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碧曦看見祥瑋開門, 就知道他肯定在屋子裏看見她在外麵犯傻了,臉一下就不好意思地好了起來, 手都尷尬地不知道放哪裏了, 局促地跟祥瑋打招唿:“下午好, 赫克托爾先生。那個……您晚上有時間嗎?今天正好是元宵節,我……我能請您吃晚飯嗎?如果您忙的話, 就……”


    祥瑋走向她, 給她打開了院子大門,也許是剛剛洗過澡的原因,蘇碧曦看著他的五官深刻地不可思議, 眼眸溫柔得就像浸過水一樣柔軟, 隻聽他一邊讓她進來, 一邊低頭答應著:”我當然有時間。不過落晚, 可能要麻煩你在客廳裏等我幾分鍾,我先去收拾一下,換身衣服,再跟你去超市買菜, 準備晚飯。”


    蘇碧曦第一次來他家,本就有些局促, 聽他說要去超市, 睜大了眼睛問道:“去超市?”


    “是啊,哪裏能讓一位女士來邀請我過節。好久沒有在家裏做飯了, 不如我們在家裏做了吃”祥瑋給蘇碧曦拿了一**哈密瓜汁, 把桌子上的水果拿去洗了放好, 俯下-身子,手撐在蘇碧曦坐著的沙發扶手上,對蘇碧曦交待,“你先一個人待一會兒,我馬上就下來,可以嗎?”


    蘇碧曦跟他離得這麽近,腦子裏都成了漿糊,根本沒辦法思考,隻愣愣地點了點頭:“好的,赫克托爾先生。”


    祥瑋見她這麽乖,清雋文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便迅速上樓收拾去了。


    留下蘇碧曦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腦子裏就重複著剛剛的話。


    要跟赫克托爾一起去超市買菜?


    要跟他一起做飯?


    在他家裏一起吃飯?


    這個生日過得……


    真是比她所有的夢,都要美好。


    祥瑋隻十分鍾不到便從樓上換好了衣服下來,拿著車鑰匙帶著蘇碧曦去了超市。


    等到了超市,蘇碧曦下意識地便要自己去推推車,祥瑋連忙牽了過來,笑說:“落晚,我怎麽能讓你拿推車呢?”


    蘇碧曦知道他的紳士風度,趕緊鬆開了自己的手,岔開話題道:“赫克托爾先生,我們先去生鮮區買點鴨肉和牛肉吧。”


    這兩種肉恰好是祥瑋非常拿手的菜,他內心驚訝,麵上不動聲『色』地談笑:“落晚喜歡吃這些?”


    “對呀”蘇碧曦不疑有他,一邊稍微落後祥瑋一些,一邊迴道,“洋蔥炒鴨肉,再加點胡蘿卜,牛肉炒芹菜,再放酸辣椒,是非常簡單又好吃的家常菜了。”


    這正好是他最經常做的,也是最喜歡吃的兩個菜,連配菜都毫無二致。祥瑋按下心中的疑『惑』,又道:“再加一個西紅柿炒蛋,一個蠶菜,再買一些香菜和蔥怎麽樣?”


    “好的”蘇碧曦不知想起了什麽,猶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開口道,“赫克托爾先生,我們能買一個小蛋糕嗎?我……我今天忽然想吃一些甜食……”


    “當然,怎麽可能不可以了”祥瑋自然是答應了,拍板道,“再買一些水果,迴去榨一些果汁,陪著蛋糕一起吃。”


    兩人商量著買好東西,等到結賬的時候,蘇碧曦堅持自己來結賬,祥瑋說不過她,幹脆直接攬著她,讓她背對著收銀台,根本沒法轉過來,自己一瞬間就刷好了卡。


    收銀員是一個和藹的德國阿姨,看著他們這麽親密的打鬧,調笑道:“小姐,你和你男朋友感情真好。”


    蘇碧曦剛剛被祥瑋強行攬著,本就發紅的耳根,聽見這句話,一下子蔓延到了整張臉。


    等他們迴到祥瑋家,兩人便一起在廚房裏忙活。


    他們都是年少就出國求學,雖然都有照顧他們的阿姨,但是他們都比較注重自己的個人**,隻讓阿姨收拾家務,添置一些東西,大體上都不怎麽讓阿姨做飯。因此,兩人的廚藝竟然意外地都過得去,做一些家常菜是沒有問題的。


    祥瑋更是特殊。


    拜他們家的家庭地位所賜,祥瑋母親安妮公主是家中地位最高的人,他父親又一向寵著他母親。懋玨不忙的時候,經常做飯給他們母子吃,祥瑋和安妮就在一邊打下手。久而久之,祥瑋也就練出了一手好手藝。


    祥瑋的刀工比蘇碧曦要好一些,又堅持他來主廚,蘇碧曦便在一旁洗菜洗碗,給他幫忙。


    寬大的廚房裏,兩人分工合作,不停地說著各自的趣事,偶爾相視一笑。


    整個廚房裏彌漫著一股溫馨的氣息,讓人不由得沉『迷』。


    這個時候,蘇碧曦放在客廳裏的電話響起,肖邦的e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中斷了兩人的忙碌,蘇碧曦跟祥瑋致歉,便去客廳拿起了手機。


    竟然是蘇碧曦母親打來的電話。


    這麽多年來,這是她母親第一次在她生日時候給她打電話,蘇碧曦心中說不清楚是驚喜多些,還是難過多些,方才的高興一下子褪得幹幹淨淨,走到落地窗前,接通了電話。


    電話剛接起,便聽見她母親的不悅的質問聲:“落晚,至能到柏林約你吃飯,你為什麽不答應?你明明知道這是媽媽給你安排的訂婚人選,你這麽做,是不願意聽媽媽的話了嗎?你都多大了,還在滿世界『亂』跑,連個訂婚的人都沒有。我已經跟你範叔叔籌備你們的訂婚儀式了,範至能美國常春藤碩士畢業,還繼承了家裏的家業,跟你門當戶對,人品又好。我們跟你範叔叔又知根知底的,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也不看看你自己,就是個玩音樂的,人範至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還挑三揀四!”


    蘇碧曦忽然覺得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方才隱隱還有的期盼,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她咽下心中的酸楚,聲音顫抖而又尖銳地開口:“母親,你一定要我跟範至能訂婚,難道不是因為,他父親是你的情人,範氏想擴展在歐洲的業務,要借助程家的力量和名望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停了瞬間,女人隨即更為刻薄的話又傳了過來:“我跟你範叔叔是情人怎麽啦?你也不看看你爸爸,全世界包下了多少女人,憑什麽要我給他守身如玉,他配嗎?你範叔叔看著你長大,又跟媽媽有舊,你嫁到範家來,隻是享福的份,再也不用到處賣笑,舉辦什麽『亂』七八糟的音樂會。”


    她不等蘇碧曦迴答,又繼續訓斥:“範家要擴展在歐洲的業務,跟程家是雙贏的合作,這在大家族再正常不過了!你整天風花雪月的,小孩子知道什麽?!媽媽一心為你好,你就是這麽說媽媽的?你這麽多年的教養和禮儀都到哪裏去呢?”


    範家比起程氏不知弱了多少,蘇碧曦就算是再怎麽不知世事,也不會聽信她母親這麽混淆黑白的話。


    她母親這麽多年來,這二十多年來,每年見她的日子不過幾天,這會兒卻跑過來指責她的禮儀教養了。


    蘇碧曦好想問一句,孩子的禮儀教養,不都是來自於父母嗎?


    你教過我嗎?


    但是她心知,她的好母親是不可能覺得自己有錯的,她認為有錯的肯定是這些年養育她的祖父祖母。


    這些話,問了等於沒問,沒有任何意義。


    蘇碧曦壓下自己鼻間的酸意,努力讓自己聲音平靜地開口:“母親,我是絕對不會跟範至能訂婚的。你也清楚,沒有我的點頭,你所謂的訂婚儀式就是一個天大的笑柄。”


    女人從未想過一向看著乖巧的女兒竟敢這麽忤逆她,就要發怒,卻聽蘇碧曦繼續說道:“母親,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蘇碧曦的祖父母,親近的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早早已經給她打過電話,發過祝福信息,或者直接發了一個紅包。


    就連她一向不怎麽關心她的父親都給她發了一個紅包過來。


    女人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地就迴了過來:“怎麽,你想岔開話題,你剛才是怎麽跟你親生母親說話的?早知道你長大了以後會這麽忤逆我,當初生你下來,我就親手掐死你算了,省得你現在竟然敢忤逆我了!”


    ……


    祥瑋在廚房裏把東西準備好,煮好飯,見蘇碧曦接電話的時間實在有點長,以為出了什麽事,便走到客廳,隱隱聽見說話的聲音。


    待他走到小客廳的落地窗前,蘇碧曦明顯沙啞而顫抖的聲音傳來:“母親,你最好弄清楚,我現在之所以還願意跟你說話,就是因為你生了我。”


    她頓了頓,柔弱的肩膀明顯在顫抖,坐在落地窗前的身子蜷成一團,祥瑋透過落地窗看著她的臉,分明已經全都是淚痕。


    蘇碧曦再開口的時候,近乎是在發泄一般地質問道:“母親,你在我生日的這一天,『逼』著我跟你屬意的訂婚對象訂婚,究竟是為了讓我嫁人過上好日子,還是在算計,我在程家的股份財產?”


    祥瑋頓在那裏。


    這一句話,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蘇碧曦說完這一句話,便立時掛了電話,泄憤一般地把手機直接用力摔了出去。


    會客廳裏充滿著讓人窒息的靜默。


    夕陽已經落下,晚間的寒風把庭院裏的樹吹得搖曳不停,落葉四處飄散。


    白日裏留下的暖意,似乎一下便被無情的黑夜所吞沒。


    蘇碧曦雙手捂住臉,整個人就如同窗外的落葉般顫抖著。


    她不想哭的。


    明明已經對母親這個詞沒有希望了,不是嗎?


    但是為什麽,心還是會痛呢?


    本以為已經被碾落成泥的東西,竟然還可以更碎一些。


    她的母親,是不是要讓她把承自她的血肉全部還給她,才能甘心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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