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七日晚上,義勇軍第一支隊的襲擊行動是你的授意?”形如蜘蛛的機械妖怪提出第二個問題。


    房間裏好幾個人臉色頓時大變,這些人都知道這個日子發生的那樁莫名其妙的事情。軍方調查組的報告認為,露西亞空軍戰機和戰術導彈對公路附近的某種目標進行了集中火力打擊,從現場找到的各種碎片和肢體殘渣來看,他們的攻擊顯然沒有落空,但沒人知道露軍攻擊的目標到底是什麽。


    這個機械怪物說的這句話,仿佛撕破黑暗的一道閃電,揭開了覆蓋在真相上的遮羞布。站在李大同所處的高度,有了這句話,很容易就能猜到七八分真相,盡管他還不知道事情的最初起源,但就這部分露出水麵的真相已足夠他憤怒。李大同的臉色先漲得通紅,接著又變得發青,最後,他低下了頭,陷入某種莫名的萎頓。


    馬浩然的臉色微微變白,表情僵了半秒鍾。開始他也以為這幫人是衝李大同來的,但聽到詢問十二月十七日晚上的事情,頓時隱隱感覺大勢不妙。目光轉動的同時,大腦同時迅速分析判斷局麵,嘴上先敷衍著道:“襲擊行動?什麽襲擊行動?我公司隻為軍隊提供後勤補給,並不參與直接軍事行動,這中間恐怕是有什麽誤會吧?”


    他給朱靈呈遞的剿匪申請是核準了的,但具體如何執行他確實不知情。事後次日,氣急敗壞的朱靈把他找去一通臭罵,馬浩然這才知道因為自己的事惹出大麻煩。


    卡魯抬起三角體目器環視四周,安秉臣清楚看到,馬浩然背後的幾個人裏,那天上門威逼恐嚇林子雲的官腔胖子和黑皮瘦漁民兩位業務骨幹居然都在。


    眼前這個滑不溜秋的家夥別看年紀不大,同樣也是一個人精,所謂的人精,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說實話。對付這樣的人精,安秉臣根本沒有辦法,或者說,他隻有一種辦法。


    他的冷笑聲從卡魯那邊傳出後變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咯咯咯咯,你不承認,就以為能躲得過?”


    麵對*裸的威脅,馬浩然略微有些慌亂,他打著軍方的大旗,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人給麵子,可惜眼前這位似乎不是常人,甚至不是人。


    他靈機一動又換了副軟中帶硬的口吻:“閣下擅殺軍人,又抓了北方戰區總指揮,已經闖下彌天大禍,趕緊懸崖勒馬吧,不要再把事情鬧到無可挽迴的地步。有話可以坐下來慢慢談,如果與軍方有什麽過不去的,我可以從中調解疏導,我這個人,最喜歡結交各路朋友,幫這個小忙沒問題的。”他口口聲聲把軍隊抬出來,一有擋箭牌的用意,二也是想激旁邊的李大同出麵幹涉。但不知為何,李大同始終一言不發,隻是意味深長地看著那隻機械怪物。


    “夠了!”安秉臣一聲斷喝,可惜卡魯那平淡的音調根本無法傳達他的怒意。“你要殺別人,難道就沒想過自己能不死?東查,幹掉他!”最後這句話是用菲律賓語說的。


    東查損失了三個兄弟,都是死心塌地跟著他從菲律賓一路過來的親信黨羽,心裏早窩了一股無名怒火,如果不是天神行動前有過嚴令,按他的習慣早把所有俘虜都殺個精光。現在聽到約好的指令,東查立即閃電般抽出手槍,槍口斜衝上抵在馬浩然下巴和咽喉之間的地方。


    “不,你不能殺我。”馬浩然這才真正大驚失色。


    “為什麽不能?”那隻機械怪物冷冷道。


    “砰!”向後潑灑的腦漿和鮮血濺到站得最近的兩名衛士臉上,但這兩人居然紋絲不動,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隻要李大同沒事,就是他們自己血濺當場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安秉臣掃了一眼手表,時間已經過去十分鍾,接應的漁船正在駛入港區,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東查,趕緊帶人裝貨上船!”房間中的卡魯發出冰冷的聲音,說的當然是菲律賓語。


    天神的指示讓東查猛然醒悟,他這才想起掃蕩樓下庫房中的物資比殺人更重要。手下二十來號人要在荒島上過冬,沒有食物和被服簡直比地獄還難熬。此時留守樓下的海盜們早已製服了那兩個連槍都沒有的庫房管理員,滿庫房的軍用罐頭和被服帳篷讓他們欣喜若狂,包括東查在內的所有海盜當即手忙腳亂把這些物資往院內一輛卡車上搬。


    就在此時,剛才還一言不發的李大同突然站出來發話:“你殺了我的手下,還要搶奪軍用物資,我們之間,這筆賬該怎麽算?”這語氣這表情,絲毫不像個身陷囹圄的俘虜。這一刻,他仿佛又變成了一位揮斥方遒、霸氣淩人的軍界大佬,大概這才應該是他的本來麵目吧。


    這種口氣完全出乎安秉臣的意料之外,他非常不喜歡這種口吻,尤其是一個落入自己掌控之下的老頭。如果不是星網預警,林氏姐弟和教授老頭早已橫屍荒野,隻因為他們的魚肉買賣妨礙了漁業委員會的壟斷生意,隻因為他們不接受對方的近乎搶劫的訛詐勒索。


    國難當頭,總有一些畜生不僅沒有把同胞當人看,而且比戰前更不惜使用暴力解決問題。難道都以為戰亂時期,人命不值一文嗎?別人的性命不值一文,那麽自己的性命又值幾文?誰的性命更值錢?靠什麽來評判?袋裏的錢嗎?手上的槍嗎?掌中的權嗎?麾下的兵嗎?那樣的話,人與禽獸又有何區別?


    地上躺著的馬浩然隻剩一個血肉模糊的殘破腦顱,如果這個人能看見自己的屍體,那麽這是他當初想要的結果嗎?如果不是,那麽又是誰給了他肆意篡奪別人生命的權力?難道不正是麵前這個裝腔作勢的老頭嗎?某種東西在安秉臣的胸口裏猛烈燃燒起來。


    “好!這個帳其實不難算。你想動手武算,現在就來,全部人一起上也沒問題。如果要文算,你總共還欠我兩條命。第一條命,是那天在高速公路大橋,我救過你,你欠我一條命!”安秉臣咆哮著,幾乎接近暴走的邊緣。別看所有海盜都下樓搬東西去了,他憑一隻卡魯還真沒把這屋裏十來個人放在眼裏。提到高速公路大橋時,李大同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至於第二條命,地上這條死狗也算你的人,你馭下無方,首當問責,本該取你性命。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說話,是不是應該慶幸一下?”聽到這種話語,李大同身邊碩果僅存的兩名衛士臉色都變了,他們不約而同開始向老頭前麵挪,試圖擋住那不知何時降臨的雷霆一擊。


    “我執掌北方戰區,統領數萬精銳,肩負救國重任,你到底是什麽人,有什麽資格評判軍隊?”李大同的情緒似乎也開始燃燒,口氣漸漸變得強硬。


    安秉臣冷哼一聲,道:“軍人,國之獠牙利爪,理當張揚於外威懾敵國,以求不戰而屈人之兵。軍隊的首要任務不是打勝仗,而是消滅戰爭,絕敵於國門之外。被敵人入侵,無論何種原因,對軍人而言已經是失職一半!難道非要等敵人入侵後才能表現你們的能耐?坐食供奉而不能解國之憂患,還敢高談什麽救國重任,你們又有什麽資格不受評判?當真以為你們手中的槍是混飯的本錢嗎?!”這通責罵讓房間裏所有穿軍裝的人臉色漲紅,拳頭攥緊。但凡有一丁點榮譽感的軍人,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侮辱。


    盡管已經過了熱血衝動的年齡,但聽到這種話,李大同還是蹦了起來:“混帳!軍人在前線流血流汗,隨時準備送命,他們的犧牲和奉獻,你這種誇誇其談之輩能理解嗎?打仗的事,不需要外行來指手畫腳,你懂什麽!”


    那隻機械怪物反唇相譏道:“對你們的偉大和光榮,我實在沒有任何興趣。當有人要來殺我的時候,我通常不會考慮他們有多偉大。規矩,是你的人先壞的,所以,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


    李大同退後一步,突然出人意料第歎了口氣:“包括漁業委員會在內,北方戰區有二十多家軍用物資供應商。他們每時每刻在做什麽,我實在無能為力監管,希望你能體諒一下我的難處。”說完這句話後,剛才還盛氣淩人的李大同忽然一下子又迴到了沉默不語的狀態。這種情況仿佛兩位武林高手過招,刀劍相交沒幾招,其中一位高手居然迴劍入鞘休戰,不知搞的什麽名堂。


    李大同態度的莫名變化讓安秉臣愣住了,好像他匯集全身力量砸出一拳,最後卻發現自己打在了棉花堆裏。他隱約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但卻無法說清到底是哪裏不對勁。這種無力感很熟悉,類似於他當初在船上麵對武玉國花言巧語時的危險預感。直覺告訴他,自己似乎成了一場莫名其妙的交鋒中的失敗者,他並不在乎失敗的恥辱,但卻對自己甚至連卷入了一個什麽遊戲都不清楚的現況倍感茫然。


    安秉臣來不及仔細迴味這次奇怪的交鋒,因為棚屋外麵來了不速之客需要他招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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