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帶頭走下裝甲車的薛世傑引著眾人走進總統府,進了正大門後卻往右轉彎,拐入一條狹窄的小巷。


    馬仁傑警惕地看了一眼身後的衛士們,那些人立刻會意地左右張望,手也紛紛放到腰間的衝鋒手槍槍匣上。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們中有一半的人會立刻撲上來,用自己的身體擋在李大同前麵,另外一半人則會毫不猶豫地向襲擊者衝鋒掃射。


    隻要槍聲響起,外麵的警衛連會立刻殺進來增援,馬仁傑帶來的那個師雖說才一千五百人,但全都是從前89師的精銳老兵,戰鬥素質和戰場經驗都是一等一的水平。如果薛世傑打算玩什麽花樣,他馬仁傑敢把這座蒙古人的破城夷為平地。


    但是,預料中的槍聲並未響起。薛世傑走到側廊上的一間辦公室門口停住了腳步,迴過頭來看著李大同和馬仁傑等人。


    跟在最後的趙振宇抬起頭,看到那辦公室門頁上貼著一個黃燦燦的銅牌。銅牌上的幾個蒙古文字符已經被一張新紙條蓋住。


    紙條上寫著三個打印漢字:研究室。


    這間辦公室裏坐了七八個身穿鎮北軍新製服的人,幾乎每人麵前都有一台電腦,有人麵前的桌子上甚至放了兩三台顯示器。這些人雖然都穿著軍裝,但明顯沒有軍人氣質,和門外那幫警衛連的精銳一比,完全像兩個位麵的生物。


    薛世傑先走進去,和坐在門口邊一個頭上沒戴軍帽卻扣著一副大耳機的中年軍官打了個招唿。那軍官一聲唿喝,房間的人這才注意到門口來了一幫客人,紛紛站起來立正敬禮。


    “這裏是我的情報研究室,也是我的住處。我的床在隔壁。”薛世傑把大家讓進來,指了一下隔壁那間打著地鋪的休息室,最後目光停留在馬仁傑臉上:“馬軍長想知道為什麽我知道那麽多,答案就在這裏。”


    李大同背著手走進這間寬大的辦公室裏裏,微笑著向那些軍人們點頭致意。理論上,他這個鎮北軍總司令,是他們的最高長官,來這裏視察工作,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薛世傑虛指了一下那位頭戴耳機的中年軍官:“這位黃教授是我請來的高人,西北工業大學信息學院院長,現在是我第四軍情報處處長。”


    那軍官向著李大同再次敬禮,手指都沒能並攏,手掌邊緣甚至差點舉過額頭。


    薛世傑隨便又點了其中幾個人給大家介紹,但聽他說起來,這些人大多數是偏門學者,其中有一個甚至是搞理論數學的,完全和軍事沒有半毛錢關係。


    “他們,都戴著互助表!他們是互助會的人!”馬仁傑突然驚慌失措地大喊起來。


    這一嗓子鬼嚎似的咋唿把屋裏人全嚇了一跳,趙振宇定睛一看,果然,那位姓黃的軍官左腕上戴著一塊手表樣的玩意兒,不是互助表又是什麽?


    不光那位黃處長,屋裏坐在電腦前的那些穿軍裝的人手腕上都有互助表。


    q市離十裏鋪咫尺之遙,李大同手下的軍官們對互助會不遺餘力推廣的互助表並不陌生,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甚至能準確分辨腕式終端和互助表。


    自從胡潛從互助會的那艘超級潛水艦上迴來後,他向李大同描述了那艘匪夷所思的巨船,並對互助會在技術方麵的可怕實力表達了極大憂慮。


    心有餘悸的胡潛一直努力勸說李大同在軍中禁絕互助表,馬仁傑等一幫李大同的嫡係親信與胡潛誌同道合,對他的建議自然也是言聽計從。他們都堅信,這個叫互助表的小東西絕不隻是智能手機和衛星電話那麽簡單,這東西很有可能是互助會的眼睛和耳朵,互助會利用這些免費贈送的小東西來窺探整個世界。


    當然,胡潛的許多推測包含有他個人的一些主觀臆斷,如果能和互助會的人當麵對質的話,他可能會發現這些推測並不是完全錯誤的。遺憾的是,他永遠不可能有這種機會。


    早在離開q市北上作戰之前,89師、91師、93師就展開過轟轟烈烈的清查活動,所有趁不當班時私自跑到十裏鋪去申領互助表的北方戰區官兵必須向組織上主動交出自己的互助表。任何私藏互助表,或攜帶互助表參與行軍作戰者,一經發現嚴懲不貸。經過多次拉網排查和突擊搜繳,鎮北軍中私藏互助表的現象雖然未能徹底絕跡,但那些作奸犯科的家夥們已經不再那麽囂張,他們變得更加隱秘和低調,更加難以覺察。


    想不到今天在薛世傑的情報研究室裏,眾人居然看到了這麽多明目張膽使用互助表的不法分子!


    薛世傑看著驚慌失措的馬仁傑淡然道:“他們,不是互助會的人,都是我第四軍情報處的人。”


    馬仁傑無比痛心地歎息道:“你們,你們不知道這樣可能會泄密嗎?我的薛軍長,你們所做的一切,互助會都能通過這東西了如指掌啊!”


    薛世傑看了默不作聲的李大同一眼,笑起來:“互助會知道了又怎麽樣?我們現在的狀況,還能更糟糕嗎?”


    “互助會可能要做什麽我不清楚,但他們的這個互助表還真是好用。非電磁信道的發送保密性絕佳,無線電定向檢測儀根本找不到信號發射源,更別提什麽監聽破譯,門兒都沒有!它的數據傳輸速度也相當快,我們甚至直接用它們充當連接國際互聯網的移動路由器!來自全軍各處的各種即時數據和偵察情報,全都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匯集到這裏供參謀部研究參考,國內國際發生的各種大事,我們也能第一時間掌握。沒有它們,我這個情報研究室還真運轉不起來呢!”


    “薛軍長,你這是在玩火!玩火的人,很容易惹火燒身!”對薛世傑開門揖盜的做法,馬仁傑感到簡直匪夷所思。


    “那也比兩眼一抹黑,瞎眼到處亂撞好吧?”薛世傑一攤手,看起來壓根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嚴重錯誤。


    李大同揮手止住還要據理力爭的馬仁傑,對著薛世傑開口道:“你這邊怎麽弄,全由你自己拿主意。不過,無論如何,自己心裏一定要有數才行。”


    薛世傑點點頭:“我知道。”


    趙振宇沒有圍觀這場爭論,他在屋裏轉了個圈子,最後進了邊上那間休息室裏,意外發現裏麵的牆角邊堆滿了各種書籍,旁邊地上放著幾個空空如也的大號行軍袋,看樣子都是薛世傑從國內帶來的書,而不是原先這裏的蒙古主人留下的。


    他湊近了蹲下仔細察看,這些書裏有很多是曆史和哲學書籍,各個國家的都有,並不局限於中國。


    “我平時很無聊,所以隻能找些更無聊的書來看看,充實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背後響起薛世傑的聲音。


    趙振宇轉過頭來,禮節性地笑了一下。


    “走吧,我已經為大家準備好了蒙古烤全羊,席間有全城最漂亮的哈薩克美女獻舞,飯後我請大家欣賞蒙古摔跤表演哦!”趙振宇注意到,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薛世傑的笑容裏充滿了陽光。


    一個小時後,蘇赫巴托廣場上臨時用帷幕圈建起來的競技場中,兩名上身*汗流浹背的蒙古漢子正在相互搭手試探著,尋找向對方發動致命攻擊的最佳機會。


    李大同壓根沒看場中的摔跤表演,他手上端著一個盛滿了草原烈酒的銀碗,自始自終沒喝過一口,眼睛卻轉向坐在旁邊的薛世傑。


    “你認為,對鎮北軍而言,向南好?還是向東更合適?”


    在馬頭琴的助興伴奏音樂聲中,薛世傑的聲音娓娓傳來:“向南迴去,路途艱險不說,重返北方戰區還要麵對越來越多的國防軍,吉兇未知。向東,乘火車速度快得多,還能換來戰略上的主動性,如果能順利拿下哈爾濱,整盤棋都活了。從目標的角度來說,向東顯然更合適鎮北軍。”


    “東進幾萬人全靠鐵路,是不是有點孤注一擲?”李大同深知,這幾萬人沿著鐵路的隱秘行軍不是兒戲,一旦被露軍發現,炸掉鐵軌或是破壞大橋都能讓他們變成半道受困的孤軍。那時候,在荒無人煙的西伯利亞平原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用露西亞人的戰機來轟炸,自己都能餓死。


    這一次,薛世傑卻點了點頭:“任何下注,都有危險。但如果我們不下注,放過這個機會,以後恐怕會更危險。互助會東西兩頭用兵,其實力之大,早已遠超我們想象。在冬天來臨之前,整個西伯利亞戰場肯定會發生巨大變化。這種情況下,我們困守蒙古這片苦寒之地,看似穩妥,實則錯過了發展良機。”


    “對於東進的危險,我們可以努力把它降到最低。我們收複了外蒙古,早已引來全世界關注,此時不妨順勢作出準備進軍唐努烏梁海的姿態,奪迴那片原本屬於中國的土地。然後,我們神不知鬼不覺一夜之間抵達哈爾濱,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唐努烏梁海在外蒙古的西北麵,清末民國時被露西亞無恥強奪後成立圖瓦加盟共和國,後被中國中央政府承認其合法性。有了這次成功的兼並範例後,毛子後來在唆使外蒙地區分裂**時胃口更大,也更肆無忌憚。


    “另外,我在東進鐵路線上挑出十處危險路段,都是附近有城市或駐軍的人口密集地區,如果確定東進,我會提前派出精銳小隊潛入這些區域,確保運兵列車暢行無阻。我的參謀們甚至提議,可以在列車尾部加掛兩組動力機車頭,提高行軍速度後可在五小時內進入東北境內。”


    五個小時,如果是晚間行軍,幾乎連一夜都用不了。安全性方麵,自然是提高了好幾倍。


    李大同的眼睛變得亮了起來,但是他又想起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到了東北那邊,敵情不明,如何站穩腳跟?”


    薛世傑輕鬆一笑:“李總無須憂慮此事。互助會的網站互助之光對各地露西亞地麵部隊一直有每日更新的公開追蹤報道,連級規模以上露軍地麵部隊的行軍、轉移、駐防情況早已毫無秘密可言,隻要能訪問互聯網的人都可以看到。我派出的偵察部隊到實地對比測試了好幾次,那些信息全都被證實準確無誤,真不知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為將者,如果對敵方動向了如指掌,不敢說每戰必勝,但絕對能立於不敗之地。


    李大同伸出一隻手指頭,指了指頭頂的天空。“他們,在上麵有東西。”


    薛世傑點點頭,歎了口氣:“如果能有互助會的那種長腿運輸車,我們完全可以不需要依靠鐵路和公路行軍。可惜,他們的這些重型裝備從來不對外售賣,我也隻能先用互助表沾點光了。”


    李大同放下手中的銀碗,提出了另一個重要問題:“我們東進之後,蒙古這邊怎麽辦?”


    薛世傑不假思索迴答道:“蒙古苦寒之地,地廣人稀,但勝在礦藏豐富,銅、鉬、金、煤、鐵都有不少。救國委員會此刻自顧不暇,未必會對這裏有太大興趣。但是我看互助會肯定願意接手這裏。據我所知,互助會對煤礦興趣不大,但對鐵礦卻是誌在必得。他們的機械化采掘隊效率奇高,對作業環境的適應能力也很強。我打算和他們聯係一下,看看能不能用這裏的礦藏跟他們置換一些好東西。”


    李大同笑了笑:“你這無本生意,做得可是越來越嫻熟了。”


    薛世傑臉上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尷尬,隨後立刻被笑容所取代:“李總,如果東進順利,拿下哈爾濱之後,咱們必須要認真經營一下,不能再像在q市時那樣搞了。”


    李大同聽到這種委婉的指責,不怒反笑,淡然道:“哦,你有什麽好主意?”


    “咱們必須放下架子,充分發動民眾,急人所需,解人所困,讓老百姓真心實意地擁護咱們,而不僅僅是害怕咱們手裏的槍。”


    想起在q市時的窘困境遇,李大同忍不住歎了口氣。如果不是互助會組織運糧援助,他的部隊和城內將近三十萬的百姓,真可能要陷入徹底崩潰。


    “咱們,也要像互助會那樣全民皆兵嗎?”他輕聲問道。從內心深處,這位老兵始終堅信,打仗歸根到底是職業軍人的事,老百姓不該摻合進來。


    “不,在這方麵,我們完全不必學習互助會。他們不要城市,我們要!互助會的去城市化政策有違人類文明慣性,所以很難被廣大群眾接受。我們要接管城市,穩住人心,才能站穩腳跟。這城市,終究才是工業文明的基石。”薛世傑握緊了拳頭,一副躊躇滿誌的樣子。


    “那糧食的問題怎麽解決?”李大同心有餘悸問道。


    “從人口比例來說,東北地區土地肥沃,興安嶺一帶是高產糧區,糧食儲備整體上是夠的,隻是被集中在少數人手裏而已。我們有軍隊,可以毫不費力把這些糧食拿過來,支援城市建設。q市的教訓已經證明,困守孤城實不足取。所以,我們的部隊要主動散到城外去,一方麵可以從敵對勢力手中奪取糧食,另一方麵還能組織屯田,自力更生。”


    短短幾句話,薛世傑勾勒出一個全新天地的大致輪廓。從他胸有成竹的神態來看,這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的衝動,他為此可能已經醞釀了很久。


    李大同斟酌了一下,感覺這個計劃比南下原路返迴更有吸引力,也更具發展潛力,當即欣然道:“行!到時候,由你來抓民政,把整個興安嶺地區,從齊齊哈爾到哈爾濱,再到牡丹江,全弄成咱們的鐵打營盤!”


    薛世傑神色一滯,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多謝李總的信任,如果能有那一天,我一定不負眾望。”


    讓他主管民政,那不是等於變相的剝奪兵權嗎?在這亂世,沒有軍隊,能有安身立命的資格嗎?也許,這是李大同能找到的解決薛世傑與鎮北軍舊將矛盾的最好辦法?


    此時,競技場中的兩位蒙古漢子已經相互摟抱著一起摔倒在地上,這兩位咬牙切齒一臉兇光,都想竭力將對手壓到身下,讓自己成為最後的勝者。比賽到了最*,不僅邊上維持秩序的阿合蘇等人大聲唿喝助威,就連那幾位蒙古樂師也放下了馬頭琴,靠近場邊大唿小叫。


    “同樣是遠征,互助會遠擊新西伯利亞城,走得比我們更遠,不但要翻越阿爾泰山脈天險,還主動深入露軍重兵集結的兇險腹地。他們,又是怎麽解決士氣軍心的?”薛世傑喃喃自語道。


    李大同聽到了他的低語,端起桌上那碗烈酒一飲而盡:“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那幫瘋子洗腦洗得好唄。萬眾一心,人人即我,我即人人,自然攻無不勝,戰無不克。咱們的情況和他們截然不同,肯定不能生搬硬套。也許日後相見,大家還少不了交手的機會。”


    薛世傑沒有說話,也仰脖子幹了一碗烈酒,然後接過警備隊隊長烏斯滿殷勤遞來的小銀刀,從餐盤中的烤黃羊身上割下一片肉,塞入嘴中用力嚼著。他的目光徐徐轉到側邊上,正好看到對這場蒙古勇士摔跤大賽同樣深感索然無味的馬仁傑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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