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瑋常住的這個住宅區因為顧及到住戶個人空間, 每個房子之間相隔得比較遠。從他的住處到蘇碧曦那邊,步行需要5分鍾, 開車一分鍾不要就到了。


    但是他因為第二天要去接蘇碧曦, 跟前一天一樣, 天不亮就醒了,然後試了一套又一套衣服, 手表領帶袖扣領帶夾全部換了一遍, 最後終於收拾好開車到蘇碧曦家門口的時候,還隻有7點40分,但是蘇碧曦已經穿戴整齊, 站在門口等他了。


    這個時節, 柏林的早上冷得唿出口氣都能結冰似的, 她凍得不停在原地跺腳走動, 一看就是等了好一會兒了。


    他趕緊打開車門,讓蘇碧曦上車暖和一下,看著她凍得發白的臉,眉頭一皺, 語氣就帶了一點責怪,道:“你怎麽不等我到了再出來, 都凍成什麽樣了。”


    這麽關心的語氣, 蘇碧曦覺得自己的臉又有點燙,低頭道歉, “對不起, 我隻是不想讓您等……那樣多不好。”


    而且, 她早早就出來,還能多看著他一會兒。


    這麽多年來,她能親眼看見他,不是從屏幕裏,照片裏,真真切切地看見他,怎麽能不珍惜了。


    祥瑋看著她低頭認錯的樣子,心裏歎了一口氣,一邊啟動車子,一邊努力放輕自己的語氣道:“我剛剛語氣重了點,是我應該道歉。隻是你沒在柏林長期待過,這個時節的柏林早上冷得刺骨,比起維也納要冷得多,經常有人感冒,你要更注意一點。”


    “謝謝您,赫克托爾先生”蘇碧曦連忙解釋道,“我穿了非常多,隻是已經麻煩您載我去樂團,不好再麻煩您等我。”


    “我們開車過去大概隻需要不到20分鍾,你吃過早餐了嗎” 祥瑋知道說-不-動她,隻得自己換了一個話題,“我一般習慣去音樂廳餐廳吃早餐,待會一起嗎?”


    又可以跟他一起吃早餐啊……


    本來做了一份三明治放在包裏的蘇碧曦立時把它忘到了腦後,高興地彎了彎嘴角,『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朵,笑道:“好的,赫克托爾先生。”


    這個時段的柏愛主要是為了一個多月以後的皇後生日音樂會排練曲目。


    現在的德國皇後是赫克托爾的外祖母,柏愛作為德國首屈一指的交響樂團,每年都要為皇後殿下的生日舉行一場小規模的音樂會,幾乎所有重要的皇室成員都會參加。


    蘇碧曦已經很久沒有參加過樂團的合奏,即便她這個輪迴的樂感極佳,再加上她之前訓練出來的後天絕對樂感,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也不得不日夜苦練,爭取能夠盡早迴到她巔峰時期的小提琴水準。


    在現代交響樂團裏,除非站在指揮,首席這樣顯著的位子,其他樂團裏的成員大多難以凸顯。現代古典音樂界的觀賞水準參差不齊,能夠準確聽出每一個樂團成員聲音的人更是絕無僅有。


    在之後一個多月的排練中,蘇碧曦很快地便融入了柏愛的節奏裏,出『色』地帶領第二小提琴組完成了音樂會曲目的排練,赫克托爾和樂團首席都對此表示滿意。


    但是她對自己的要求遠不止如此,每當有空閑的時候,都獨自在自己隔音良好的休息室裏練習。


    這一日,當蘇碧曦剛好在自己休息室裏練習完她的老師弗裏茨*克萊斯勒的代表作《愛之喜悅》後,便聽見後麵響起了掌聲。


    她迴頭一看,便看見自己沒有闔實的門外,站著祥瑋。


    祥瑋見她發現他了,便笑著補敲了門,在蘇碧曦點頭後走了進來,對蘇碧曦說道:“落晚,這一個多月來,你的小提琴水準幾乎是突飛猛進。要不是我當初親自聽過你入團麵試的演奏,還以為你們不是一個人。”


    剛才蘇碧曦的演奏,對《愛之喜悅》這首技巧複雜而感情充沛的曲子,處理得幾乎完美無瑕。他曾經聽過克萊斯勒本人演奏過這首曲子,作為作曲家的克萊斯勒,演奏這支曲子的水準竟然與蘇碧曦相差無幾。但是蘇碧曦在不到兩個月前的水準雖然驚豔出眾,還遠不到現在簡直堪稱大師的地步。


    祥瑋清楚地知道,柏愛首席尼科拉斯的水準,至少在這首曲子上,差作曲家本人克萊斯勒遠矣。


    那麽作為克萊斯勒學生的蘇碧曦,在這首曲子上體現出來的,難道才是她真正的實力?


    如果是這樣,以她的實力,以維愛指揮索爾蒂對她的信重,哪怕是出任維愛的首席,也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她為何會來柏愛做一個區區的第二小提琴組首席?


    要知道,柏愛首席尼科拉斯還不到50歲,乃是一個小提琴家最黃金的年紀,柏愛又很長一段時間都奉行終生製規則,而維愛是實行合約製度,最長的合約不過是三年。


    也就是說,蘇碧曦即便再優秀,在尼科拉斯不離開柏愛的前提下,她都無法獲得柏愛首席的位子。


    祥瑋的眼眸幽深,說這句話仿佛帶著深意,視線牢牢注視著她的神『色』。


    蘇碧曦心裏一緊。


    她為了祥瑋來柏愛的事,知道的人隻有她的老師克萊斯勒先生,而克萊斯勒老師已經答應她不會透『露』給祥瑋。


    愛一個人,並不是用自己付出多少來『逼』迫他。


    她盡管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這麽多年,內心卻始終是愉悅而滿足的。


    而且,愛一個人,他卻並沒有責任或者義務,一定也愛你。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付出,雖然有可能會有點震驚,但是更多的,恐怕是負擔,更可能是討厭吧。


    素不相識的兩個人,抱以這麽大的壓力,恐怕日後連這麽平常的說話也不會再有了。


    她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每天都能跟他一起上下班,經常一起吃飯,跟現實中的他一起演奏。


    蘇碧曦壓下心頭的不安,努力調正自己的神『色』,語氣平淡地笑著迴道:“這是我老師自己所作的曲子,我作為老師的學生,不僅能得到作曲家本人的指導,還能知曉作曲家作曲的感情用意。”


    她羞澀地低頭笑了笑,“當初我練習這首曲子,至少超過了一千次,才讓老師稍微滿意。克萊斯勒老師還說,這首他作曲的曲子我如果拉不好,就不許我公開演出了。”


    這的確是克萊斯勒做得出的事情。


    而且作曲家的親自指導,尤其是對於自己學生演奏自己曲子的嚴格要求,是每一位音樂家都會有的通病。蘇碧曦單單在這首曲子上的爐火純青,的確是有可能的。


    “之後的音樂會上,樂團就會演奏這首曲子和克萊斯勒的另一首曲子。這樣看來,你倒是比尼科拉斯,在克萊斯勒的曲目上,更適合做樂團首席了”祥瑋開玩笑道,“對了,聽說你跟費力克斯申請了幾天假期,是要迴去華國過春節嗎?”


    蘇碧曦申請假期的時候,正好趕在農曆新年,用意顯然一目了然。


    “是的,赫克托爾先生”蘇碧曦一跟他單獨待在一個空間裏就會無端緊張,下意識地找話題,“您不迴華國過春節嗎?”


    而且,如果他也是這個時候迴去華國,那他們豈不是可能坐一個航班去,再坐同一個航班迴來?


    可惜幸運女神並沒有垂青蘇碧曦,祥瑋迴道:“我父母今年會來柏林過春節,之後參加皇後殿下的生日音樂會。所以,我今年就不迴去華國過春節了。”


    蘇碧曦的神情顯而易見地失落了下來,“這樣啊。”


    祥瑋見她這樣,心裏隻覺得軟成一片,安慰她道:“我來找你,是因為德累斯頓交響樂團今天不是在音樂廳有一場演出。我跟德交的首席指揮法比奧*路易斯是老朋友了,約了他今天晚上一起用餐。法比奧*路易斯可是跟你老師齊名的小提琴家,想不想去?”


    能跟祥瑋一起吃飯,蘇碧曦自然高興,隻是有法比奧*路易斯在場,隻怕談論的內容多是關於音樂的事情,但這是祥瑋的好意,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笑著點頭道:“謝謝赫克托爾先生,我非常榮幸。隻是,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有你這麽一位美麗又有才華的女士肯賞光,我們兩個大男人求之不得”祥瑋自是看出了蘇碧曦臉上些許的勉強,不由問道,“是不是晚上有約,不方便?如果是這樣,我一個人去,也是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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