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長安, 鹿角解, 蟬始鳴, 半夏生, 木槿榮, 天氣又沒有盛夏的炎熱, 極為舒適涼爽, 正是各家舉行賞荷會,聞蟬鳴, 浮瓜沈李的好時節。


    王太後未嫁給孝景帝之前,生下的女兒, 當今天子的異父姐姐修成君金俗, 便定在這個時節。


    雖然王太後退居長樂宮,好一陣子不見人,但是未央宮裏的各『色』補品『藥』材,珍寶玩物仍然源源不斷地送入長樂宮, 天子每日都協皇後一並,去長樂宮請安。


    長安中人有的是聰明人, 一瞧見如今這個架勢, 便知盡管王太後鬧出了席槁待罪的事, 天子並未向太後妥協, 連漢室並不以孝治天下的話都說出來了, 可仍然是厚待孝順自己的母親的。


    天子既然做出了這番姿態, 他們這些做臣子的, 不僅要像往常一樣, 敬獻長樂宮,連帶著王氏田氏之人,都要一並看重。


    金俗是王太後的親生女兒不假,卻非皇室血脈,仍然得封了修成君,女兒還嫁給了淮南王世子為世子妃,兩宮的賞賜宴席從未漏過,絕對是長安城裏諸多命『婦』上趕著要討好的人。修成君此番辦賞花宴,長安城裏數得著的人,能來的都來了。


    修成君招唿了許久的客人之後,便笑著告惱,要出去疏散疏散。諸人都是知趣的,連忙推說修成君客氣。王太後的異父同母弟弟周陽侯田勝夫人鄧氏,兒媳餘氏陪著修成君一道,來到了一處通透的花廳。


    花廳裏已經坐著周陽侯田勝,章武恭侯竇完,魏其侯世子竇成屹,安國武侯王佩,曲城圉侯蠱迎等諸人。


    鄧氏跟餘氏在進花廳之前,便知機地告退了。


    修成君金俗進了花廳,跟諸人見了禮之後,邁步走向了上首的主位。今日她是主人,這本就是她的位子。


    修成君坐下後,屏退不相幹的人,絲毫不耽擱,徑直開口,“諸位,淮南王已經傳了信來,十日後便會舉事。”


    修成君府上不同於其他府邸,楊郎君並不主事,諸事都是修成君金俗一手主理。也是因為整座府邸都是由修成君得來的,楊郎君到底名不正言不順,也不好管事。


    “王爺這是已經跟匈奴人談好了嗎?” 周陽侯田勝探直了身子,張口就問出了在座諸人最關切的事情。


    他們都是知曉內情,還簽了盟書的人,俱是知曉淮南王跟匈奴有了默契,趁著匈奴今年必然發難的關口,聯名舉事,將劉徹趕下皇位。


    此時距離衛青帶著大軍離開長安已經有半月有餘,長安城裏麵的駐軍並不充裕,說一句空虛也不為過。


    “此次匈奴劫掠數座城池,掠走數萬邊地百姓。劉徹幾乎將能夠撤走的羽林軍,期門軍都給派出去了”修成君笑得胸有成竹,“他若是不傾巢出動,如何能夠應對匈奴如此大的攻勢,如何救出被劫掠而走的百姓,如何配做這個漢室天子?”


    “匈奴掠走的這些人,也是漢室百姓,吾等皆為漢室開國列侯,也是享百姓供奉……” 曲城圉侯蠱迎目『露』不忍,低低地歎息了一聲。


    他們的爵位,皆是他們的老祖宗跟著高祖皇帝一刀一槍拚下來的,裏麵流著多少百姓的血。如今他們要謀反就罷了,還是踩著這麽多無辜百姓的命,他到底是於心不忍。


    章武恭侯竇完就不這麽想了,“劉徹放著和親的祖宗家法不顧,瞧著先人給他攢了些家底,就想著去打匈奴了。他拿什麽去跟匈奴人打?當年高祖皇帝麾下,文有蕭何陳平,武有樊噲英布,哪一個不是名震天下的人物,打贏匈奴了嗎?


    “最後高祖皇帝,一代開國帝王,都被『逼』著去賄賂匈奴的閼氏,求著匈奴的單於議和,送上自己的親生女兒和親,才能狼狽地逃竄迴來。


    “當年匈奴的單於來信,對著呂雉說了什麽,讓呂雉去做妾室,服侍單於!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呂雉,在迴信的時候,一句話都不敢放肆,說自己年老『色』衰,貌醜不敢侍奉單於!就劉徹一介小兒,如今就敢說要『蕩』平匈奴,將長安城搬空了。這樣的黃『毛』小兒,與其等著他將漢室江山糟蹋幹淨了,趁早將他趕下去幹脆。”


    “此番舉事,衛青麾下的十數萬大軍乃是重中之重。若是不能趕在衛青迴援之前拿下長安城,吾等必然功虧一簣。” 安國武侯王佩接口,說起了舉事的布置。


    魏其侯世子竇成屹重孝在身,此番是瞧瞧來的修成君府邸。他年紀尚輕,麵『色』卻比在座諸人還要陰鬱,雙眸中的堅冰冷冽之極,隻見他嗤笑一聲,倏地開口,“衛青一介馬奴,就跟牲畜一樣低賤的出身,還是個私通而生的賤人,豈能服眾?再者,衛青入行伍到底不久,焉能掌控十數萬的兵士,萬一出一兩個心存歹意的探子刺客………


    “再者,陛下可是再次啟用了李廣將軍為右北平太守。此次出征匈奴,長安駐軍由衛青統領。可雁門遼西漁陽之將領,諸如李廣將軍,程不識將軍,年資比衛青高出不知多少,軍中無人不服,豈是衛青一個外戚出身,不過打了一場小仗的小兒比得了的?”


    “李廣將軍可不會忘了,他為何會被褫奪職位,貶為庶民,哈哈哈……” 周陽侯田勝似是想到了什麽,陰惻惻地笑了出來。


    他雖然跟嫡親的兄長田蚡政見不同,又因為田蚡更受王太後寵愛,自己多有不平。可是他們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如何也割不斷的情分。


    再者,田蚡去了之後,王太後退居長樂宮,韓安國沒了丞相之位,田氏幾近完全失勢。如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他還不至於看不見。


    劉徹想要除去外戚,連自己的母族也容不下的心胸,他也看見了。


    衛青的確是年輕有為,是難得的將才。可是作為領兵多年,屬下出了數十個侯爵,自己卻偏偏不得封侯的李廣,眼睜睜看著這麽一個光芒萬丈的將星,踩著自己冉冉升起,滋味可就不那麽好了。


    “傳聞李廣將軍跟灌強去南山打獵時,被喝醉的霸陵尉攔下。李廣將軍的隨扈就喊,這是前任李將軍。霸陵尉醉醺醺地迴說,現任李將軍尚且不能夜間行路,何況是前任的了”田勝說得一臉激動,笑得不懷好意,“李廣當天就被迫留在霸陵。前段時候匈奴侵襲邊疆,李廣上旨請求霸陵尉跟他一並赴任。


    “可你們知道霸陵尉到了右北平郡,立時就殺了霸陵尉,而後上疏請罪。匈奴人來勢洶洶,李廣在邊疆根基深厚,又是積年的老將,劉徹如何會處置了李廣?不過是輕飄飄的斥責罰俸,便也罷了。


    “如今他有機會一雪前恥,衛青不過一介馬奴,如何能夠討得了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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