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外形上看,那東西確實像一尊短頸圓口的中國大肚瓷瓶,除了尺寸大得有點驚人,除了整體外殼顏色是毫無生氣的鉛灰色。


    正是那鉛灰色的外殼,讓安秉臣一眼就注意到這件貌似裝飾品的東西。


    他用手套背部的金屬貼片輕輕敲擊了一下這尊“巨型花瓶”,沒有發出聲音,那是因為觀測站裏沒有空氣。但從手套上傳來的震動,與他平時敲擊卡魯和蜘蛛車時完全一樣。


    這尊巨型花瓶也是智庫合金鑄就的。


    “四元相位掃描無法透視目標物體的內部結構,但我可以確定,這個物體是實心的。”何滿桂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既然是合金的,那就不是嬌氣玩意兒,放倒下來看看。”安秉臣打了個手勢,胡安躥了過來,兩個人扶著這尊巨型花瓶將其輕輕放倒。


    等到與胡安配合動手後,安秉臣才發現,這個金屬花瓶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沉重。從手臂上傳來的感覺,估摸著最多也就五六十斤,即使在地球上,他也一個人就能挪動。隻不過這東西兩米的高度,讓安秉臣產生了一種凝厚沉重的錯覺。


    放倒下來後,安秉臣用頭盔頂燈朝瓶口裏照了一下,黑乎乎的深不見底,也沒有任何反光。一種對危險的預感讓他忍住沒有嚐試把手伸進去,他隻能向唯一有資格證實這東西身份的諾瓦提出詢問。


    “是這東西嗎?諾瓦?”


    “對,這正是四元相位掃描的遠程工作模塊,不過,你們搬動的僅僅是發射器部分。”


    “哦?那麽,其他部分呢?”


    “那整座台子,難道你沒有注意到,它們也是灰色的嗎?”


    安秉臣聞言退後了兩步,仔細端詳著放置那金屬花瓶的中央台子。


    那是一座正六邊形的台子,凸出地麵的高度一米不到,對角線跨度大概有五到六米的樣子,看上去和人類博物館中放置珍稀展品的陳列台沒有什麽區別,加上那尊金屬花瓶對大家先入為主印象的影響,整個探險組幾乎沒人注意到這台子的存在,更沒有人覺察到它和花瓶是同樣的顏色。


    “小桂子,掃描了花瓶下麵的台子沒有?那也是整個功能模塊的一部分。”安秉臣在通信頻道裏發問。


    “掃描了!這東西的地表下部分居然有八米長,加上地表上的部分正好九米,一個標準六邊形的棱柱體。我剛才正奇怪呢,四元相位掃描怎麽連這個放花瓶的台子也無法透視,原來居然也是功能模塊的一部分。不過,會長,這套東西的尺寸如此巨大,即便有帕舍陀反重力發生器,恐怕也不好弄出去吧?”


    安秉臣擺了擺手:“誰說要弄出去?就放在這裏有什麽不好?”


    隻要這套功能模塊能正常工作,放在月球和帶迴地球其實沒有什麽區別。


    “遠程掃描模塊可以拆卸成四十二個組件,當初諾瓦就是這樣分解後才把它們運進觀測站裏來的。”安秉臣腦中的諾瓦解釋道。


    “諾瓦,這個遠程四元相位掃描模塊,也是源自星台的技術嗎?”


    “沒錯,它可是我親自督造的第一件星台產品。”


    安秉臣想起了蜘蛛車儀表台上的二十三個條狀格子。當他第一次進入座艙時,那上麵隻有兩個格子亮著綠燈。後來,隨著星網和卡魯的誕生,條狀格子上的綠燈才逐漸增加。不過,他從一開始獲得的四元相位掃描功能模塊似乎隻有近程被動工作模式,根本沒有類似諾瓦得到的這種遠程偵測模塊。


    “如此看來,每次星台重置之後,似乎都會因為某種原因遺失一些功能。除了這套遠程偵測模塊,還有諾瓦你所說的大引力子技術,我自從得到星台後也沒有見過,想必也是屬於遺失的模塊。”


    安秉臣喃喃自語著,更加堅定了要將所有地球上的遠古遺址發掘幹淨的決心。隻是,如果月球上都有遠古星台操作者留下的東西,那麽太陽係裏的其他行星上會不會也有更加遠古的星台操作者遺物呢?如果能把它們都找到,那豈不是能匯集史上所有星台操作者的全部逆天能力?想到這一點,他禁不住全身熱血沸騰,精神也變得亢奮起來。


    “我失去外部連接體後,星台自動進入重置模式,所有智庫模塊立即失去外部能源供應,數據共享也會中斷,如果不是放置在像這樣的地下封閉環境裏,就隻能隨著歲月流逝逐步崩塌瓦解。這套遠程偵測模塊配有**儲能組件,僅對地球進行監控的話支撐運行數萬年問題不大,加上月球觀測站始終無人光顧,所以才保存得如此完好。這也是你的運氣不錯,安秉臣夏爾庫。”


    “我的運氣時好時壞,命運女神也許對我總是喜怒無常吧。”安秉臣自嘲著,馬上下令讓身後的卡魯對花瓶和棱柱台釋放物質融合能量,看看能不能通過這種方式將整個遠程偵測模塊並入當前智庫係統。


    上次對那七枚超密度摩天輪巨柱,也是這樣做的,而且成功了,當前智庫係統的儲能級水準因此提升了十六點八倍。現在看來,那套功用至今不詳的摩天輪絕對是更早之前某位星台操作者前輩留下的遺物,所以能通過異能量的交流融入安秉臣自己的智庫係統。


    那麽,由諾瓦創建的這套遠程偵測模塊,應該也能以同樣方式並入當前智庫係統。


    在胡安的幫助下,安秉臣將那尊兩米高的合金花瓶狀發射器重新歸複原位。緊接著,一隻卡魯跳上了六邊形棱柱台,緩緩向發射器伸出一對鋒利的前足肢,最前端的肢尖閃爍著一蓬幾乎微不可見的藍色幽光。


    安秉臣舔了舔嘴唇,他馬上就要獲得人類曆史上最強大的遠程偵測和探知能力了。


    他還不確定,這種四元相位遠程模塊的偵測距離是否有上限。如果僅僅是偵測距離與能量消耗成正比的話,那就太簡單了。等到太陽使團計劃獲得成功,互助會將直接從太陽獲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異能量,到那時他將能輕鬆窺探到太陽係之外的星空,也許能超越銀河係的範圍,也許甚至還能更遠。


    形如古羅馬鬥獸場的環台大廳裏突然迸出數道明亮藍光,那隻卡魯直接被某種看不見的巨大力量掀飛了出去!


    雖然聽不到任何聲音,但安秉臣等在場十五人全都被這股巨大力量推擠著向後翻滾,微弱的月球引力拯救了他們,大多數人身不由己地從周圍那些台子上空掠過,最後狼狽不堪地落到桶形看台的最高處。


    隻有一位穿深藍色保衛局防護服,身材高大的戰士在翻滾中狠狠撞到了某座台子的棱角上,他的胸口立刻凹陷進去一大塊,整個人也不再動彈。


    “警告,六七九一號防護服出現破裂,空氣正在泄露!”智庫的聲音立刻響起。


    探險組裏的醫生跌跌撞撞爬到那位戰士身邊,查看他的傷情:“至少六根肋骨斷裂,胸腔受損嚴重!更糟糕的是,防護服也有多處破裂,這裏沒有空氣,他會死的!必須趕緊把他弄迴飛船裏去!”


    “時間來不及了,等不到走完那條螺旋通道,他就會傷重身亡!我們也沒有多餘的防護服,就算有,這裏的條件根本沒法讓他換上,他現在的防護服裏肯定全是血!”一位生物學家嚷道。


    “諾瓦,你難道不唿吸空氣的嗎?”想起前後通道都有氣密門,但通道間的建築群裏卻沒有絲毫空氣,安秉臣忍不住問道。


    “達文巴人唿吸的空氣主要成份是甲烷,那對你們來說是劇毒物質。幾萬年的歲月,觀測站裏的空氣循環係統肯定早毀了,不管是甲烷還是氧氣,應該全都從自動開啟的通風口裏漏光了……”


    “通風口可以手動關閉嗎?”


    “可以,一共有四個開關,就在數據區頂部的四周。”


    “我們現在立刻構建一個密封艙!”安秉臣看了一眼跪在那位傷員旁邊的醫生,指著身邊人開始點名:“昌發,你帶三個人到台頂上去,關掉通風口,動作輕一些,我要密封這座大廳!何滿桂,你去檢查我們進來的氣密門,秦子明,你也去幫忙!”


    “剩下的人,打開你們的防護服,保持氣罐輸出,讓我們的空氣灌滿這間大廳!動作快一點,快!對!現在,醫生,脫下他的防護服,我來幫你!”


    繼安秉臣之後,胡安和一位保衛局成員也加入了幫忙的隊伍,四個人七手八腳僅用五秒鍾就將那位傷員的防護服扒開。醫生不知道從那裏掏出一柄鋒利的手術刀,兩下就切開了傷員的絨衣,仔細察看已經血肉模糊的胸部。


    所有人都打開了自己的防護服,讓氣罐中的氧氣迅速充溢整座大廳,把這裏變成一個臨時密封救護站。


    “這是怎麽迴事?怎麽會爆炸?!”安秉臣脫下頭盔咆哮道,他感覺自己額頭上粘乎乎的,伸手抹了一把,才發現自己已滿頭是汗。


    周圍的技術人員和保衛局成員麵麵相覷,沒有人能迴答這個問題。


    身為受害者的卡魯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融合能量受到嚴重排斥反應,融合能量受到嚴重排斥反應……”


    最後,還是諾瓦給出了可能的解釋:“安秉臣夏爾庫,我的判斷有誤。遠程偵測模塊的**儲能器裏似乎還有殘留異能量,兩代不同智庫係統的異能量看來並不能兼容,這應該是發生爆炸的真正原因。”


    “爆炸威力不小啊,幸虧這大廳裏沒有空氣,否則空氣擠壓產生的殺傷效果能幹掉我們中的一半人。”何滿桂看著大廳中央嚴重崩裂變形的六邊形棱柱台,以及掉落在地的瓶裝發射器,臉上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


    那棱柱台可是星台合金鑄造的產品,其堅固程度絕非尋常金屬所能比擬,就這都能被炸開崩裂,這場異能量爆炸的威力由此可見一斑。


    “這下麻煩大了,不知道能不能修複……”滿臉痛心的秦子明蹲了下來,檢查著裂開的棱柱台內部情形。


    正在忙碌的醫生突然停下手中動作,抬起頭來看了看安秉臣:“他死了。”


    聽到這話,所有人眼中神色頓時一黯。安秉臣找了個矮點的台子,沮喪地坐了下來。本來以為可以輕鬆到手,沒想到突然節外生枝,還折損了一名手下。


    “昌發,你立刻聯係一下地麵基地組,讓他們來人增援。”所有人打開防護服排空氧氣罐後,他們隻能困守在這座密封大廳裏。如果沒有外部支援,他們無法沿著螺旋通道迴去,更不可能再繼續向前探索。


    何昌發應了一聲,立刻開始唿叫駐守飛船的基地組。


    “諾瓦,就這情況……能修複嗎?”安秉臣的目光最後也落到裂開變形的棱柱台上。


    “修複不是問題,隻要有資源和能量,所有智庫模塊都能修複。問題是,儲能組件中怎麽會還有能量?如果這樣的話,遠程偵測模塊停止工作的真正原因,顯然不是失去動力。”諾瓦的聲音又充滿了怪異的吸氣聲,那是她表達困惑的獨有方式。


    “你自己都說了,幾萬年的時光,偵測模塊也許有其它組件發生故障了。不過,這修複過程中,會不會又發生爆炸?”安秉臣憂心忡忡地問。現在這大廳裏已充滿了空氣,變成了一間封閉氧氣艙,如果再來一次剛才那種爆炸,對大廳裏的人造成的殺傷效果恐怕就不會像剛才那樣輕微了。


    “爆炸的原因,是不同版本智庫係統能量的排異反應。如果剛才那場爆炸耗盡了遠程模塊儲能組件中的殘存異能量,下一次融合也許就不會再發生劇烈反應。”


    “也許?”安秉臣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看,我們還是等等吧。”他吃了這個大虧,哪裏還敢在人多勢眾的情況下繼續讓卡魯釋放異能量重新嚐試融合。就算還想再試,也鐵定要把人全部撤出去以後再讓卡魯上。否則再來一次意料之外的爆炸,天知道會有多少傷亡損失。


    兩小時後,從吳剛號飛船趕來的一支六人增援小隊給探險組帶來了新的備用氧氣罐,他們離開時帶走了那位不幸犧牲者的遺體。


    增員小隊的及時趕到,多少驅散了一些探險組成員臉上的陰霾。環視周圍那些表情不一的麵孔,安秉臣陷入了深深自責,以往的一帆風順,讓他忽略了各種可能出現的危險。現在他們遠離了地球,遠離了互助會的所有基地,在陌生而致命的低重力環境下工作。探險組自從離開飛船,深入地下觀測站以來,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四個小時。


    “我們就在這裏,休息六小時。”同海參崴登月指揮部商量之後,安秉臣做出了決定。


    他必須暫時停止前進的步伐,讓所有人嚴重透支的體力獲得恢複,同時也讓這場悲劇對大家心理上的衝擊能夠有所緩解。


    等到重新養精蓄銳之後,他準備帶著隊伍走一趟最後的儲藏室,完成對整個觀測站三處地下建築群的實地勘察。等探險組離開數據區後,他會留三隻卡魯將對數據區的遠程偵測模塊實施修複以及嚐試重新融合。這樣的話,如果再發生什麽不測,也能將損失控製到最低範圍。


    因為在地下深處,沒有陽光的晝夜指引,探險組隻能分為三小時一班,十四個人分為兩班,輪流交替休息。


    安秉臣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連著睡袋不知何時一同飄到了棱柱台旁。周圍尚在夢中的隊員們也亂七八糟躺了一地,橫的豎的都有,完全看不到入睡前整齊的通鋪隊列。負責值守的何昌發正坐在遠處通道口那裏,和旁邊的胡安·巴薩裏奧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


    借著營地照明燈的光線,他隱約看到對麵桶沿高處,秦子明穿著一套打底的絨衣,光著腳半跪在兩排奇形怪狀的台子之間,拿著個手電筒在仔細看什麽。


    安秉臣伸了個攔腰,卻發現自己和睡袋同時翻滾起來。他又忘了,這裏是引力隻有地球六分之一的月球,無論幹什麽都必須輕手輕腳,否則就會產生超出預料的力作用效果。


    在翻滾並撞到旁邊的一位隊員後,他停了下來,手足並用才爬出睡袋,然後像袋鼠那樣蹦到秦子明身邊:“子明,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


    “我怎麽都睡不著,索性起來轉轉看看。”秦子明迴答道。“這裏是數據區,應該有很多重要的東西。”


    “找到什麽重要東西了?”安秉臣掃了一眼台子上那些早已看不清原形輪廓的殘破物件。這裏是數據區,應該是諾瓦時代的智庫係統中樞,那些台子上的東西,沒準都包含著大量的重要信息。但在經曆了五萬年的歲月磨礪後,他不認為這些東西還能保持正常狀態。


    比如秦子明背後那張台子上,並列成排的三根水晶柱,它們原先的長短尺寸並不一樣,但現在卻整齊劃一地從中間斷開,三根水晶柱上半截斷掉的部分不知所蹤。


    “重要東西沒有發現。但是,你看看這個。”秦子明看著互助會會長,攤開的手掌裏有個指甲大小的玩意兒,那東西看上去像是一顆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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