各領一班輪番值守,三個小時的時間說長也不算長,但秦子明卻坐不住,說什麽也要到附近洞窟裏逛逛,安秉臣隻能叫上何滿桂跟著他。一方麵算是結伴出行以防不測,另一方麵,安秉臣也想再檢查一遍這些空空如也的石窟。


    但是,除了那些冰涼平整的岩壁,他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現。


    異常堅韌的玄武岩經過數萬年歲月的侵蝕後依然找不到一絲裂痕,也許,對它們來說,這點時間僅僅是滄海一粟。


    諾瓦應該是借用了某種智庫挖掘機械來建造這些石窟的,頭上的岩頂雖然也看不到裂痕和縫隙,但卻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刨槽和刮痕,讓人聯想到某種恐怖巨獸。


    看到安秉臣在看洞頂,秦子明也抬起目光掃了一眼頭上的那些尺寸驚人的痕跡:“我們的五號機體會留下螺旋掘痕,但這個……似乎是正麵挖刨產生的,作業質量令人堪憂,那位諾瓦顯然不是一位合格的土木工程師。”


    “達文巴人對金屬和機械都不在行,諾瓦掌控時代的智庫係統一定是曆任星台操作者中機械化程度最低的。隻要有足夠的金屬和能源,怎麽刨都無所謂,反正最後達到目的就行。”


    秦子明走進一個新的洞窟,發現腳下傳來柔軟的感覺,低頭用燈光照射,這才看清洞內地上居然鋪著一層細細的沙礫。“諾瓦用這些洞窟來裝什麽?”


    “也許是礦石吧。”


    “這些石窟位於觀測站的最深處,如果用來放礦石,無論存取都不太方便。如果是我,我會直接在澄海附近選建一個露天堆放場,而不是運到地下深處的石窟中來。”


    “你的意思是?”安秉臣看著秦子明,停下了腳步。


    “這些洞窟肯定不是用來裝礦石的,應該是對她非常重要的東西。”


    “你的這位同類很聰明。”諾瓦的聲音從安秉臣意識深處傳來:“我最初打算把找到的聖跡碎片放在這裏。不過,到了你的行星之後才發現,事情沒那麽簡單。我的精神能力對那些冰冷厚重的岩層沒有任何作用,我需要智庫的金屬機械,也需要一些能幹的幫手,所以才考慮改造本地生物。正如你所說,達文巴人在這些方麵確實沒有天賦。”


    “諾瓦,您在地球上找到了多少聖跡碎片?”


    “五塊。我為此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它們應該都落到了下一任星台操作者手裏。”諾瓦發出了低沉的歎息聲,仿佛在為自己的命運而唏噓。


    “我是通過星台導航指引才找到您的遺骸,那為什麽第六任星台操作者沒有利用同樣的指引功能找到您呢?如果他想得到深淵號飛舟,那就應該不會放過您帶走的帕舍陀。”


    “我不知道。也許,星台每次重置之後的功能模塊會有隨機變化。”


    “不,我不這樣認為。我們在地球上找到的那些奇怪的遠古遺物,其中好多連您也不認識,那足以證明它們的年代更加久遠。如果操作者死後,星台進入重置狀態,這些東西應該也徹底消失,至少不會出現在下一代記錄中。如果智庫能夠提供指引,那就證明智庫其實知道它們的存在……所以,一定有某種更高層的規則在支配智庫的運作!傳遞於曆代操作者手中的星台,肯定不是整個數據庫的全部!”心中瞬間完成的推論脫口而出,安秉臣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他已經模模糊糊意識到,造物主留下的星台絕對不能簡單地歸類為某種武器或工具。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星台展現出的逆天強大僅僅是其部分功能的延伸和拓展,它的真正意義更像是某種自我維持自我延續的人工智能數據庫。


    一個記錄宇宙生物文明曆史的信息數據庫。


    這個超級數據庫經曆了一代又一代星台操作者的前後傳承,當中甚至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斷裂的空隙,它的締造者,那位睿智的造物主難道會沒有考慮過這種情況嗎?


    聽完安秉臣三言兩語解釋了自己的推論,秦子明也陷入了震驚:“僅銀河係裏就有大約四千億個恆星係,如果給予近乎無限的時間,理論上每個恆星係都可能孕育出不同形態的生命。考慮到造物主掌握的大引力子技術可以跨越星群移動,那麽我們有理由認為,他散布星台的範圍應該是星群級別,這個數量級比銀河係大了整整兩個級別。這……這真是一個無比恐怖的計劃啊,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的推論,唯有造物主才能證實。”安秉臣點了點頭:“可是,要找到造物主,我們必須先幫諾瓦取迴深淵號。”


    秦子明看了一下頭盔內屏上的時間:“遠程偵測模塊的修複,還有一個小時就能完成。很快,我們就能對整個太陽係進行掃描,找到那艘飛舟。不過,我非常擔心,智庫係統目前的儲能水準,是否能支持遠程模塊對整個恆星係的全向掃描。”


    “那是個小問題,太陽使團計劃很快就能為整個智庫係統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這點時間,我們還是等得起的。等到水星基地進入正常運作之後,我們將逐步脫離電磁能源階段,直接進入異能量的新時代。”


    展望輝煌未來,安秉臣的心情漸漸激動起來。


    茫茫宇宙雖然看似荒涼不毛,充滿危險,但各種天體卻都無一例外蘊含著無盡生機。隻要擁有足夠的技術,各種固態、液態甚至氣態的行星和衛星上,總能找到比地球上富饒萬億倍的自然資源。就連貌似死亡煉獄的熾熱恆星,如今在互助會人眼中也不過是一座大型太空加油站。


    與弘大磅礴的宇宙相比,人類的生命總是那樣短暫,如此巨大的反差讓某些人陷入低沉抑鬱,惶惶不可終日,也讓某些人更渴望了解外部世界。隻要找到一扇門,勇敢的先行者們會毫不猶豫地探出頭伸出手邁出腳,為自己生命的空間塞入更多聞所未聞的新奇見識。


    通向星空之路的大門已經開啟,如果不邁出去,看一看外麵多姿多彩的世界,那豈不是對不住自己手中拜命運所賜的星台?


    從通信頻道裏傳來的一聲淒厲慘唿,猛然將安秉臣拖迴現實世界。


    這聲怪叫明顯出自人類的聲帶,隻是聽上去充滿了絕望和痛苦,令人難以置信。


    “怎麽迴事?是誰在叫?”他當即一聲大喝,同時扭身就往宿營的石窟走。


    因為事發倉猝,他還沒適應這裏的低重力環境,習慣性用力一蹬腿,整個身子立刻歪斜著騰空而起,左肩狠狠砸在洞口石壁上,疼得他呲牙咧嘴,接連倒吸涼氣。


    “我是何昌發!宿營地這邊,我的班七個人都在……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基地組剛剛抵達出入口小站,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勘測組正在前往月極途中,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嗯?”聽到各組都報告正常,安秉臣突然想起自己那個班。他和何滿桂跟著秦子明出來逛,留下四個人在宿營區值守。


    難道,是這四個人出事了?


    “探險組第二班所有人,向我報告!”


    “秦子明,在!”


    “何滿桂,在!”


    他身邊的兩人立刻出聲點到,但這之後,再沒有聲音。


    留下值守宿營區的那四位隊員,沒有一人迴應安秉臣的唿叫。這四人中有兩名技術人員,兩名保衛局戰士,都是互助會正式成員,沒有理由不懂紀律,也沒有理由會無故發出怪叫。


    安秉臣隻覺得腦袋嗡地一聲,當即吼道:“所有小組,全部暫停當前行動!昌發注意,你那邊有問題!大家準備戰鬥!”


    心中雖然焦急,但腳下卻刻意放慢了速度,同時伸手到背後摘下長弓電磁步槍。


    本來,他以為這次登月行動是用不上武器的。但出於防患於未然的考慮,登月指揮部還是要求每位隊員都要攜帶至少一件防身武器。技術人員大多選擇了短小輕便的連珠弩電磁手槍,保衛局的戰士們基本上都帶著電磁步槍和破甲錐。


    在月球這種沒有空氣阻力,重力係數又低的特殊環境下,電磁步槍的威力比地球上大得多,真遇到個什麽事完全可以當一門小炮來用。在前段時間的南極發掘行動中,破甲錐多次證明了自身超出預期的巨大價值,越來越多的人發現,這種合金冷兵器既是優秀的近戰利器,同時也是很好的助行拐杖和挖掘工具。所以,登月探險隊中甚至有不少技術人員也帶著它。


    當安秉臣和何滿桂、秦子明三人以品字陣型小心翼翼靠近宿營地洞口後,他們看到那裏已經圍了一群人。這群人中間的地上,躺著一位身穿深藍色防護服的保衛局戰士,正是不久前留守洞口的四人之一。


    何昌發半蹲下來,和洞裏趕出來的醫生一同努力搖動著那位昏迷的戰士。


    安秉臣疾步趕上前去,這才看到那戰士腳邊丟了一支被斜著齊齊劈成兩半的長弓電磁步槍,他頓時呆住了。


    長弓電磁步槍的槍體主結構也由智庫合金鑄造,雖然平均強度未必及得上足肢戰車外殼,但尋常武器要想摧毀破壞它卻也是千難萬難,想不到居然有東西能將它一分為二,而且看切口異常光滑整齊,這即使是機動騎兵的佩劍也做不到。


    “他死了嗎?”安秉臣問。


    “沒死。隻是心跳速度太快,心率嚴重不齊,手腳關節還有類似癲癇的抽搐症狀,看起來像是神經中樞遭受重創,陷入深度昏迷中。”醫生在通訊頻道裏道。


    “防護服有破損嗎?”秦子明緊張地問,這些地下石窟裏沒有空氣,如果昏迷者的防護服破損的話,他們可沒有辦法像在數據區那樣立刻製造一個安全的封閉空間。


    “還好,防護服內部溫度和壓力都很正常,應該沒有破損。”醫生簡短地迴答著,一邊將昏迷者側翻過來。


    “其他三個人呢?”安秉臣站起來,向四周張望。


    何昌發迴答:“沒有看到!我們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一個人躺在地上,槍也斷成了兩半。”


    “這裏有蹊蹺。”安秉臣拎著電磁步槍,掃視了一圈周圍。那些黑乎乎的岩壁,那些毫無規律排布的洞窟口,將他的詢問的目光毫不客氣地反彈迴來。“卡魯,馬上掃描周邊,最大半徑!”


    “三千米半徑內,沒有發現任何人形物體。”三隻卡魯,幾乎是在收到命令的瞬間就完成了掃描。


    “見鬼,人到哪裏去了?”安秉臣恨恨罵道。


    “這裏是登月指揮部,剛才的叫聲是怎麽迴事?”漢特博士焦急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


    “探險組宿營地受到突然襲擊,一人受傷昏迷,三人失蹤,長弓電磁步槍被某種鋒利的東西劈成了兩半。”安秉臣拎著槍,在四周幾個洞窟中遊蕩了一圈。他仔細查看了那些塵土覆蓋的地麵,沒有找到任何不明生物經過的痕跡。


    “襲擊?敵人是誰?從哪裏來的?”漢特博士簡直不敢相信,在荒無人煙的月球上,深達千米的地下觀測站裏,互助會的登月探險隊居然會受到突然襲擊?


    “博士,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麽迴事,因為當時我並不在現場。但是,我現在可以肯定,這座觀測站並不安全,這裏有某種不明生物!基地組那邊必須暫停施工,馬上退迴飛船著陸點並進入警戒狀態。在我們查清真相之前,所有小組都要保持高度警惕!”


    “他醒來了!”蹲在地上的醫生大喊起來。


    “哇……”那位蜷曲著身子的保衛局戰士醒來後最先做的事情居然是嘔吐,他的手腳仍然在微微抽搐扭動著,顯然承受了極大痛苦。


    何昌發不等他吐完,搶先厲聲問道:“小王,怎麽迴事?誰襲擊了你們?”


    “怪物,有怪物……哇……很矮,很小,動作飛快,我隻來得及開了一槍,然後就失去了知覺……哇……”那位戰士一邊嘔吐著,一邊斷斷續續地喘著粗氣匯報,精神明顯處於不穩定狀態。


    保衛局成員全是經過仔細挑選和嚴格訓練的佼佼者,其身體強韌程度遠超普通精銳步兵。可聽他說來,僅交手一個迴合,連對方什麽樣都沒看清楚就被放倒昏迷,而且還弄成現在這半癱瘓模樣,這對手的強悍程度由此可見。


    不過,他好歹還開了一槍。隻是因為這石窟群中沒有空氣,裏麵休息的隊員們根本聽不到槍聲,直到另外三人中有人尖叫了一嗓子,這才驚動了大家。


    很矮,很小,這僅僅是對方外形的大致輪廓,但是,動作飛快,這就是個突出特點了。


    安秉臣思索了一下,問道:“看清對方有多少人了嗎?”


    沒有迴答。


    醫生猶豫著看了安秉臣這邊一眼:“會長,他……好像又昏過去了。我們可能需要盡快把他的防護服脫下來,太多嘔吐物會阻塞防護服裏的空氣循環管路,最終可能導致窒息死亡。”


    “我們現在收拾東西,返迴數據區。”安秉臣看著少了三人的隊伍,果斷決定先撤迴安全地帶再說。


    “啊!”醫生突然大叫起來,把周圍眾人嚇了一跳。


    “嗯?怎麽了?”安秉臣和何昌發同時問道。


    “我調閱了隊員管理界麵,那三個人的防護服生理監控係統還在工作,他們都還活著!也許就在這附近某個地方!隻是……隻是他們的心跳加速,心率不齊,和他幾乎完全一樣!”醫生指著地上那位重新陷入昏迷的戰士。


    “哦……”安秉臣沉吟不語。


    “附近某個地方?這不可能吧?什麽樣的生物能在半分鍾內跑出三千米?而且,還是在地下岩層中?!”秦子明驚唿道。


    “那就是說,他們也在昏迷狀態。可是,四元相位掃描根本找不到他們的下落,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何滿桂一邊說著,一邊緊張地向四周張望著。


    “我們先迴去,迴到數據區去!”安秉臣揮了揮手,左手仍然緊緊握住電磁步槍。


    一股冰涼恐懼的氣息從五髒六肺深處泛了出來。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在這地下岩層深處,也會遭到偷襲。那些神出鬼沒的對手顯然擁有類似湯建業一樣的隱形術,根本不懼四元相位掃描的偵測。


    大多數人類不願和看不見的未知敵人交戰,更無法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克服自己的心中的恐懼。


    所以,選擇退迴數據區,是安秉臣目前唯一的選擇。


    “等我們迴到數據區,先把他的防護服扒開,看看有沒有傷口。”安秉臣走在撤退隊伍的最後,努力不讓自己的頭撞上洞口:“然後,我要看一下卡魯的警戒監控。既然有人能看到它們,那就一定會在四元相位掃描記錄中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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