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目標正在翻越東麵山脊!”指揮中心的操控員大聲報告。


    “集火,射擊!”頻道裏同時傳來張路和楊道明的聲音。張路是在命令自己轄下的無人戰機群,而楊道明則是向所有追趕的影武士機體下令。兩個人都知道,目標翻越山脊的刹那,正是攻擊的最佳時機。


    教練機左衝右突幾下就到了山脊頂部,它最後一段路程的運動軌跡已被至少十台追兵戰車預鎖定,大多數追擊戰車為保證最佳命中精度已驟然停車,隻要目標出現在脊頂,它一定會瞬間體會到什麽叫槍林彈雨。隻有那些因為山石和坡度遮擋了射界的機體,仍然在繼續向前狂奔,希望能盡快找到一處無阻礙的位置完成預瞄鎖定。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學二十九號眼看接近山脊峰頂時,卻突然向右一彎,貌似又要重新轉身衝下山脊返迴原路!


    又是和先前一樣重走迴頭路的老把戲!


    盡管還是這套路,但卻仍然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按捺不住的影武士戰鬥機體中有兩台直接開火,滿含激情的電磁炮彈把山巔的巨石炸得漫天飛揚,但仍未擊中左彎右拐的教練機。


    當所有機體的火控係統開始重新運算目標運動軌跡時,那台艙頂殘破的足肢車卻猛然原地向後躥出幾步,緊接著它騰地跳起來!在雜亂的岩石群中躍了起來,劃出一個悠長的圓弧,直接落到山脊東側的另一麵。


    教練機落下的瞬間,剛剛爬出裂穀的彭友直果斷開火,一發十毫米電磁彈從教練機腹下堪堪掠過!這發炮彈本來應該是命中的,但卻陰差陽錯從四條足肢的縫隙中掠過!


    零點幾秒後,教練機消失在山脊後。空中,隻留下一輪初升的朝陽,將難以仰望直視的溫暖慷慨撒向人間。


    整個盆地裏地動山搖,塵土飛揚,總共超過四十台足肢戰車從不同方向瘋狂湧向學二十九號消失的山脊。


    目標再一次逃脫!不過,隻要跨過這條山脊,就會進入東麵的大平原。在空曠平坦的大地上,獵物很難再找到掩蔽物。


    所以,隻要追上去,就意味著勝利!


    南希微笑著,一口氣直衝下山坡。


    雖然前麵是平原地形,但周邊數百裏範圍內星羅棋布著無數大小不等的城鎮,那些荒廢的建築物和公路,仍然可以為她提供掩護。隻要她能保持足夠速度,隻要她能算準每一發來自後麵的致命攻擊,狂亂氣流撕扯身上皮膚的刺痛哪怕再難受也不是問題。


    “目標正在沿著廢棄的黃石高速公路殘骸逃竄!具體來說,是朝滄州和南皮方向去了!”在操控員的報告聲中,田建明沉思不語。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全息地圖界麵上那個紅點,對紅點後麵散亂的大群藍點卻視而不見。


    追擊的機動騎兵和影武士戰車在奔跑中開始重整隊形,隨時準備應對前麵的目標再次改道。經過之前數次較量,所有人都已經意識到,這不是一場輕鬆的追獵。獵物的狡猾,遠遠超出了大多數人的想象。


    “這女人,是個大麻煩。沒想到,居然藏得這麽深,這麽近,而且,還這麽厲害。”田建明似乎在喃喃自語:“依我看,要活捉她,恐怕會很難。”


    林子雲立刻聽懂了田建明的暗示:“靠近她,肯定有未知危險。我讚同盡快解決幹淨。”


    “不。”安秉臣給予了堅定的否決。“在七姑洞的時候,我曾經接近過她,老田還親自審問過她,怎麽沒有被她控製?”


    工程部的二把手江歡的頭像從全息界麵上跳了出來:“我查看了有關南希的所有監禁審訊記錄,伍濤和她曾經有過身體上的接觸!”


    “又一個郭蘆恭?那女人有這麽大魅力?難怪,我說看著她怎麽看怎麽順眼呢——”盧長安說到半截戛然而止,習慣性地看了看身後,隨即醒悟自己老婆還在江口碼頭。


    江歡嘿嘿冷笑起來:“我說老盧啊,你是不是和老婆分居太久了?嘿嘿,我說的身體接觸不是指性關係。五天前在審訊室內中,南希曾經昏厥過,伍濤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難道,她的控製需要身體接觸?”林子雲眼中一亮。


    “我立刻把所有接觸過她的人都關起來,保持監控。”田建明說著話的時候隱約感到背心發涼。當初發現郭蘆恭和南希的詭異奸情時,自己負責審訊南希,他也算是和這女瘟神擦肩而過。


    “現在還不好說,我們需要更多研究和測試才能有定論。如果能抓住她,我強烈要求將這女人交給我們工程部生物組,我會親自好好招待她。”江歡舔了舔嘴唇,鏡片後的雙眼閃閃發光,他這副尊容讓林子雲微微皺起眉頭。


    “怎麽處理她,我無所謂。但是,這件事情既然開了頭,就不能沒有結尾。有人把手伸到十裏鋪來,光斬斷他們的幾根爪子,我看遠遠不夠。”林子雲的話音裏多了幾分殺氣騰騰,她執掌的樞密院擁有這個星球上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武力,理所當然要為自己所屬的群體爭取相應的權力。


    “沒問題,樞密院提個方案,隻要執事團通過,信息部、工程部和後勤部都會支持。”安秉臣一句話定了論調。“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現在,我要先捉住這隻蒼蠅。”


    他腳下的加速踏板一直踩到最底部,蜘蛛車以接近兩百公裏的時速奔過布滿公路和田壟的平原。東南麵遙遠的地平線上,有個時隱時現的小黑點。


    那是南希駕乘的學二十九號教練機。


    他估計按現在這速度,頂多再有個把小時就能攆上目標。所謂攆上,是指對方進入武器係統射程之內。


    西南麵的追擊機群跟在教練機後麵大約有六到十公裏,它們在楊道明的統一指揮下已經漸漸散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弧形,以便應對目標隨時可能向側麵轉彎逃竄的情況。


    第20戰術小隊的指揮官彭友直因為座機足肢受創嚴重沒能趕上來,但他轄下的無人戰機始終跟隨著友軍。


    四十台足肢戰車以瘋狂到不可思議的速度席卷過田野和公路,這幕壯觀景象驚動了沿途不少尚有人煙的村鎮,人們跑出家門,爬上屋頂指點著遠處地平線上絕塵而去的那些鋼鐵怪物。


    吱吱吱吱的報警聲陡然響起。


    “前方五十六公裏處發現核爆遺址!”


    全息地圖上,一個巨大的不規則黑色彈坑出現在追擊隊列前方,深淺不同的紅色輪廓線標示的多級危險區域半徑大約在十多公裏左右。這應該是一枚百萬噸級露西亞核彈給大地留下的傷痕。


    “教練機的座艙已經破損,不知道那位南希小姐是不是也像阿呆和阿瓜那樣,免疫核輻射的影響?”江歡好奇地評價道。


    “就算是,她也跑不出多遠。如果不是,她將不得不從輻射危險區的兩側繞道,同樣也跑不出多遠。”安秉臣對此並不在乎。教練機的動力係統雖然未受損傷,但座艙破損導致的額外氣動阻力已經明顯降低了這台足肢車的奔行速度,要追上她僅僅是個時間問題。


    “目標開始向北轉向,目標開始轉向!教練機上的四元相位掃描能夠檢測到核爆輻射區,她正在試圖避開輻射區!”影武士指揮中心的操控員們爆發出一陣歡唿。


    “看來,這個女人也不是刀槍不入嘛。”盧長安得意地冷笑了一聲。他轉過頭來,眯起眼睛,透過師指揮部辦公室的窗戶看到外麵操場上有一支運輸車隊正在卸貨,懸梁掛架上緊密排放的標準版八號機體宛如一串串烤鴨,不過這些東西的外殼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氣的鉛灰色,而不是能勾起食欲的金黃色。


    那是工程部答應提供的第一批步兵伴侶,可裝備多種武器模塊的輕型戰鬥機器仆兵。一星期之內,92師將獲得三千台這樣的輕型戰鬥機器仆兵。這些機器人將優先補充給第一團,也是原先步兵營骨幹比例最高的主力部隊。誰也沒有想到,師參謀部裏某些調皮鬼後來給這些八號機體起了一個極具惡趣味的綽號——“閨蜜”。


    “啵——咻!”


    “啵——咻!”


    追擊大隊中占據北端位置的足肢戰車紛紛向著五千米外急速轉彎的教練機開火,因為安秉臣有令在先,它們隻能瞄準學二十九號機的足肢部位射擊,加上南希又在頻繁施展蛇形軌跡閃避戰術,能打中才叫怪事。


    “影武士所有追擊機體,暫停射擊!命中精度估算比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再開火!”楊道明果斷下令停止了這種毫無意義的漫射。


    機動騎兵那邊也立刻停止了亂射,繼續加快速度拉近與目標的距離。


    南希皺著眉頭,注視著從西北方向急速而來的一個藍色菱形光標。


    那是個孤獨的攔截者。因為孤獨,而格外顯得危險。以她掌握的信息,互助會的足肢戰車通常都是成群結隊活動,能不受這個規律約束的,好像隻有一台機體。


    那台被稱為星台、蜘蛛車、會長坐騎的原型機體。


    時間在飛速流逝,她已經無暇思考。


    那東西從西北飛速逼近,瞬間閃過一段公路大橋的橋柱後。


    南希憑著直覺果斷開火,一發十毫米的電磁炮彈轟斷了直徑兩米的混凝土橋柱,緊接著命中了那台足肢車的右翼側麵。


    命中了!但是,南希心中的喜悅還來不及迸發就被更大的驚愕淹沒!


    她經過改造強化的視覺神經可以清楚看到,斷金裂石的電磁炮彈沒有對那輛戰車造成任何攻擊傷害!沒有金石相交綻放的火花,也沒有碎片飛揚的場麵,那枚十毫米的球形彈丸如同一枚撞上牆壁的乒乓球,在對方車體外殼上輕輕一觸即飛。


    炮彈飛到哪裏去,南希已經不關心了。因為,在她瞪大的瞳孔中,那輛真正稱得上刀槍不入的怪物居然轉過身,徑直向著自己這邊猛撲而來。


    一瞬間,南希腦海中閃現出自己三年前在非洲叢林中與一隻公獅狹路相逢的情景。那是一次沒有發生任何戰鬥的特殊任務,除了迴撤途中遭遇的那隻獅子。那畜牲借著黑夜掩護從樹林裏向她突然發起攻擊,因為她入侵了它控製的領土。它隻用兩秒鍾就達到了比汽車還快的速度,幾乎是發出怒吼的同時就到了她麵前。如果不是她手裏還有一支大口徑獨彈獵槍,那天躺在地上死去的肯定不是那隻公獅。


    今天,她也有武器,比大口徑獨彈獵槍更犀利的武器。但是,這一次她能擋住那頭迎麵撲來的獅子嗎?


    南希選擇了逃跑。


    她從各種渠道獲悉,露西亞人曾在一條河邊損失了十二輛主戰坦克,就因為眼前這隻東西。教練機一個急轉,直角折向東麵狂奔,隻有這樣才能盡快避開對方的衝擊路線。她才不想當第十三輛犧牲品!


    奔跑的同時,南希仍然沒有放棄隨機左轉右彎的老伎倆。


    從天空中俯瞰下去,這一逃一追的兩位,還真像是一隻豹子和一隻獅子,各憑優勢全力施展。但是,南希卻忘記了後麵跟著的這隻獅子,絕非泛泛之輩。


    “智庫,對方有超乎常人的直覺感應,我需要新的火力方案運算!”


    “降低平均發射功率可以實現瞬時密集陣射擊模式,但可能會對武器係統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壞。”


    “囉嗦什麽,立即執行!”安秉臣大吼道。


    十毫秒之後,咻!咻!咻!咻!艙頂的電磁炮突然發出如同雨點打涼棚一般的嘯聲,這嘯聲接連不斷,越到後麵越發密集,最終拉長成一個尖利無比的調門。


    蜘蛛車通過智庫計算協助降低了電磁炮武器係統的平均發射功率,以此換來本地火控係統所能允許的最高射速。


    須臾之間,蜘蛛車車頂的電磁炮像發瘋一樣迸射出一百多發十毫米口徑炮彈,它們組成的彈幕瞬間覆蓋了以前方教練機為核心的大片空間。


    “吱——!”信息麵板上火控係統紅燈長亮,警鈴長鳴,電磁炮有如海妖般的高昂尖嘯立時歸於沉寂!盡管降低了平均發射功率,但超速密集射擊還是讓電磁武器係統完蛋了!


    但安秉臣壓根沒看也沒聽來自火控係統的哀嚎,他的注意力完全聚集在前方數百米遠處傾覆翻滾的教練機。


    刻意壓低射角的密集彈幕擊中了學二十九號機的足肢,因為發射功率降低的緣故,部分命中彈丸沒能幹淨利落地鏟斷四條足肢,但卻足夠把這些同母所生的物件鑿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失去平衡的教練機跑出幾步後折斷了兩根足肢,向左翻倒傾覆後滾進了一片長滿蘆葦的爛泥地。


    跳出座艙的南希摘下救過自己無數次的全息頭盔,把它拋到蘆葦叢中,然後奮力向北麵跑去。


    隻要生命還沒有結束,她就不會停止履行自己的責任。


    她會死嗎?她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讀心人追求不朽,那是她們的信仰,融合在血脈之中。但是,長生不老絕不等同於不朽。


    一個巨大的黑影從頭上掠過,南希沒有抬頭也能感覺到。


    她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個幾乎細不可辨的纖細影子脫離了頭頂上的巨大黑影,向著自己猛撲下來。


    她還來不及看清這個東西的輪廓,但對方最前端部位發出的銳利風聲立刻讓她所有的細胞都被喚醒,那是一種*裸的死亡威脅。即使南希閉著眼睛,也能準確無誤地感受到這無聲無息的黑暗之擊。


    南希用盡全力向側麵跳滾開,她聽到身後傳來咣的一聲輕響,等她爬起身扭頭再看時,自己原先站的地方矗立著一隻菱形的機械造物。這個小東西有著纖細精致的流線型輪廓,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顯得優雅無比,餘韻無窮。


    它頭頂——如果那能叫頭頂的話——上有一個泛著藍光的三角體目器,這東西直勾勾地瞪著自己,看上去並不惹人反感。但那三角體的旁邊,卻發出一個熟悉的聲音:“南希小姐,你跑不掉的。”


    南希記得這聲音,她受過的訓練可以讓自己記住數萬種不同的語音聲調。在她的記憶中,這應該是那位年輕會長的聲音。當時在七姑洞,她如果能不顧一切找個機會觸碰一下他就好了,南希無不懊悔地想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是受害者,那位審訊官說他愛我,他要帶我離開十裏鋪..我是現役美軍軍官,應該享受國際公約保護。”南希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迷茫和無助,宛如一位剛剛遭受侵害的柔弱女子。


    “行了,別在我麵前飆演技了,也不要再幻想借助你那些伎倆脫身。介紹一下,這個小東西叫卡魯,你從郭蘆恭和伍濤那裏應該對它有所了解。中國人有一句老話,這個世界上,總是一物降一物。無論你是否承認,它都是你,或者你這樣的人的克星。”


    一聲槍響從蘆葦那邊傳來,安秉臣和南希同時扭頭去看。


    一隻手槍從麵色蒼白的伍濤指尖掉落在地,這位信息部的審訊員仆倒在泥地上,從太陽穴彈孔中流出的鮮血緩緩滲進蘆葦叢根部的黑土。


    安秉臣注視著這位危險性堪比美杜莎的女妖,繼續道:“你該享受什麽待遇,完全取決於你所做過的事。況且,我們還有很多賬要算一下,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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