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萬誌旭蹲在地上,悻悻地嚼著一張又冷又硬的幹餅子。


    島上炎熱的陽光讓他很不舒服,但包括許誌剛在內的那些互助會步兵們的眼神更讓他鬱悶,老許把他從新軍總指揮部行轅帶走時一句話沒說,也沒有任何人指責他什麽,但這種沉默本身就包含著某種敵意。萬誌旭能理解這種敵意,說實話他心裏甚至還有些抱歉的意思。從眼前這陣仗看,為了救他,互助會可是出了大本錢。


    他們所在的小島是一座近海區的荒島,距離廣州以南兩百多公裏。這是廣州特遣隊參謀部為他們選擇的臨時棲身地,精衛飛行器從廣州飛到這裏很方便,隨時可以又飛迴去。


    萬誌旭開始還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麽要在這個荒島上停留,難道是特遣隊想順便度個假?可這個什麽基礎設施都沒有的荒島,能有什麽好玩的?


    當聽到幾名負責監控的步兵不斷向老許報告零號機體對廣州城周邊的偵察結果時,萬誌旭才明白,事情顯然還沒結束。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他終於了解到,有一夥打著互助會旗號的人突襲了國防軍的南方兵器工業公司,搶走了自己飛行器上的電動引擎和雙極電池。特遣隊必須把這些東西弄迴來,否則他們的這趟任務就不算成功。


    萬誌旭心中的歉意隨即又多了幾分,因為,這些麻煩,都是他製造出來的。


    歉意,疲憊,以及對自製飛行器寶貝受損的心痛,讓這位飛行俱樂部主席的情緒陷入了空前低沉。


    老許坐在椰樹林裏的防潮墊上,看了一眼遠處耷拉著個腦袋的萬誌旭,大致能猜到對方心裏想的什麽,但他沒打算去安慰或勸解,那不是他的任務,而且他現在也很忙。


    特遣隊留在廣州的四台零號機體以輻射方式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擴展出去有近百公裏,它們一方麵在不停以四元相位偵測模塊掃描周邊,同時也在全天候攔截空氣中迴蕩的各種無線電通訊信號,它們在搜尋所有可能與電動引擎或雙極電池相近的目標輪廓,也在監聽任何可能與這樁勾當有關的通訊信號。


    零號機體的四元相位掃描半徑不過三千米,作用範圍確實小了點,但它們卻能攔截數百公裏範圍內的無線電通訊電波。在智庫強大運算能力的協助下,任何瞬時加密的通訊信號都能立刻被破譯。


    那些冒充互助會的李鬼雖然得手,但這些人肯定還沒有走遠,他們需要運輸工具將電動引擎帶走,同時還要疏散所有參與行動的人員。兩台電動引擎的尺寸不算小,用轎車運送顯然不可能,那麽對方多半要調用大型車輛甚至飛行載具。調動大型載具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隻要這些人在無線通訊頻道上吱個聲,那就別想跑掉。


    根據特遣隊了解到的情況,在襲擊研究所的戰鬥中,這些李鬼也有傷亡,但他們帶走了所有的己方人員屍體和傷號,這些死傷者的處理同樣會留下可供追蹤他們的痕跡。


    智庫在有條不紊地過濾和分析來自各種渠道的海量信息,對一些包含有模糊信息的線索則截留下來交給特遣隊參謀部進行判讀,這個工作量可不小,特遣隊參謀部那邊忙得焦頭爛額,這邊行動人員中但凡有點技術基礎的也參與了數據分析。


    襲擊者使用武器五花八門,有露製有國產也有少量美式甚至德製器械。從特遣隊搞到的現場監控視頻上來看,這些人全都戴著頭盔和麵罩,激戰中有兩名被擊斃的家夥掉落了麵罩和頭盔,從屍體顯露的臉部特征看,都是典型的亞裔黃種人。


    “這些家夥,到底是什麽來路?”老許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互助會的好東西不少,想要電動引擎的勢力很多,誰都有可能下手。從這兩台引擎被搬運到南方兵器工業公司就能看出,其實救國委員會和國防軍也想染指其中,隻不過沒考慮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反而被人陰了一把。


    “有發現了!”一名遠在江口碼頭的特遣隊參謀在通訊頻道裏大聲嚷起來。


    自從中露戰爭爆發後,南部沿海地區的走私活動重新變得猖獗起來,各種靠海吃海的活躍分子們開始利用自己熟悉水況的優勢投入到浩浩蕩蕩的販運潮流中去。毒品、武器、糧食都是熱門貨,但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從外往內運,從內往外送的隻有一種東西:人。


    向西運動的那隻零號機體攔截到上萬個無線電信號,其中絕大部分是附近軍隊和平民的正常通訊,帶有運送貨物暗語的音頻或文字信息大約有五百多條,其中有一條文字信息引起了智庫的高度關注。


    這條通過某種特殊裝置發送的脈衝信息隻包含了一個時間和一個經緯度座標,時間是九月三日二十時二十分,那個經緯度座標從地圖上看是廣州西麵沿海高速公路南端的某個臨海小鎮。


    關鍵的問題不在於這條信息的內容,而是發送這條信息的脈衝壓縮技術。這是一種將複雜文字內容壓縮後瞬間完成發射的軍用加密通訊方式,全世界僅有六個頂級軍事大國才擁有這種技術,喜歡使用遠程大功率步話機和衛星電話的走私犯們從來不會使用這種通訊手段。


    從壓縮信息的加密方式來看,那也不是國防軍的手筆,似乎更像是美國人的風格。


    “零號機體已經向指定位置高速移動中,星網開始掃描辨識附近五百海裏半徑內所有艦船信息!”那參謀很機靈,立刻開始了前期情報準備工作。


    許誌剛騰地站了起來:“所有特遣隊人員,準備登機出發!我們可能找到了目標!”今天正是九月三日,二十時二十分,距離此刻僅有兩個小時不到。


    須臾之間,智庫完成了對周邊五百海裏半徑內所有船隻的身份辨識。星網的掃描共找到六十七艘大小不等的艦船,根據它們的速度和運動方向,很容易就能判斷到底哪艘船可以在兩個小時之後抵達指定座標位置。


    那是一艘名為聖安娜號的巴拿馬籍貨輪,排水量六千噸。


    從國際海事聯服務器提供的信息來看,這艘按計劃要駛往湛江港的貨輪運載的貨物是穀物糧食。但星網借著日落前餘暉對破浪而行的聖安娜號進行了詳細俯拍,從衛星圖片上顯示的船身與波浪高度尺寸比例來分析,這艘船顯然並未處於滿載狀態,智庫的分析結果是,它隻裝載了不到三分之一運載量的貨物。


    如果聖安娜號的主人真打算向中國境內販運糧食賺上一筆,他會選擇隻裝這麽點貨物嗎?


    四十五分鍾後,全速疾行趕到指定地點的零號機體在附近五公裏外的小鎮上發現二十九名攜帶武器的不明人員,這些人當中有八名槍傷傷員,屋後的汽車後備廂裏還有六具裹在密閉式封口袋裏的屍體。


    但是,四元相位掃描沒有找到電動引擎和雙極電池。負責偵查的零號機體將繼續以螺旋方式擴大外沿搜索範圍,以此彌補三千米掃描半徑的短板。


    許誌剛立刻下令全體人員集合登機。三分鍾後,荒島上的精衛飛行器離地升空,緊貼海麵向西北方向高速飛行。


    “包圍他們,但不要全部幹掉,盡可能活捉。我要知道,電動引擎和雙極電池在哪裏!”飛行器座艙裏,許誌剛給麾下三十二名步兵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零號機體已準備好電磁信號屏蔽,但你們隻有四十秒鍾時間。”遠在江口碼頭的參謀人員也發來了電磁攻擊準備就緒的通知,一旦爆發戰鬥,最要緊不僅是摧毀對方的抵抗,還得要封鎖對方的通訊渠道,不能讓他們向外發出任何警報信息。


    “明白。”許誌剛說著,同時在全息基台上打開了現場地點的實時三維地形圖,開始製訂進攻計劃。


    對方二十九人,他隻有三十二人。但精衛飛行器的貨艙裏還有二十八台八號機體以及兩部足肢戰車,加上絕對的情報信息優勢,他有很大把握在四十秒鍾內結束戰鬥。


    隻要抓住活口,他就能從那些家夥嘴裏撬出電動引擎的下落。他們願意說還是不願意說,關係都不是很大。在智庫的幫助下,互助會擁有比苯巴比妥注射液更有效的逼供工具。作為信息部熟悉內情的資深成員,老許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任何凡胎*能抵擋這種技術。


    其實,他更想看看那些人發現自己被包圍後臉上瞬間浮現的絕望神情。


    猛然間,他意識到自己的這種心理似乎有些陰暗。


    “與怪物搏鬥者,須警惕自身變為怪物。當你長久凝視深淵,深淵同樣也在注視著你。”老許在心裏念叨著尼采的名句,旁邊卻湊過來萬誌旭。


    “給我一把槍,我打過仗,也可以參加戰鬥。”萬誌旭已經知道他們要幹什麽,他並不打算對自己過失衍生的後果袖手旁觀。


    老許看了萬誌旭一眼,從大腿上抽出自己的手槍遞給他。


    但是,當萬誌旭想要拿走那把槍時,老許卻沒有鬆手。


    “你不能參加戰鬥,但你可以留在飛行器上警戒,明白嗎?”他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如果這個技術呆子再有什麽閃失,他的使命就算徹底砸鍋了。


    萬誌旭看了一眼老許,點點頭,對方這才鬆開手,讓他把那隻手槍拿走。


    那地方是高速公路旁一座廢棄的服務區,因為離周邊城鎮都有些距離,所以才被這幫人選為臨時落腳點。


    躲藏在服務區三座建築物裏的敵人在屋頂上留了一個暗崗,那人在發現精衛飛行器的同時被打開艙門中射出的電磁步槍彈擊斃。


    “上!動作快點!電磁信號屏蔽,開始!”


    老許跨過打開精確射擊模式的射手,從尚未落地的精衛飛行器艙門裏跳了出來。落地瞬間,他看到了西麵地平線上即將落下的太陽,那枚橘紅色的火球很快就要從視野中消失。但這隻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錯覺,因為太陽從來不會真正消失,那顆人類賴以生存的恆星至少還有五十億年的壽命。當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認為太陽消失的同一時刻,另一處地點的人們卻會迎來初升的旭日。


    緊接著,兩支十一人的小分隊從艙門裏爭先恐後跳出來,他們迅速散開並從兩翼開始包圍整個服務區。這些人的背後分別緊跟著十台稀稀拉拉散開的八號機體,這些機器人士兵提供的精準火力隻用幾秒鍾就打得對手連頭都抬不起來,發現自己被包圍的襲擊者們隻能從窗口後麵伸出槍口來朝外胡亂開火,任何敢在門窗旁探頭的動作都會以一擊斃命收場。


    最後從機艙裏出來的兩台足肢戰車沒有參加戰鬥,它們和留下來的八名步兵一同負責守衛飛行器,同時充當進攻預備隊。如果對手打算乘車突圍逃遁,那時才會輪到它們上場。萬誌旭手裏提著手槍,急不可耐地望向槍聲大作的前方。雖然老許給了他手槍,但那把槍隻能給他一個防身自衛而不是衝鋒陷陣的機會。


    “突擊!”老許看了一下頭盔內屏上的時間,立刻發動了總攻信號。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九秒鍾,對手應該已經從初始的驚惶中清醒過來,不能再給他們更多時間組織起有效的防禦火力網了。


    從兩側貼近的步兵們迅速開始湧向三座建築物,第一個站起來的士兵雖然貓著腰,但仍然中了一槍,擊中頭盔的子彈把這名士兵砸得天旋地轉,身子晃了一下就栽倒下去,過了很久也沒有爬起來,看來是昏迷了。後麵的戰友們沒有理會他,隻是散開隊形繼續衝鋒。


    空氣中響起電磁步槍的短促爆鳴聲,在許誌剛聽來,那像是一口深井裏發出的鞭炮聲,比普通自動步槍射擊的咆哮要低沉快速得多。


    剛才的那名槍手沒有再開火,看來隨後這發電磁步槍彈又擊中了目標。在零號機體提供的戰場單兵火控校正瞄準係統協助下,即使是躲在掩體後的敵人也很難躲過致命攻擊,偷牆而過的高速彈丸同樣能準確命中要害部位。


    兩三人一組的步兵們有的砸開窗戶,有的從外牆攀上樓頂。與此同時,一名步兵用塑膠**條轟開了主樓的正門,三台八號機體踩著變形扭曲的鐵皮門板衝了進去,裏麵立刻響起一陣暴風驟雨般的掃射聲和慘唿聲,最後是一聲手雷爆炸的巨響。大門兩側的窗戶都被衝擊波震碎了所有玻璃,各種碎屑和殘片從窗洞裏飛濺而出。


    步兵們隨後衝了進去,短小的電磁步槍讓他們在狹窄環境下也能遊刃有餘,樓裏偶爾傳來幾聲電磁彈丸發射的爆鳴,但再沒有聽到自動步槍掃射的聲音。


    一個隻穿了條內褲的男人翻出三樓走廊,然後抓著護欄跳了下來。就在他落地的瞬間,守候在下麵的一隻八號機體果斷開火打穿了這位突圍者的小腿,那人哀嚎著在地上滾來滾去,看到身穿戰術防護服的步兵徐徐逼近後,滿臉絕望的他舉起了沾滿鮮血的雙手。


    “二號建築清理完畢,擊斃五人。”


    “三號建築清理完畢,擊斃三人,生擒一人。”


    “一號建築仍在戰鬥,已擊斃十一人,擒獲四人。剩下還有五名敵人躲在三樓走廊盡頭的房間裏,他們用大威力手榴彈炸毀了兩台靠近的八號機體!”


    “把俘虜都帶過來!告訴那五個人,讓他們立刻丟槍投降,不然我們就把整棟樓都炸塌。”許誌剛看看時間,剛好四十秒,零號機體的電磁屏蔽應該已經結束。


    主樓走廊上傳來勸降喊話聲,但對方立刻以猛烈的掃射報以迴答。


    “幹掉他們!”老許徹底失去了耐心,要收拾這種困獸,他有的是辦法。


    爬上三樓的一台八號機體朝走廊盡頭連射了兩發榴彈,第一發炸開了門板,第二發正好打進房間,爆炸的榴霰彈立刻打斷了裏麵的自動步槍掃射聲。


    押過來的五名俘虜全都帶傷,老許大步走過去,一把揪住為首一人的頭發拖到地上。那人嚇得大喊起來:“饒命!不要殺我!”


    這聲求饒是用中文喊的,隻不過帶有濃厚的粵腔。


    “快說,誰指使你們幹的?”老許把那人一腳踹翻,防護服的金屬靴子用力踩在對方臉上。他從來不廢話,也不喜歡廢話。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是跟著彪哥幹,他答應我們每人兩千美金……”


    老許用力踩在他的嘴上:“彪哥在哪裏?”


    “他在三樓。”那人吱吱嗚嗚掙紮著迴答。


    老許看了一眼正在衝進走廊盡頭房間的步兵們,鬆開了腳:“彪哥,是做什麽買賣的?”


    “拿槍做沒本錢買賣的老大,番禹中山一帶都是彪哥的地盤,隻要有錢賺他什麽買賣都敢接。”


    “你們搶走的電動引擎在哪裏?”老許問。


    那人猶豫著,看了後麵一位俘虜一眼。


    老許從旁邊圍觀的萬誌旭手上搶過手槍,對著俘虜的額頭扣動了扳機。


    飛濺的鮮血灑滿了老許的戰術防護服,也灑了一些到萬誌旭身上。


    “你過來。”老許用槍口指著剛才和死者交換眼神的那位俘虜。


    “電動引擎在哪裏?”給這人的,還是相同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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