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時,這支詭異的運糧隊抵達了七姑洞。最先迎接他們的卻是秀秀的一聲尖叫,她被那些蜘蛛形狀的怪物嚇得差點暈過去。


    三十九袋糧食塞滿了洞底的儲藏室,所有人臉上都有一股抑製不住的欣喜,眼前這個冬天算是過去了。


    作為這個小團隊的真正當家人,林子雲高興過後很快想到另一個問題:“不過,下一個冬天怎麽辦?”


    “姐,急什麽嘛,咱們走一步看一步,不也走到現在了?”林子風安慰姐姐。


    田建明冷哼一聲,伸出幹枯的手指圈點著縮在洞角的卡魯們道:“今後隻要有它們,咱們什麽都不用愁。”他的意思很明顯,卡魯是絕佳的暴力工具,按照這個世界流行萬年的遊戲規則,有最大實力者為尊,解決溫飽純粹小事一樁。


    正在安慰女友的徐魯生看了看眾人,猶豫著道:“我看,我們還可以自己種莊稼,南山北坡那邊有不少空地,水源也有,四畝地的產出夠養一個人一年,開個三十畝地,麥稻輪種一年下來還能有不少餘糧。再說,有它們幫忙,犁地鬆土還不跟玩兒似的?”看來在他眼裏,卡魯就是最優秀的耕牛。


    田建明立刻問:“種子怎麽解決?”這場戰爭目前還看不出個頭緒,更不會很快結束,自耕自足確實是個好主意。核戰讓工業文明直接退迴石器時代,他們還能停留在農耕時代,已經不算太壞。


    徐魯生脫口而出:“我在畜牧種業公司扛過臨工,他們在郊縣的試驗基地裏有不少優質雜交稻和小麥種子,儲備量種幾十畝絕對沒問題。”


    “你怎麽能保證那些種子還在?”田建明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核心。


    “沒認識你們之前,我的糧食都是從種業公司倉庫裏掏來的,那裏早都跑得沒人了。這一帶氣溫低,但又不是太冷,正適合種植小麥,兩季輪播之間種些瓜豆調理地氣就再完美不過了。”說到這裏,徐魯生突然變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自己也偷偷種了幾畝冬小麥,不過沒認真打理,又找不到化肥,估計產量不會太高。等到來年開春,我們開個幾十畝春小麥,仔細拾掇一下田地,明後年的口糧都有了……”


    說起種莊稼,在座六人除徐魯生外無一不是生瓜蛋子,雖然他們出生在這個全世界耕種史最為悠久,農民人口數全球第一的國家,但百餘年的工業化和城市化發展趨勢迅速將這個族群祖輩擅長的耕種技藝洗褪殆盡。


    工業文明在賦予人類更高享受的同時也最大限度剝奪了人類的獨立生存能力,每個自命不凡的城市人不過是高度組織化的社會生產線上一顆顆微不足道的螺絲釘,突如其來的戰爭破壞了這個精密運轉的係統,原先作為食物來源的便利店和超市都將不複存在,崩潰散落的螺絲釘們隻能自尋另一條求生之路,否則隻能在惡劣的環境中鏽蝕消亡。


    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因此從斜眼朝天的田建明到嬌滴滴的顧秀秀無不在專心傾聽徐魯生的講解。


    聽完徐魯生細述小麥的種植要點,安秉臣不僅感歎道:“人生於天地之間,本當自力更生,取食於自然。漁耕牧獵,萬年來都是謀食求生的基本技能,可惜現代工業社會裏的大多數人五穀不分,不識稻黍,真不知是一種進化,還是退化。食物短缺已經迫在眉睫,漁業公司和漁民們都在瘋狂捕撈,這附近海域的魚群現在已所剩無幾,以我之能也很難獲取更多,能捉到的魚越來越少,等小魚長大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從錢麻子那裏弄來的糧食隻夠過冬,要活下去我們隻能自己種田種菜,飼養家畜家禽,作長遠打算。還有,我希望每一個人都要拿起武器,包括女人,必須學會開槍射擊,學會依靠自己,保護自己。隻有每一個人都是獨立完整的人,我們這個團體才能強大。”他說著話,目光掃到林子雲和顧秀秀臉上。看著安秉臣表露出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成熟,林子雲心中一動,毫不猶豫地點頭表示同意,顧秀秀偷偷瞥了一眼林子雲,也小聲道:“種地和打槍,我都願意學。”


    徐魯生關切地握住秀秀的手道:“種地其實簡單,就是要多點耐心,到時候我多看著點,等到種完一季春小麥,大家肯定能掌握到六七分的功夫。”


    林子風對安秉臣的決定一向都是毫無疑慮地擁護,他對所有新鮮東西都充滿了好奇,在這個年紀的少年眼中,槍仍然是最有吸引力的東西:“槍的事情也好辦,到時候我和臣哥去給秀秀姐和我姐選兩把手槍,後座力小,多練練就熟了。”


    一直沉思著的田建明冷不防發出一陣自嘲的幹笑:“想不到,我堂堂一個大學教授,現在也要當農民,不對,不光是農民,而且是農民兵。”


    林子雲直接給了老頭一個白眼:“大學,現在還存在嗎?你不想種地,還想等著誰給你發工資?現在,你就是拿著一堆金條也換不來食物。”林子雲說的一點沒錯,自由市場上任何貨幣都不好使,不管是美鈔還是金銀很少有人願意收,珠寶之類的東西也身價暴跌,糧食、槍械、醫療用品和各種工具是真正的硬通貨,大多數交易者都奉行以貨易貨的原始交易方式,再沒有經濟學家跳出來貶諷這種落後的市場體製,因為他們大部分已經餓死了。


    考慮到六個人裏有五個都是種田生手,這點人伺候太多田地未必忙得過來,安秉臣又把目光轉向了蜷伏在洞壁的卡魯們:“卡魯,你們也要跟著大家學習耕種莊稼,把所有的步驟都記錄下來。”


    最近的一隻卡魯微微抬起三角體目器,低聲應了一句:“卡魯,服從操作者指示。”


    田建明看著那堆神秘莫測的機械蜘蛛,歎口氣道:“還是它們好,不需要食物就能活下去。”


    那隻卡魯顯然聽見了大學教授的感歎,它扭過頭來注視著田建明,緩緩糾正道:“卡魯和人類一樣,也需要補充能量,也會消耗能量。”卡魯的這話仔細想想也沒錯,人類以食物的形式攝入能量,以此作為思維、言語和行動的動力,機械體則能直接吸收能量,這當中的轉化效率和持續時間比人類的有機軀體明顯高很多。


    六個人吃飯的問題有了眉目,安秉臣突然想到,現在他是不是也要考慮一下卡魯們的口糧問題了。理論上卡魯能夠運行八萬六千一百二十九天,但這隻是純粹的理論概念,按卡魯自己的解釋,那是最低運行維係標準的數值。


    三十多隻卡魯跟著他,又當士兵又當苦力消耗了不少動力儲備,尤其融解物質更是極耗能源,蜘蛛車現在幾近癱瘓就是耗能過多的結果。這些第七世界來客是安秉臣等人目前最大的依仗,如果不能盡快為它們找到補充能源的辦法,等到能量耗盡時後果必然很嚴重。


    最不幸的是,蜘蛛車和卡魯的動力係統非常特殊,特殊到超出了星台操作者的理解範疇之外。


    卡魯曾用三角體目器投射光束構築的三維全息圖像解釋過自己所用的能源係統,可惜以安秉臣的見識和水平根本看不懂。


    影像中似乎有兩個巨大的黑色行星,緩緩自傳著,不知道是否是蜘蛛車和卡魯的故鄉。兩顆行星之間突然被一道藍色的光線貫穿,兩個龐然大物漸漸擠融在一起,融合的部分瞬間變成橘紅色的火海,同時向四麵八方迸發出刺眼強光。


    這是在演示能為它們提供能源的母星毀滅場景?還是指必須有雙行星結構的特殊環境才能為它們提供能量?


    當卡魯第六遍放這個看不懂的三維動畫時,安秉臣隻能選擇投降,暫時將此事擱置不理。


    他從地球人的角度詢問,卡魯們能不能有個插頭,插到家用電器插座裏就可以充電。


    卡魯的迴答是否定的:“電磁係統危險並且不穩定,我們的世界早已放棄了這種落後的體係。”


    安秉臣隱約覺察到對方的迴答中帶有不屑一顧的感*彩,這對始終冰冷沉靜的機械蜘蛛們來說真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情。出於謹慎考慮,他立刻停止了沿著這個話頭繼續探究的努力。


    他也問過卡魯,能否在地球上建立為蜘蛛車和卡魯們自行補充能源的係統,但卡魯迴答稱必須等待智庫完成本地化進程之後此事才能有結論。


    安秉臣因此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境地,為了生存他不得不動用卡魯和蜘蛛車,這些機械體需要某種不明能源才能運轉,現在,或者說在可預見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它們顯然無法獲得能源補充。


    一切都要等待智庫完成本地化進程,這該死的智庫,關鍵是他沒有這麽多等待的時間。


    環境正在變得更加惡劣,近有那個存心找茬的漁業委員會,他們的背後是當地軍方,安秉臣現在還不想去招惹這些擁有大義之名的國家武裝力量,何況他自己還是義勇軍第二縱隊的掛名成員,叛國罪名對普通人來說還是有相當威懾力的,即使是現在的安秉臣也不願輕易卷入這種漩渦。


    此外還有蠢蠢欲動的老對頭露西亞人,安秉臣再幼稚也知道,露軍遲早會沿著戰術導彈失控和轟炸機攻擊錯誤目標這條線索追蹤而來,他們的露麵隻是個時間問題。


    到時候,僅靠自己這六個人能化解外來的各種威脅嗎?


    如果沒有卡魯和星網的協助,他們恐怕連本地小股土匪的突襲都擋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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