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有緊急救援行動的成敗關鍵,既不是速度,也不是火力,而是對形勢的準確判斷。


    孫鵬飛還不是互助會的正式會員,但他接受過短期戰術指揮基礎培訓,以便在特殊情況下能組織裝卸人員或民兵投入保衛飛行器的戰鬥。但是,今天這種情況卻是從來沒有在任何培訓課程中出現過。


    他僥幸沒有送命,但那塊飛來擊中額頭的石塊讓他現在看任何東西都有些隱約重影,耳朵裏也一直在嗡嗡轟鳴著。


    最麻煩的是,十六名孩子中有三人出現骨折,兩人是腿部,一人手臂。孫鵬飛靠近這三位小傷號,試著摸了一下他們的傷患部位,哀嚎慘叫聲中他立刻判斷出,這些不幸的孩子傷勢很重,那意味著根本無法迅速脫離著陸地點。如果他的師父尤永福還活著,也許還能有轉機,但現在除了他自己已經無人可以依靠。


    潘紫煙一直皺著眉頭捂著自己的右肋,孫鵬飛注意到,她的整條左臂軟軟耷拉著,再也沒有抬起來過。當美女老師走過來的時候,兩隻腳還是一瘸一拐的。


    “潘老師,你的手……?”孫鵬飛也顧不得許多了,握住潘紫煙的左臂快速檢查了一下。


    還好,沒有骨折,是肩窩脫臼了。


    “我給你接上,坐下別動!”孫鵬飛按照急救培訓中的操作要點,左手壓住對方肩頭,右手攥緊她的左臂以圓周方式輕輕晃動著,然後往裏一送。


    喀拉!


    “哎喲!”潘紫煙疼得眼淚都湧了出來,不過左臂一動,卻可以抬起來了!


    “好了!我們得趕緊撤到那座山上去!”他指著東麵的一座不足百米高的山崗,這座小山飽受風吹日曬,又經曆了流石飛沙侵蝕,整座山峰看上去崢嶸險惡,但卻有很多可供藏身的凹槽裂縫。從那裏不但可以俯瞰墜落現場,還能遠眺南北兩麵的茫茫沙丘,算是個不錯的製高點。


    那隻卡魯已經快速爬到了山崗頂部,掃視一圈後通過孫鵬飛的互助表發來通告:“周邊三千米範圍內,沒有發現任何人形生活活動跡象。”


    這話對孫鵬飛沒有太大安慰作用,他知道卡魯的四元相位掃描最多也就隻能覆蓋三千米半徑。三千米,實在是太小了。


    從他現在站的位置,能看到北麵沙丘盡頭有一條橫貫東西的公路。安排了至少三台激光坦克的陰險伏擊者,怎麽可能會沒有快速移動的交通工具?


    他們應該也看到了精衛飛行器墜落的方向,這些伏擊者很快會沿著公路追過來,他們一定能看到降落在山脊頂部的飛行器殘骸。帶著三台激光坦克活動的露西亞部隊,至少不會低於一百人。就他現在僅有的這兩杆槍,無論如何也擋不住那些訓練有素的軍人。


    他唯一能做的,隻有拖延敵人發現他們的時間,等待援軍趕來。


    爬到東麵那座小崗上,讓孩子們藏起來,應該是個好主意。


    露軍找到飛行器殘骸後,肯定接下來會對四周進行大規模搜索,那座小山崗是個很顯眼的目標,找到他們也許就是個時間問題。


    但孫鵬飛已經實在沒有別的選擇了。


    兩分鍾後,他給那五位受皮外傷的孩子包好了傷口,然後背起一位腿部骨折的女學生,領頭向東麵山崗奔去。


    “所有的孩子們,都跟著我來!潘老師,你留下,看著那個斷腿的學生,待會兒我再下來接你們。你!”他指著那位右臂森森白骨從肉裏探出,臉上早已哭得五顏六色的男孩:“像個男子漢一樣,跟在叔叔後麵,上山頂去!到了山頂,我再給你把傷口包上!”


    這孩子右臂骨折,但兩腿沒有受傷,至少還能走,就是被嚇壞了,一副六神無主的掉魂樣兒。


    潘紫煙再次大聲重申了孫鵬飛的指令,同時彎下腰來安慰另一名左小腿骨折的男學生。她可以從孫鵬飛焦急的臉色中看出,危險正在快速逼近。


    互助表上跳出一個三維全息頭像,那是信息部部長田建明,老頭臉上毫無表情地看著她:“情況我都知道了,事已至此,不必慌張。十裏鋪的一支民兵巡邏隊正在加速趕向你處,三小時之內抵達。不過,星網已經發現,墜落點西麵十二公裏外有一支不明車隊正在沿公路向東高速推進,最多再有十分鍾,那支車隊就能看到精衛飛行器墜落的殘骸。你們需要趕緊上山,盡快隱蔽起來,保護好自己,等待救援。”


    潘紫煙怔怔地看著田建明:“露西亞人怎麽會知道我們的行蹤?”


    學校的出遊計劃隻有潘紫煙自己知道,而飛行器的具體降落地點通常由駕駛員們臨時自行決定。這種情況下,別說露西亞人,就連田建明都不知道他們的具體行蹤。


    “我推測,可能是某種巧合。可能正好有一支露軍部隊經過那裏,偶然看到了飛行器的降落,於是臨時起意決定打個伏擊。”田建明看著潘紫煙,沒有說出他全部的推測結論。剛才那三道聚能光束,幾乎是同時開火的,那表明對方至少有三台激光坦克。能擁有三台激光坦克的露軍部隊,絕不是什麽偵察小分隊!


    自從92師和國防軍新一軍接連兵出河西走廊後,祁連山脈周邊很少再有成建製的露軍活動,星網對整個河西走廊的實時監測已經反複證明了這一點。這支露軍部隊顯然是從阿爾泰山脈東麓,由蒙古國境內方向跨越荒漠溜過來的,他們潛入河西走廊腹地,其用意何在?


    由於奉天那邊即將有大行動,互助會現有的另外二十二台精衛飛行器全都投到東北地區協助運送人員裝備,目前沒有一架處於空閑狀態。


    在祁連山北麵張掖至金昌一帶,有一支執行醫療任務的互助會民兵巡邏車隊,他們將在兩小時四十五分鍾後抵達位於瓜州東南麵的墜機現場。但考慮到露軍的規模,田建明對這支沒有裝備足肢戰車和重武器的民兵巡邏隊不敢抱太大希望,隻要他們能拖住露軍就算是立了大功。


    正在銀川周邊地區執行戰略防空巡邏任務的少年機動騎兵第二十戰術小隊已接到緊急命令,正在向西全速趕往墜機地點。這支由神射手彭友直統領的機動騎兵部隊是距離墜機點最近的唯一一支可抗衡對方激光坦克的武裝力量,但第二十戰術小隊最快也要五小時後才能抵達墜機現場。與此同時,從十裏鋪基地也緊急出動了四十台影武士遙控戰車,它們將作為第二十戰術小隊的後備隊,以接近兩百公裏的時速奔向瓜州,預計抵達時間為九小時後。


    這兩支足肢戰車隊合流之後足以對抗師級的露軍部隊,但是,墜機地點那邊能撐到它們抵達嗎?十六個孩子,幸存的一名飛行員,外加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老師。


    這真是一場可怕的災難,田建明在心裏嘀咕道。


    他隻能寄希望予露西亞人對失事精衛飛行器的乘坐人員毫不知情,也許伏擊者對飛行器的殘骸會比對搜索生還人員更有興趣。


    不過,如果換位思考的話,他肯定不會犯這樣的錯誤。那麽,露軍的指揮者會比他更蠢嗎?


    田建明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孫鵬飛已經把十五個孩子們藏在山頂的石縫中,自己再次跑下來接潘紫煙,並背走那名斷腿的男孩。在這期間,他通過互助表向自己直屬的工程部航空組匯報了損失情況,並從緊急介入的樞密院參謀部獲得了一些戰術建議。


    以他現在輕微腦震蕩的眩暈狀態,就算有兩支長弓電磁步槍也未必能擋住成群武裝軍人的進攻。潘紫煙接受過武裝射擊訓練,但這位美女老師從哪一方麵來看都不是戰陣廝殺的角色。這十六個孩子的唯一希望,就落在那隻卡魯身上。


    惟有卡魯,可以對敵人造成足夠的震懾和殺傷。但是,它僅有的近身戰鬥模式,卻是個不大不小的遺憾。


    這意味著,卡魯必須向即將趕到的露西亞人發起主動進攻,否則肯定裝備有紅外偵測器材的對手很快就會發現躲在山崗上的幸存者。如果不采取主動措施,任由敵人掌控戰場主動的話,他們肯定支撐不了三個小時。


    孫鵬飛給兩個斷腿的孩子包好流血的傷口,又纏上臨時充當夾板的樹枝。正當他在打理那個右臂骨折的孩子時,趴在旁邊石台上負責觀察公路路麵的潘紫煙開口了:“他們來了!”


    孫鵬飛摁下兩個好奇探頭的孩子,從一蓬駱駝刺後麵小心翼翼地望向西北方向的公路。


    坑坑窪窪的失修路麵上,一輛底盤很高的越野吉普在尾後拉出漫天塵埃。他接過潘紫煙的望遠鏡,仔細觀察那輛越野吉普,卻驚訝地發現吉普車頭上掛著一麵國防軍的八一軍旗。他向後麵望去,塵埃土霧中又冒出三輛卡車和一輛吉普的身影,他們都懸掛著國防軍旗幟。


    孫鵬飛放下望遠鏡,看著潘紫煙:“用國防軍的旗號,在這裏是最安全的,而且也很有說服力。”國防軍前鋒新一軍西進攻占哈密,其所屬的106師尚在銀川地區活動,那麽在河西走廊地區出現一支國防軍應該是沒有任何蹊蹺可言。


    唯一無法解釋的,是精衛飛行器遭到的聚能光束武器攻擊。


    吉普車直接衝下公路,緊急刹停在一叢沙丘後麵,車上跳下的兩人身著國防軍製服,用望遠鏡向山脊上的飛行器殘骸眺望了很長時間。


    隨後停下的三輛卡車上不斷跳下大群武裝人員,從這些人的服裝和武器來看,全都是無懈可擊的國防軍裝備。孫鵬飛粗略點了一下,對方至少有五十人。這些人攜帶了三支班用機槍,十多支反裝甲火箭筒,兩輛吉普車上還各有一挺大口徑車載機槍。當看到幾名士兵從卡車車廂裏搬下兩具迫擊炮時,他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在山地地形下,這東西比大口徑機槍更具威脅性。


    “他們,好像都是中國人……”潘紫煙接過望遠鏡觀察著率先向山脊那邊靠近的一隊武裝人員,那七八個人一路小跑,彼此間距拉得很遠,一看就是職業軍人的款式。墜落地點的飛行器殘骸實在是太醒目了,隻要從公路上經過,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不要暴露,我們先靜觀其變。”孫鵬飛沒有被這些假象迷惑,如果不是他親眼目睹了自己駕駛的飛行器是怎麽墜落的,他也許真會相信下麵那些人是正牌的國防軍。


    當他正在猶豫要不要從背對公路的山坡下去,製造一些響動吸引那些人的時候,沙丘上正在觀望這邊的兩名軍官做了幾個手勢動作,很快又有七八名士兵手持武器朝著亂石山崗的方向走來。


    孫鵬飛一下子愣住了,他這才想起來,自己所在的亂石山崗正是附近最高的眺望點。那些人雖然不知道這山上藏著人,但他們同樣一眼看中了這處製高點。


    隻要控製了這座石山,無論是監控整個墜機現場,還是有什麽意外突發事件,都可以迅速掌控主動權。


    孫鵬飛在佩服那兩名軍官的眼光同時,心中也暗自叫苦不迭。別說山下那幾十號人,就連逼近山腳上山的這七八名武裝士兵,他都沒有把握解決。從他們縱向散開的隊形和手中平端的武器來看,這些人已經進入戰鬥狀態。


    現在他擁有的最大優勢不是武器,也不是地形,而是對方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一旦槍聲響起,那就是他和美女老師,以及十六個孩子完蛋的時刻。他不認為憑自己一個人兩條槍能擋住下麵那幫職業軍人三十分鍾以上。


    孫鵬飛當然不能讓那夥人爬上石崗山頂,但是,他也不能直接開槍阻止他們前進,那樣做隻會讓大家死得更快。


    他打開了自己的互助表全息界麵,向躲藏在飛行器殘骸中的卡魯發出了一條簡短的戰術建議。雖然隻有安秉臣能夠無條件號令這些優雅精致的機械生靈,但作為智庫係統最得力的工程終端,它們有時也會采納一些合乎邏輯的建議。


    更何況,周邊敵情的變化,它應該比孫鵬飛更了如指掌。它不可能不知道,那支靠近山腳的武裝小隊登上石崗山頂後,會給它奉命守護的師生們帶來什麽。


    那隻卡魯結束了隱藏模式,它從飛行器的廢墟裏爬出來,沿著山脊衝向公路上的車隊。因為地處荒漠邊緣,山坡上的植被稀疏,無法隱藏任何潛行者,已經爬到半山腰的那些人立刻看到了卡魯。


    他們顯然認得卡魯,也完全知道這東西意味著什麽。所有人發出驚恐的唿喊聲,同時本能地舉起手中武器向卡魯射擊。山坡上響起的一片鬼哭狼嚎中夾雜著紛亂的自動武器掃射聲,身著國防軍製服的士兵們迅速向兩側散開。喧嘩聲立刻吸引了東側剛剛抵達石崗山腳的第二支隊伍,他們停下腳步,開始向山坡上張望。


    卡魯借著下坡衝刺的速度極快,有個士兵從草叢中站起來,他用手握住自己步槍的前端,試圖把武器當作一柄鈍器,揮舞起來說不定能夠擊中飛掠而來的卡魯。


    但是,卡魯僅僅一躍就從他頭上飛了過去。空中同時閃過一道寒光,那支自動步槍的槍托被卡魯的前足肢削去三分之一。


    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卡魯已經衝過了那七個人,徑直向著沙丘頂上站的那兩名軍官撲去。


    這兩個家夥是這支部隊的中樞核心,惟有對他們發動猝不及防的突然襲擊,才能打亂敵軍的部署行動,也才可能讓試圖攀爬石崗山頂的小分隊在驚惶中迴援。


    兩輛吉普車上的大口徑機槍嗵嗵嗵地炸響起來,兩串粗大光鏈抖動著罩向三縱兩跳就撲到山腳的卡魯,子彈砸在卡魯身上發出清脆的乒乓聲,巨大的衝擊力讓卡魯的衝刺變得歪斜,但卻沒有對它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


    顯然,對方已經看出卡魯要幹什麽。兩名軍官的反應奇快,他們直接轉身向公路上跑去,旁邊一群步兵當即散開迎了上來,為首兩人甚至向卡魯發射了兩枚反坦克火箭。公路上本來守在卡車邊上的士兵們全衝下來散開,石崗山腳的第二支小分隊也轉過身去瞄準卡魯的背影開火。


    一連串的子彈落在卡魯腳邊的沙土中,激起陣陣煙塵,彈出無數石屑。


    舉著望遠鏡的孫鵬飛得意地笑了起來:“有誰能擋住卡魯?”


    隻要敵人的車隊陷入混亂,就不會有人關注到自己這邊。突如其來的卡魯衝鋒,也許會讓他們認為,墜毀的飛行器裏隻有這隻小東西。


    那兩名軍官一瞬間就衝過公路,跑到了路基的另一側。卡魯突然一轉向,跳到了一輛越野吉普車頂端,前肢輕輕揮動,切下了大半截車載機槍槍管。然後,它又繼續前衝,撲向那些從公路上湧下來的步兵群。


    這些人不約而同地怪叫起來,爭先恐後向四周散開,沒有人敢用自己的肉身去阻擋這隻可以劈斷機槍槍管的怪物。


    孫鵬飛也差點發出絕望的叫聲。


    因為他看到,石崗山腳下的那支小分隊,居然又繼續向山上攀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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