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的蒂琺,永遠苛求自己。範錯為有些無奈又十分了然的笑著。


    「如果去工作能讓你安心一點,我不反對。」


    「但我能做的,可能不是……」她斟酌用詞,「能拿出去炫耀的工作。我學曆不高,找工作憑的是勤快認真,不是那種清爽白淨的上班族哦,你會不會覺得不好?」


    「我認識的就是那樣的你,我看不出哪裏不好。」


    「那……」她歎了一口氣,「你家人呢?」


    「關他們什麽事?」


    結婚就是這一點不好,以前找工作、買衣服,全憑喜好與能力,但婚姻使她必須考慮別人的觀感。


    蒂琺把那天祭祖之後,大媽要她領了津貼,注重門麵的那些話告訴他。


    「我還是那句老話,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不用附和別人。大媽是老派的人,想法比較傳統,有時講話不太客氣,不過對比於我媽,她算是相當明理。」


    蒂琺驚訝了一下,「你在幫她辯護嗎?」


    「她那番話說得太毒,但我不希望你因此討厭她。多相處之後,你會發現,她是個還不錯的人。」


    她已經發現了。老太太對事不對人,可能持家久了,說話做事自有一股威嚴,態度是冷淡了點,不過,不會隨便使喚人或批評人。


    範錯為的話,左證了她的想法。


    「雖然你比較想去工作,但我希望你也考慮迴去念書或學點什麽--不是你的工作有什麽不好,而是希望你考慮各種可能性。」


    她有點疑惑,「各種可能性?」聽起來像有言外之意。


    他看著遠方,因為日光照下而閃出一片金輝的海麵,「我後來再給出去的創作曲譜,被唱片公司看中了,這次他們不隻想買版權,也希望我自己發片。」


    她愣了一下,過了三秒,才聽懂他的意思。


    像第一次聽到他賣出歌曲版權一樣的興奮,陡然在胸口炸開!


    「你是說,當歌手嗎?」


    範錯為快速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有點難為情,「創作歌手。」


    「太棒了!」她從石椅上跳起來,欣喜得像是咬迴主人拋球的小狗狗,「你台風穩健,太有舞台魅力,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站在聚光燈下。」他上台開唱的模樣讓她心醉神迷,「由你自己來唱你創作的歌曲,不是很棒嗎?」


    雖然他不曾像其它駐唱歌手那樣,侃侃而談音樂夢,但她一直能察覺到,他的夢並不渺小。


    沒有夢想的人,就算站在台上,也不會閃閃發亮。


    而他,是最閃耀的一顆星!若非如此,他不會在工作穩定之餘,繼續駐唱並創作。這樣兩頭兼顧,證明他對音樂事業十分有心。


    範錯為自己倒是沒這麽興奮。開心是一定的,躍躍欲試自是當然,但他顧慮的層麵很多。「一旦走上這條路,白天的工作就必須放棄。」


    那等於是退出範氏,別說競逐權力核 心,連邊邊都碰不了。


    不過,他的語氣、他的神態,沒有半分可惜。


    她聽懂了,他所麵臨的,不單純是一個機會,更是人生的選擇,一旦辭去家族企業的工作,就沒有退路了,他將過上與過去截然不同的生活。


    「那又怎麽樣?那是你的夢想啊,有可以實現的機會,一定要牢牢把握。」蒂琺肯定的說,「我無條件支持你!」


    「我們的生活可能天翻地覆,連你的生活都受影響。」他警告著,「不好的影響。」


    「我才不在乎!」她喜孜孜的笑著。


    如果說海讓她平靜,那麽他的好消息就是將她的心情推向頂峰的推手。


    這就是結婚的美好之處,她心想。不一定要自己很順利、很成功,另一半受到欣賞,她也同感快樂--不,其實是更快樂。


    「我想搬過來跟你們住。」


    那份巨大的喜悅,在隔一天瑪麗喬再度上門時,瞬間消滅。


    蒂琺一聽,頭立刻痛了。


    既然要學著與瑪麗喬相處,她當然要接受她出現在麵前,才有機會學習,但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令人頭痛的要求。


    「我在範家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大家都欺負我,大姊也給我臉色看。我自己的兒子結婚,還搬出家門,沒有道理我不跟著一起搬,反正你們還有一個空房間,我要來這裏住。」


    蒂琺強打起精神,「這件事要問過阿為。」


    瑪麗喬過去打開主臥室的門,雙手盤胸,眼神挑剔的看了一圈。


    這個舉動雖然不是第一次,但仍再度嚇到了蒂琺。她想,她永遠也不會習慣被人盯著他們的大床。


    「跟我在範家住的房間比起來,這間有點小,不過忍耐一下還過得去。我不喜歡這個床台,這幾天叫人來做另一副。」


    聽她一副要定了的口氣,蒂琺忍不住駁嘴,「這是我們的房間。」


    「我搬過來以後,就是我的房間了。」瑪麗喬瞟了她一眼,一臉的理所當然,「我是長輩,本來就該住在主臥室。」


    換做別的情況,比如說她跟她的長輩,不包含範錯為,她一定會讓出房間,但--「阿為白天上班很辛苦,我希望他迴家後能舒服一點。」


    「住另外一間房間,哪裏不舒服了?」


    如果她針對這個問題辯解,就掉入「答應瑪麗喬住進來」的陷阱了,蒂琺及時發現。


    「這不隻是哪個房間的問題。如果他跟我以外的人相處得好,就不會搬出範家。」強忍住雙膝的顫抖,她說,「他想跟我過『兩人』生活,我們不想被打擾。」


    她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來了!


    沒有得逞,瑪麗喬嘶嘶吸氣,轉身就走。


    這個小小的勝利,讓蒂琺虛脫的軟倒在地上。對她來說,勝過瑪麗喬的喜悅,並沒有強過勝過昨天的自己,她終於能勇敢的說出真心話,這才是最重要的。


    但,這種事總是這麽難嗎?


    她捂著心口,心跳飛速,一個小時後,才有辦法從地上爬起來。


    拿著杯子接熱開水的手,仍然是顫抖的。要到什麽時候,她才能把這種生活中的小戰役視為尋常?這種事還要發生多少次,她才能完全不怕?


    說真的,想到以後還有無數戰役,她一陣頭皮發麻。


    當晚,她將瑪麗喬的想法轉達給範錯為。


    本來已經準備要睡覺了,但他聽完之後,沉默的起身。


    「你去哪?」她跟了出來。


    他把廚房裏幾個放幹料的櫃子推入空房間,再把一些收好換季衣物的大型儲存箱搬進去,動作之利落的,她簡直目瞪口呆。


    弄好之後,他轉過頭,「下次她再找你問,你就說家裏沒空房間了,我們不會為了把主臥室讓給她,睡在客廳裏。」


    她呆了下,「你怎麽知道她要主臥室?」這一點,她明明沒說呀。


    範錯為轉為冷笑,「你當我今天才認識她嗎?」


    啊,有他站在同一陣線的感覺真好!本來有些忐忑的她,安心的笑了。


    有蒂琺的全力支持,範錯為很快便做好決定,進軍音樂界!


    這是一場冒險,除了蒂琺之外,不會再有人支持,可以想見瑪麗喬得知後會氣得大吵大鬧,甚至掀起家族革命。她一直希望他問鼎範氏核 心,要是知道他非但不進,還已徹底退出,絕對不會善罷幹休。


    想到她為蒂琺帶來的煩惱,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野蠻的快意。


    但是,走向創作音樂之路,不是為了賭一口氣,這是他的夢想,也是新天地。


    範氏是個大型家族企業,本身有很多上、下遊合作廠商,形成緊密的人際連結。


    身為範氏中生代一員,在事業上的起步雖然比一般人容易,但遇到的阻礙也更深,別人高看他,隻因為他姓範,別人低看他,是因為他庶出。


    他厭倦這種對待。當初玩音樂,就是為了找到一塊清靜之地,在旋律與節奏中渾然忘我,所以說音樂界是他的新天地,在這裏,沒有過去那些擾人的目光,沒有既有的利益糾葛,他隻是他,範錯為。


    簽約這天,他帶蒂琺前往公司。這重要的一刻,他要她在場。


    即將定案之際,代表公司簽約的總監問,「兩位對我們的合作還有什麽疑惑嗎?請盡量提出來。」


    蒂琺想了想,「據我所知,歌手的隱私很容易被拿出來做文章。」


    「我們公司以創作型歌手為主。一般來說,偶像比較會被關注私生活,創作型歌手當然也會,但兩者的操作模式完全不同,創作型歌手不賣臉也不賣肉,作風坦蕩,界線清楚,公司不會拿他們的私生活製造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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